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在一间狭小的殿宇里,想爹,想叔叔,浑身发抖。形容落魄的乳母拥抱着他,指着殿里的神像说:“紫阳真君面善心慈,一定会保佑我们哥儿平平安安,无灾无患。”
他抬头,看了一眼神像。
神像瓷白,眉目温柔,有些女相,唇角含着淡淡笑意,就如此时的江芹一般。
永安相见时,他边觉得像,当真像。那年,那间小庙宇,让他和乳娘有瓦遮雨,有处藏身的神君,与她生得真像,就像神君再次临凡,多年之后,站在他面前。
要是他早知道有这一天。
必要对宋延先下手为强,把他封为国师,礼敬他,反正他心有苍生,心里装不下女人。
赵确及想着想着,唇角扬起,眉峰朝她耸了耸,说起另外一件事:“对了,那瞎子只剩半条命了,现下在天福殿养着,翰林几个老家伙都在他床前候着,不曾亏待他。反正顺路,不如去看看他?”
亲兵们暗暗捏一把汗。
心说,殿下还说呢,翰林医官现在一听“岐王”两个字,好比听见阎王催命。
荣玉衡救回宜春郡主,官家下命不计云家为曹家死士一事,奉其为上宾,不惜一切要救治其主仆二人,这便是了。偏偏殿下又去祸害翰林老医官,把库房老山参都给搜了出来,翰林医官们哭天抹泪地。
现在倒好,在大妖面前,又称人家是瞎子。
城郊外,是荣玉衡一步步背着江芹,耗尽体力,倒在门洞前。怎么看,两人情谊都不一般。
殿下真是天生虎胆啊。
大胡子和同僚对视,两人互相抹一把汗。
江芹听闻六郎正在医治,心里大石落定:“六郎醒了吗?”
“那倒还未曾醒,他家法器迟早有一日要了他的命。”赵确及正色道,“每驱使一次壶中天,就要耗费半身血气,他一个药罐子,身子骨本来就弱,真是不要命了。”
“我赵家,欠他一份人情。”
赵确及说罢转身,又恢复那副轻松只得的模样,双手撑了撑,囔囔道:“饿了饿了,你去不去看他?”
“既然六郎还没醒,那就让他好好休养吧。”江芹一面下台阶,下面想着,见天子也好,她正有紧要的事想说。
赵确及大手一挥,扬声道:“既不见,咱们喝汤去!”
望城楼下一众内侍宫婢都在喘气。
见赵确及来,立即推到宫墙脚下,垂下头。
大胡子牵来一匹马,赵确及二话不说,转身就将江芹打横抱起,众目睽睽下,抱上马。
江芹累得四肢无力,反应过来,已在马上。
赵确及伸手,从亲兵手中接来缰绳,自己牵着,悠悠为她引马。
甬道上响起咯哒咯哒,清脆的马蹄响。
“恭喜殿下了。”江芹扶着马鞍,感受着轻微颠簸。
“说说,喜从何来?”
“能在皇宫大内中随意驱马,殿下的声望,又高了一层吧。”
赵确及盘了盘缰绳,昂首阔步,笑声回荡在肃清的甬道上。
蓝天上,一行飞鸟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