他想起很久以前宗主问他的话,宗主问他,徒儿,你觉得太初宗威风吗?
自然威风,道界第一大宗,有神龟坐镇,得天独厚,多少人羡慕,每代皆出能者,放眼望去四界无人可抵。
现在,渡以舟明白了宗主的话。
藏在袖袍下的手微微发抖,渡以舟清楚,宗主把整个太初宗交给了自己,他不能慌。
雪萤停下脚步,向渡以舟伸出尾指,许下诺言,“师兄别怕,我会保护师兄,温师兄也会保护师兄,太玄门会保护太初宗。我保证,魔界事了,第一时间回来陪师兄。”
渡以舟垂下眼帘,不安的心稍稍平静,微凉的手指勾上,“一言为定。”
他想,他或许找到了当初祖师爷一分为二的原因。太初宗善法,护阵;太玄门善剑,御敌。一守一攻,本为一体。
“走吧,给你挑件称手的兵器。”
比起雪萤和渡以舟的其乐融融,锁妖塔这就不太好了,女侯跟着太玄弟子进来后,沈烬和冥公一个扭着脸,一个怪笑,搞得后面的太玄弟子浑身毛毛的。互相对视一眼,在外头插了七八把剑,顺带拉了个电网。
女侯,“……”
她没打算跑,真的。
外人不在,冥公立刻开喷,“厉害啊,让你盗取五色神羽,心都被名门正派偷了,弃暗投明,好一个幡然悔悟的女魔头。”
女侯拿半路顺来的馒头堵了冥公的嘴,走到沈烬面前毕恭毕敬,“尊主,属下见到了苍梧。苍梧说……”
沈烬扫过吱吱呜呜的冥公,再看一脸不安的女侯,那句苍梧叫他莫名火大。“说什么,他三界对我魔界数度见死不救,今日派你来做说客。”
“非是如此。”女侯急忙道,“尊主听属下解释。”
沈烬把脑袋一扭,就一句,“我不听!”
女侯字字泣血,“尊主,属下一心向魔界,从未背叛过魔界。”
无理取闹·沈烬,“不听不听不听,就是不听。”
沈烬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又是岑无妄那张冰山脸,和沈烬本体差了个十万八千里,满嘴念着我不听我不听。女侯忍无可忍,单手捏住沈烬的下巴,冷笑道,“你不听也得给老娘听。”
沈烬,“……”
他堂堂魔尊,有一天居然被自己的下属强了。
“苍梧愿意帮我们,条件是要归还玉衡子的肉身,尊主不妨和剑仙之徒一同前往魔界,重返肉身,等金乌降临,安抚族民情绪。”
女侯把事都给沈烬讲了,沈烬听的半信半疑,他打心底不信这群修士,更别说太初宗掏家底帮助自己,通常这类无私奉献的,一般叫做失散多年的父亲。
他没打算认爹。
冥公费劲吃完嘴里的馒头,他砸吧了嘴,挪着屁股蹭到沈烬,当着女侯的面说悄悄话,“尊主,答应下来,在太玄门尊主身手受限,等回了魔界,甭管太玄门还是太初宗,都得留下来吃牢饭。”
说完还吸了口凉气,心骂果然最毒妇人心,爆浆流心包吃的他烫嘴。
这个提议沈烬答应了,让女侯转告太玄门人,他愿意带雪萤去魔界,等到了魔界,天高皇帝远,他想怎么样,雪萤就怎么样。
女侯,“……尊主,不太好吧。”
沈烬表情玩味,“女侯,你终归还是叛变了。”
昔日讨论攻打三界时,女侯就是主和派,格格不入,今日他与冥公做了阶下囚,女侯立刻倒戈。沈烬笑得心底发凉,他亲手扶上来的将,转头就背叛了他。
女侯心中有愧,不敢正视沈烬,只是道,“三界对于浊气向来苦手,若我等拼个鱼死网破,苍梧等人也讨不了好处。如此一来和平解决亦是良策。属下,想信一次……”
沈烬发笑,“信,我告诉你,三界最好的良策就是直接废了魔界,灭我三族,他三界还能千秋万代,生灵欣欣向荣,到时候谁又记得我魔界遍地白骨。”
几人的对话被听了个干干净净,栖霞长老叹气,“果然不出我所料。”
掌门放下窃听的小纸杯,表示非常理解,“我们一直拿他当敌人,突然握手言和,莫说魔尊,老夫也不信。”
这事怪不了魔族,与其指天发誓,还不如说到做到,让魔界心服口服。剩下的话没有必要再听了,栖霞长老专心考虑雪萤的安危,“雪萤师侄孤身一人前往魔界,多有不测,不如让温安同行,多一分保障。”
掌门摇头,“太初宗启动星辰大阵后,无力自保,我等太玄门需全力相助,渡以舟做了守阵人之一,温安更不能离。若是有个万一,渡以舟不便,温安能出手。”
越是严重,就越得看起来一切正常,他人上门拜访太初宗,弟子们没一个领事的,需他们长老出面做决定。怎么看都有猫腻。
更别说龙凤两族这会还记恨两派呢。苍梧说,苍梧他一个医修懂个屁。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魔界那边也不能不管,栖霞长老理清头绪,突然想起一人,“我记得,鹿野苑的佛子和雪萤师侄关系匪浅。”
掌门明白栖霞长老的意思,让佛子陪同,一来多个保证,二来佛魔相克,有佛子在沈烬也不敢轻举妄动。“也好,我书信一封,事关重大,料想鹿野苑也不会袖手旁观。”
晚些时候雪萤归来,手里已经多了把剑器,温安正陪她练习,边上几位弟子围观,摩拳擦掌,等着做雪萤的手下败将。几个回合结束,双方互相行礼,表示结束,雪萤这才和栖霞长老打招呼。
“师叔。”
栖霞长老的注意力在雪萤手上的佩剑,通体泛着幽光,剑气凌人,可见是柄好剑,温安正向雪萤道喜,“恭喜师妹寻得宝剑。”
雪萤不见得有多高兴,在场众人也知原因。此事按下不谈,栖霞长老唤来雪萤,将佛子一事告知雪萤,见雪萤抿着嘴,以为是在怄气,好心道,“非是不信你,只是此去凶险难测,我等又不在你身边,多个人多个帮手。”
“没有,多一个人多份安全,我反而要感谢师叔替我筹谋。”
身边无他人,栖霞长老语气放缓不少,“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什么事不妨和我讲讲,兴许能替你解惑。”
雪萤摸着新到手的佩剑不说话,门内没几个女性长者,栖霞长老算其中一个,当年岑无妄走得早,栖霞长老照顾良多。如今又来关心她……
“不是什么大事,先前宗主授位于我,师尊多有阻拦。”雪萤说到这很快改了口,“我承认自己不如师尊,眼下大事为重,这些小事以后再讲。”
不高兴归不高兴,正事还是要做的,难不成她留在门内无理取闹,非要岑无妄给个说法吗?
栖霞长老自是能明白岑无妄的用心良苦,历代剑仙都是正义警察,成天赶场被人问关你屁事。现在又是事关四界,雪萤年纪轻轻就要扛起重任,岑无妄自然放心不下。
“当局者迷,依我之见,你是师兄唯一的弟子,将来要接任他的位置。魔界此行凶险难测,若是出了差错。最伤心莫过于师兄。”
话是这样讲的没错,雪萤怀抱神剑,“他有他的打算,我也有我的思考。剑仙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的,能坐上这个位置的,注定要迎接挑战,我若魔界都不敢去,还有什么资格接任剑仙,做他的对手。”
栖霞长老失笑摇头,“那你便要一直生气?不理会师兄,即便他日你归来也不理?”
雪萤没说话。
栖霞长老细细分析起来,“退一万步讲,即便你做了剑仙,始终年轻,太玄门虽以剑修出名,道界还是有高手,个个藏龙卧虎,你一人面对,总有失手。我等在剑道上已无可教你的,能四两拨千斤,醍醐灌顶者,只有他一人。”
雪萤心说这不一样,她不会找岑无妄抄作业,为赢而赢。可又觉得栖霞长老说得对,除了岑无妄,谁还能在剑道上指点她。
于是雪萤绷了脸不去回应。惹得栖霞长老发笑,搞得雪萤脸上挂不住,“这不行,先发火的是我,现在又要我道歉。多没面子……”
栖霞长老简直要乐死了,耿直又不认死理,心思单纯,有话也不藏着,难怪弟子们都喜欢雪萤。
“这样,你携师兄神魂一道去魔界,一来太玄门不善此类法术,圣手苍梧鞭长莫及,神魂回归肉身的事只能交由魔界安排。二来你与他误会良多,一道出行,穷根究底,双方多多沟通,明白各自的难处,坐下来谈谈,好吗?”
只是带一个背后灵,多双筷子的事都不存在。雪萤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说到最后两人停下脚步,栖霞长老推开门扉,正堂中央摆着一柄利剑。栖霞长老上前取来交于雪萤,“这是你师尊的佩剑,名为瑶光,一并带上吧。”
雪萤接过来下意识拔剑出鞘,的确是把好剑,刃似霜雪,寒光逼人,浸渍了岑无妄的剑意,带着莫名的诱惑,雪萤抚过剑身,用它挽了几个剑花,忍不住道,“好剑。”
栖霞长老掩袖而笑,“太初宗出品,自然是好……”
她话还没说完,雪萤把刚到手的神剑交到栖霞长老手上,冷酷无情,“退货。”
都是好的。等等,瑶光是你师尊的佩剑。
娇滴滴的黄花大闺女不要,要什么新寡。师侄你清醒点!
栖霞长老也是剑修,自然明白剑的意义,她见雪萤对瑶光爱不释手,为难道,“师兄归来失剑,不太好吧。若是让你们师徒不合,瑶光岂不是成了罪人。”
雪萤理直气壮,“什么不好,我的白露屡次被他抢去,最后一次一去不归,这种痛失挚爱的滋味,岑无妄也该尝尝。”
说罢瑶光剑鸣,似不服雪萤这个新主人。雪萤当即提剑而去,剑意冲天,恍惚中栖霞长老听到雪萤的威胁,“不肯,我有千种万种法子逼你服软。”
栖霞长老,“……”
无量天尊在上,师兄回来别找她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