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上最后一个印章,宇喜多直家开始整理桌案。不算见回组番头奉行,单只四郡内各个庄所的付盗头,需要的委任书就需要三四十份。
为了表示自己重视,每份委任书状都由明石景季帮着起草,宇喜多直家亲笔誊写,足足写了半个多时辰。说起来,这二十多年来也没有像今天这般,一口气写这么多的字。累得够呛。
起身活动几下,宇喜多直家问道:“回守护代,书状已经发给各地。单只杜宇郡内所辖的乡村,昨日已经开始派人着手。”
“当加快些速度。下个月当就能够夏收了,尽量赶在这之前,恢复町宿草市,夏收以后百姓手中多少都有些余财余量,看看效果如何。”宇喜多直家再次叮嘱道:“各类日常居家所需,盐油酱豆、布匹农具之类,等各郡所需数量上报过来后,统一从经山城内仓中发放。宿场内变卖换来的前,一半送入仓禀封存,两成留给各郡奉行,让他们酌情用于修整道路、水利;剩下的三成就划给监物管辖,监物有爱仁之心,可手中总也得有钱才能成行。”
政务刚刚起步,就目前而言,肯定不能是偏向民政事务。包括明石景季这个总奉行在内,儿玉党内所有文吏奉行,很大程度上就是个空架子,手中一文钱也无,凡有动作,肯定是要向经山城求助,让军中调拨配给。
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不太合适,难免回出现牵扯、
明石景季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辛苦奉公,为得是什么无非就是权利二字,在他这里或许前面还得加个名声。
不过这并不代表就没有钱财上需求,否则也不会毫不犹豫地收下那套价值不菲的高丽茶具,只是为人比寻常粗蛮武士,看得更远。
他高兴归高兴,提醒自己不要太过得意忘形,奉承两句,道:“町宿场恢复后,各乡里用钱、需物的数目就大了。和泉守允许町方、保司们自留两城,不但体恤下情,更是能造福乡里。”
看到明石景季不在毫厘计较,宇喜多直家也很满意,他们毕竟是武家豪强,怎么能处处委屈自己而迎奉百姓,舍本逐末。笑了笑,道:“其他三郡先不管,监物以为,都宇郡需用多少才能足够?”
儿玉党占据南备中至今,四方商旅基本就断绝了;尼子家自然不会派人过来资敌山阳道东三国方面,同样战火不绝,近畿商人更是别想。
一年半载没关系,百姓们穷苦惯了,再加上一些储备,勉强敷用,忍忍也就这样唬弄过去了。时日太久,一旦地方储备耗尽,到时候可就真是坐困愁城。
“都宇郡本来军民八千余人,俘虏的青壮人口也有个近万人;和泉守招纳水贼,前后迁居来此的水贼岛民,计得两千於口;因有分田赐地的举措,两个月来,附近不少零散流民闻讯来投,定居下来的也有个四五百人。合计都宇郡丁口,目前有两万一千於以内。”
“盐好说。最短缺的,一为布匹、二为铁、陶用具、三为药材。布匹早先便以细述过,不用多提。铁器一项,冶锻町内锻炼的铁,打造兵器尚且不足,各乡的铁工也尽数被军中征调。前去百姓家中体察民情,三分之一的人家铁器不足,甚至连口铁锅都没有,只能用陶器煮饭。”
“布匹、铁器紧缺,还可用它物设法代替,唯有药材一项。百姓一旦患病,几乎已经到了无医可看的地步,药材就算有也是买不起,只能硬抗等死而已。”
“不知大人这两日出城,有无注意到城外隆福寺内,求佛的愚夫愚妇从早到晚,日日不歇。中山大社的神龛内,供奉着吉备中山大权现,民间谣传甚有灵验。虽然早有禁令,严控百姓私相拜祭,盗取神土香灰,仍有人趁耕作机会偷偷上山祈求,监管的足轻抓住十几个。因是寻常百姓,审问过后,无一不是家中老幼染病而无药救命,不得已才去偷盗神土香灰,回去给家人服用。”
城中缺医少药,宇喜多直家当然清楚。这种情况的出现,有缺少商人来往的缘故,也有在战乱时大量药师、僧人逃走或是被杀的缘故,剩下侥幸保住性命的也都被征入军中效力。
百姓求医不得,只能是另辟蹊径,这也是宇喜多直家为何默许净土真宗组建“讲惣”,不用福报业障的佛法之言,蛊惑人心,怎么能够安抚住百姓,毕竟有此惨状,多半都是因儿玉党对地方的祸害。
其实,何止民间,连经数次出阵,即便是军中的存药也所剩不多了。小西隆佐就是做药草商起家,前去近畿和东海道的时候,特意走通关系买了一批草药种子回来种下。
可远水解不了近火,宇喜多直家皱了皱眉头,军中所剩不多的草药,肯定是不能给百姓来用,那百姓却也不可不管。
“让隆福寺的和尚们多开几坛经法,多讲些善报轮回,发些符水下去,宽慰人心。顺便催促小西隆佐,让他想办法低价买些草药,钱就从我的私银中拨款。”历次作战缴获,除去没入公有的财物外,各位武士也都能分润一些好处,宇喜多直家作为总大将,自然拿得最多。
“这不是掩耳盗铃吗?如果喝符水就能治病,那还要什么草药?”明石景季哭笑不得,但架不住下面的愚昧百姓们信,因此他也只是抱怨一句,顺便摇头叹息百姓无知,不问圣贤求鬼神。
宇喜多直家同样无奈,不这样愚弄百姓,难道还能真的给他们草药救命不成?想也不用想。
镰仓谚语:贱民七命不抵武士一刀,可从来不是说说。
军中士卒都照看不过来,他那里还会有心思管百姓的死活,只要军势安稳,庶民死了再去其他令制国抓捕就是了,此辈正如山韭,割之不尽,取之不竭。
归根结底,还是得想办法通商互市,不然这类事情没个头,问题只会越来越多。
前几天军议的时候,提及攻打备前国,中山行正也是不停催促,取用於敌,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正寻思间,大堂外进来国富贞次,行了个军礼,禀告:“和泉守,宫本长助求见。”
宫本长助作为儿玉党内部的实权豪族,被宇喜多直家委任船大将的役职后,便由他面牵头负责撤并海上关所的事情,前些时日来文书,说是处理的差不多了,这回前来应当是已经大体圆满。
宇喜多直家让人将他带进来叙话,正好问一下详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