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她和他,两人沉默对峙。
刚才轻微举动,带出那截空落落衣袖中一段隐晦的药气,药气里裹挟梅香,暗香涌动。
宋延面色疏冷,暗潮伏拜在他春日远山一样的眼眸里,按了又按,忍了又忍,几乎微不可察。像画帘被风微微吹起,绢布罅隙里挤出的春光。
一阵酥麻爬上心头。
隐晦,痴迷。
她似乎动了真怒,眉头紧紧拧着,看来荣玉衡果真叫她记挂心上,所以如此在意,追了上来。想到这些,他心中耸动着难以掩饰的快意。
这点快意,不如嫉妒来得多,却像枯井囚牢里一块甜味极高的糕点,残垣断壁里一点春色。
是他让她气急败坏了。
别有用心地落子之后,偏胜半招,带来一丝苟且得意,让他萌生出从未有过的快感,这份快感游走全身,像在他心深处放了把乱纷纷的大火。
火焰焚天,烧得炽热。
起码这分愤怒,独他一份,荣玉衡是分不走的。
他的小芹,生起气来,原来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猜不透宋延在想什么,看着他这副样子,江芹只想到两个字——
变态。
没错,就是它!
还是加大加粗加黑的一行行弹幕,闪过眼前。
对,就是变态!
她思忖半晌,就是想不出的感觉,完美地被这两个字诠释了。
宋延在她心中,一直是高天冷月,皎皎洁洁,可望不可亲,可观不能亵渎。身在尘世,其实心在世外,是一等一超群不俗的神仙人物。
是一个用过的帕巾要叠放整齐、连糕饼甜度都掐得恰到好处,心性坚毅,沉默隐忍的人。
可现在,他掀起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像盆烧滚的水,面容依旧冷峻,双眼看似清明……却如尸山火海一尊抬眼的神像,迎着熊熊烈火,慈悲而诡秘。
既有拯救苍生,翻掌为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灭去大火的慈悲。
又有无知无觉,负手雷霆,可以乘势将所有一切尽数毁灭的诡秘。
使人不寒而栗的狠厉,就这样明晃晃地横在表象慈悲之下。
不怕人看见,不怕人看清。
“他不是司天监弟子,而是沈幕舟,你知道,是吗。”
虽然在问话,但江芹用的是肯定的口吻。
她已经看出来了,浊气虽然能影响他的心智,但是不能影响他的修为,甚至还有些助益的迹象。宋延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心比发丝还细。
宋延轻笑,答非所问:“不为荣玉衡求情,反关心起沈幕舟来了?”
“有什么可笑的。”不用再问了,看来他一早就知道。江芹心情复杂,迎着他危险目光走到案前,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她只穿着轻薄里衣,穿过大半个司天监,来到归元阁。
高空寒凉,如果不是法咒维持,司天监外真正的气流,足够在一瞬间将万物冻结。可风还是冷的,一路过来,吸纳不少寒意。
江芹从头到角都透着一股清心又割裂的暗冷。
仿佛冬雪初融,春光不着痕迹的冷冽。
她托起那截空无一物的衣袖,分明很轻,却像千斤重石,让她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