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寡欲的禁军副都督径直伸手取了那一包糖糕出来,惊掉了周围人的下巴。
炸糖糕是宁儿小时候最喜欢的面点,凌肖心想,他站在河边喝一口热水吃一口炸糖糕,冷冰冰的五脏六腑缓缓流过一股暖流,一扫彻夜警惕的疲惫感。
片刻后日头升了起来,喧嚣骤起,河面上清凌凌地泛起涟漪,江南水多,这种画面他自小就熟悉,凌肖独自在河边站了一会后才回到众人中间。
城门旁都有水门,供船只过往,夜间下闸,几人站在城门上往远处望,目光谨严地一一掠过车上船内。
河道蜿蜒,凌肖敛眸望向城内最近的码头,打着赤膊的船夫将一袋袋米面搬到岸边,逐渐卸去重物的船轻轻摇晃两下,微不可察地随着往上浮了浮。
他眸光一动,脑中什么东西转瞬即逝,留下烟花过后似的白光。
有载送其他东西的船只继续往前面的码头去,船尾后浮光跃金,凌肖罕见地恍惚一阵,心头涌出来的甜意被他敏捷掐住,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身唤来城墙上的众人低语几句。
众人脸上露出了惊讶错愕的表情,模样有三分不可置信,却在见着他万分严肃冷静的神色后很快镇静下来,各自回到位置凝神注意他所说的细节。
求你了宁儿,保佑我,凌肖心中愈是急切面上愈是深沉,他一手按在城墙上,被日光晒热的墙砖生生被他的手心冰出了几分凉意,他克制着呼吸,在心里不住地念着名字。
天上日头渐渐移到头顶,每个人都尽可能地沉住气,一双双鹰眸在人群中扫视不停。
气氛逐渐焦灼。
在凌肖默念了不知多少次宁儿时,左右巡视的视线停在一条不紧不慢划过来的船上,怪异感陡生,南衙禁军副都督目光一凛,借着说不出口的祈祷,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一个线索。
往日他偶尔来城门处巡卫,不是没见过这种运酒的船只车辆,京都繁华,这些往城内运酒的车辆船只经常出现,但无一例外出城时所载皆是空桶。
城外酒庄总会和城内的酒楼食肆谈好生意,送酒过去后将之前的空酒桶带回是规矩。
而眼前这只船合该载着空酒桶,却比前后载着瓜果的船还要往水里沉上些许,船只紧紧贴着,若不是有心去看完全发现不出这一处奇怪。
船只划到眼前,眼看着就要入水门,凌肖一手飞快打个手势,在城下禁军往这边聚集中翻身跃下城门,灵敏地落在船头。
船只因猛然多出一人的重量轻轻摇晃,溅起几朵水花,船夫震惊地瞪大了眼,几名船丁下意识做出一副无辜茫然的表情,下一瞬看着面前玄衣禁军面色冷然拔出长刀,废话不说一把挑开了桶盖。
其中空空如也,又挑开两个也是如此。
船夫露出个笑,试探着问军爷这是在干什么。
凌肖皱眉,握着长刀的手紧了几分。
宁儿一定是对的,他将桶盖挑扔到船夫脚下,明锐的目光紧锁几人,寒声下令入水搜查。
广超几人分站左右,齐齐拔刀,两人毫不犹豫跳入水中,屏息潜下水面,一睁眼便浑身一颤。
在水下对视一眼,默契十足,一人迅速浮上去高喝船下绑着木桶,另一人抽出腰后短刀隔断捆绑木桶的麻绳。
暴乱就在一瞬,船夫大喝一声从船桨中抽出把寒光凛凛的长刀,其余人各自掀开木桶,撬开船底木板从隔层中拿出刀具欲杀出一条血路。
凌肖一刀斩断一人武器,一个侧踢将人踹上岸,听到身后传来混乱声,回眸一看是远处另一只船上贼人心知躲不过,权衡下揭开了伪装吸引注意以助同伴逃脱,其中两人已攀爬上岸欲拿近处百姓作质。
“广超!留个活口!”凌肖一刀飞掷过去穿胸而过,岸上一去捉绊倒在地妇人的贼人痛呼一声倒地,被及时赶去的广超等人制服。
水下,咬着短刀的男子费力一手提着一个木桶游到岸边,岸上卫兵接过,他匆匆看一眼混乱,快声说船底下绑了一溜木桶,再度潜下水割绳子。
能进南衙的都有些本事,凌肖手下更是一个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好苗子,身手自是不凡,不过片刻便将这十来人压制完全将刀刃架在了脖子上。
一个个半人高的木桶被打捞上岸,足足有十二个,湿漉漉得摆成两排。
两只船,两个十二个。
凌肖收刀入鞘,接过旁边递来的短刀将其中一个撬开,木桶里蜷缩着一名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幼童。
周围不禁传来倒吸凉气声。
凌肖狠狠闭了闭眼,“畜生!”神色愈发冷然,桶中空气有限,尚且摸不准这些孩子的状况,几人迅速上前撬开桶盖,每个里面都蜷着一名幼童。
跪着的船夫见状面露果决,咬碎口中所藏毒囊,眨眼间七窍流血没了气息,其他人一一效仿,身后广超等人马上上前卸了他们的下巴,但为时已晚,所有贼人口鼻中缓缓流出乌血,软倒在地。
这阵势震住了围观的百姓,纷纷后退,广超用力抹了把脸,口中愤愤骂了句娘。
几人脸色灰暗地去凌肖面前请罪,凌肖没说什么,诚心对兄弟们说一句辛苦,紧接着便是疏散百姓收拾现场,并且将寻到的孩童抱去医馆。
凌肖心情沉重,一脚踢倒空酒桶踩住,俯下身仔细辨认上面的刻痕,是鸿运酒庄。
另一船的酒桶所出酒庄为酒中仙。
“两处酒庄?”一旁注视他动作的广超深深皱起眉头。
凌肖一刀穿透桶身,声音有些发哑,“意料之内。”他直起身子顺着河道望去,岸边形形色色的人好奇朝这边张望。
打草蛇惊,其他的孩子应该不好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