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淮跟宁虞以为的一样。
他以为自己跟宁予年在一起,应该就不太会再想这些事。
这段时间他也确实像忘了,甚至开始盼望做梦,想再看看后面的剧情。
可事实“黎堂”的存在,就像那把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不会时时刻刻让他警醒,但一定会在他安逸舒适、放松下来时,立刻用烧得赤红的铁烙再次在他胸口烫下印记。
告诉他一切并没有过去。
宁予年刚刚蹲在床边看到黎淮的神情,就大概想到会是这方面。
他伸手摸了摸那张埋在自己颈窝的脸,冰凉冰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黎淮就算现在被他搂在怀里,眼前一幕幕回放着的,也还是黎堂在他眼前倒下的画面。
他手里拿着刀,满手满地都是血。
黎淮能清晰地感知到掌心水果刀沉甸甸的分量,甚至刀尖破开黎堂皮肉,艰难扎进去的阻力。
杀人并不像大多人以为的容易。
想让一把刀刺穿人体,更不可能像切豆腐。
黎淮直到现在睁眼许久,都还觉得掌心残留着黎堂腹中热血喷涌上来的黏稠感。
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也许因为今天是戏剧的六月一号……
“都是假的,醒了就好了。”
宁予年捧起他的脸用额头抵上去,鼻尖挨着鼻尖,嗓音沉静。
黎淮一双眸子却持续失神,像是不明白宁予年凭什么这么笃定。
他企图涩着嗓子想告诉宁予年不是,但他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
宁予年不得不放开他,半撑起身子捞过手机。
那头肖一听接电话的人不对,就知道黎淮多半是真的有点什么:“怎么刚刚宁虞突然给我打电话说黎淮有哪里不舒服?”
宁予年还撑着身子躺在黎淮被子外,他一接通电话就开了免提。
黎淮听见话筒里传出肖的声音,眼里果然闪出几丝慌乱,像被家长发现小秘密的坏孩子,瞬间从梦中惊醒。
宁予年安抚地帮他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握着手机眼也不眨说瞎话:“是有点,前几天下雨晚上没盖好凉了胃,今天有点发烧。”
肖本来已经做好听不见实话的准备,但宁予年一说是晚上没盖好,他立马信了大半。
劈头盖脸就对宁予年进行了长达五分钟的思想教育。
话题主旨跟那天严叔差不多,无非怪他不知道体谅人,不知道节制。
“你别以为我之前总是撺掇你,然后一直到现在还什么都没说就是支持的意思。”
肖的破锣嗓破坏力极强,难得严肃一回讲点正事,整个小房间回荡着的都是他的声音。
黎淮见他呵斥得一本正经,心里正松气就听肖忽然话锋一转:“还有,不要让他写东西,要是实在想写就让他提前跟我备案立项,我点头审核通过了才准写。”
又是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宁予年是真觉得肖有点小题大做,过分紧张了。
他一直追着黎淮的“连载”看到现在,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把做梦的内容记下来而已。”
人人都会做梦。
肖却是一声冷笑,兴许是被他话里的“傲慢”冒犯到,口吻第一次如此不客气:“梦是一个人的潜意识,你的兴趣爱好跟我们的专业还是有差距。如果问题已经明显到你这种外行都能判断了,那你看我像傻子吗,还在这等着嘱咐你?”
宁予年撩在黎淮脸侧的手一顿,觉得肖的话也有道理,从善如流在和黎淮的对视里调整了自己的态度:“知道了,他下次再想写什么我盯着他给你备案。”
宁予年边说边观察黎淮的神色,自作主张帮他问了肖在剧组的情况。
肖也没多说什么,只说差不多这两天就能“光荣退休”回家休息:“听说你给邓臣历跟钟亦搭了线,他一直想抽空请你吃饭。”
宁予年:“都是缘分,臣历自己写得好。”
他手上已经重新开始在黎淮的碎发里梳理。
但到最后电话挂断,黎淮却大半张脸埋进被子,垂着眼眸不再看他。
宁予年若有所思想了一下,扭头果然在黑暗里看到了黎淮放在他书桌的东西。
一张纸,一支笔帽、笔身还没完整合体的钢笔。
只是光线太差,宁予年看不清那张纸上具体写了多少字。
他依旧首先问询了黎淮的意见:“我能看吗?”
黎淮起初闹着别扭,压着眼睑不肯说话。
但宁予年很执着,似乎不得到他的答案就真的不会看,让他不得不闷闷出声:“不要告诉肖……”
宁予年:“我得先看了才能决定。”
对别人怎么样不算数,但对黎淮,他就是一句假话都不想说。
宁予年起身坐到椅子上,没开窗帘,只是开了书桌台灯的一档光浏览。
扩散的光圈晕在a4纸上。
宁予年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助理,已经对黎淮的笔迹很熟悉。眼下纸上的每一笔每一划,都能帮他在脑海里回溯出黎淮写这些东西时的姿态和神情。
黎淮这一次的字迹,比起平时,更像上回在南塘那次。
非常潦草,纸张边缘也都有褶皱的压痕。
宁予年估摸他又是梦一醒,着急忙慌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找纸找笔。
纸上记的是一段非常完整的作案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