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奕肯定自己要再去百戏勾栏的,多日未与扎西联系,扎西游走于暗处,定然能看清许多明面上见不到的东西,她有事要问一问他。
上次去只是稍作遮掩,还撞上了如苏柴兰,顾虑着不要引得两兄妹暴露她当下拐几拐转悠一圈出了那边,几乎溜达了半个京都没发现有人跟着才隐到暗处,大刀阔斧给自己贴了另一张假面偷偷摸摸溜回了侯府。
这次彻头彻尾改变一番,保证连月杏儿都认不出来。
只是没让月杏儿看一看先遇见了另一个熟人。
韦羿坐在他的扇子摊后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挑挑拣拣面色严肃的老伯,看他挑了半日像是要挑出花来,抽了抽嘴角,贴心道,“老伯,我这里要是没您满意的,街头有个卖蒲扇的摊子,那边可能有您想要的。”
老伯缓缓抬头瞪他一眼,蛮不讲理,“你这娃子,好端端怎么还能撵人嘞?”
“我哪撵您了……”韦羿注意到旁边卖花生酥的妇人向自己投来了不满且控诉的目光,差点咬着舌头,连忙压低声音,挤出一个笑脸,“那行,您好好看,好好看。”
老伯又瞪他一眼,将整个摊子上的扇子左右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这才慢悠悠地一手捶腿一手扶腰缓缓起身,挪到旁边买了一包花生酥。
韦羿表情僵硬,“……”玩我呢?
老伯买了花生酥后还不走,愣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气沉丹田,开口,“娃子,我腿麻,你往旁边稍稍,这凳子给我坐一会成不?”
当然是不……“成。”
韦羿屈服在他身后妇人谴责视线之下。
开玩笑,这个年纪的妇人嘴都忒碎,一传十十传百的,他还想搁这摆摊挣钱攒老婆本呢。
他委屈地往旁边挪了挪揣手蹲着,老伯气定神闲坐在凳子上眯眼养神。
有熟人路过,还过来疑惑发问,“哎,老兄啊,这你爹吗?大热天的咋跟你一起来摆摊啊。”
韦羿坚强微笑,觉得他字里行间都写着三个明晃晃的大字。
不孝子。
淡定的老伯似乎也被他这话震住了,不可置信缓缓扭头和一脸空白的韦羿对视,咂摸了一下,面上神情忽然高深莫测起来。
好像,叫爹也成?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许是韦羿的表情太过疑惑绝望,还是旁边的妇人看不下去,噗嗤一声乐了,“可不能乱认爹的啊,这位老伯就歇歇脚。”
熟人面露尴尬,讪讪打着哈哈赶紧走了。
两人沉默不发地盯着摊子。
天气热,花生酥做的少卖的快,妇人很快开始收摊准备回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老伯早些回家。
老伯捋了捋胡子,慎重地点了点头。
在她走后,韦羿警惕地左右看看,捶捶发麻的腿,眼神往老伯身下的凳子上瞥。
都那么长时间了该自己坐一坐了吧……
余光一瞥这老伯正笑眯眯地揣手看着自己,一脸不怀好意。
他当即往后一仰,“干啥?”
老伯粲然一笑,一口整齐的白牙明显不是这个年纪的老人应该有的。
云奕没再故意变声,戏谑道,“看我那么大的不孝子。”
韦羿沉默,韦羿震惊,韦羿愤怒。
云奕眼疾手快一把撮住了他的嘴,胡子一抖,粗声粗气道,“不孝子!敢和你爹顶嘴!”
空气恍若凝固,韦羿瞳孔巨震,身形一颤,眼中只剩下了委屈。
出门还是沉重的心情被他这一搅合变得轻松自在,在欺负熟人这种事上云奕向来是绰绰有余。
韦羿老大不情愿地接过了算是赔礼的花生酥,往嘴里恶狠狠塞了一块,朝她翻白眼,“祖宗你这又唱的哪一出,闲来无事心血来潮上我这演父子情深来了?”
“多吃点,”云奕慈爱地看着他,幽幽感慨道,“父爱如山啊。”
韦羿险些一口花生酥当场噎死。
玩笑过后,云奕脸色正经了些,让他帮忙盯一盯京中的动静,特别是百戏勾栏那边。
韦羿知道孰轻孰重,心里念叨着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哼哼两声答应下来。
不过他好奇另一件事,“哎,那啥魔教是不是又作死了?掳走那么多小孩,南衙那边出动了不少人呢。”
云奕不自觉舔了舔犬齿,“晏子初已经在找了,他们跑不了多远。”
又将凌肖卷进来了么。
南衙禁军那么多人他就不能闲一闲吗?一个副都督哪那么多事。
“回神,”韦羿在她脸前挥了挥手,“想啥呢你。”
云奕一把拍开他的手,嫌弃道,“想那么多小孩藏哪去了,最近几天你把眼睛擦亮点,脑子也放机灵点,别被人给忽悠了。”
片刻前还被她忽悠一通的韦羿沉默一瞬,面露屈辱,干巴巴说了声知道了。
脸上用脂膏捏出形状后还上了层假面皮,虽说是薄如蝉翼却不怎么透气,云奕没再久留,拍拍屁股驼着背慢悠悠走了。
韦羿捧着半包花生酥低着头,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神色渐渐变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