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书华惊,“主力部队应由你指挥。”
关崎则是疑惑,“那还有两万军?您领兵将往何处去?”
郁欢没有说话,而是招呼着众人走进帐营,别在外边淋雨了,她望着沙盘,木棍在其上画出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最后停留在一处城镇,但这城镇两边皆是边塞要城,她道:“此处,运送军饷必需之路,蒙珅,你率一万军在此拦截。”
包书华:“它夹在这两座城中间,如何拦截。”
“等春来。”
郁欢轻声道,“所攻边城不能以火箭袭之,打扫战场耗时太久,而此处,可以。”
说到底,是她不信任佟慕洪,陛下的那般意思,更让她不敢赌了,与其靠别人,倒不如自己把事情算尽。
关岐问道:“那你呢。”
“即刻领军上右边上路,为主力开路。”
郁欢郑重道:“时机一到,战鼓终将由我来击响。”
蒙珅忧心,“可这般,您手里仅剩一万兵力。”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郁欢笑,散会,走回自己的营帐,把盔甲穿好,湛渊握在手中,而月刃藏在袖里,而此时,蒙珅在门外道:“一万将士已集结完毕。”
“好。”
郁欢应声走出来,走至聚集地。
那里的将士们站得笔直,排列有序,满脸严肃,都是精锐,但全是步兵。
她高声道:“这一仗,会有很多人死去,我们的背后是帝国,我们不能输,家中亲人还等着照料,你们想看见敌人践踏自己的亲人吗?想看见敌人践踏生长自己的土地吗?”
“不想!”
“不想!”
“有人仍是不满为何要起战事,有人仍是活在和平条约的欺骗下。骆越比之玄甲,形同兔比猛虎,可他仍旧敢侵犯荣城,再看波斯,用帝国的钱银害帝国的子民。玄甲国威形同虚设,天下人皆以为玄甲弱了,人人可欺了,便是这寮国,至今仍未派出使者和帝国商谈。为什么?因为他们的眼里根本看不见帝国的威严。”
“打!玄甲之威,犯者必诛!”
“打!”
郁欢满眼苦涩,似是又看见了前世的那些兵,他们的名字和样貌都那么平凡,却一直被她记挂在心里。
而此时此刻,也许这数万人中,前世的某个人仍在其中。
又将和她并肩作战。
她吹了一声口哨,黑风从远处奔来,她一跃而上,“过河!”
步兵抵抗着冰冷的河水拼命地往对岸走,他们没有停下,咬紧牙关,走在冰面上的,不幸掉入河里,也没有倒下,在河里游着,拼命要游到对岸。
右边的山林,树木丛生,道路弯曲,因着下雨满是泥泞。
夜色已经慢慢降临了。
郁欢把黑风放走,亲自领着大部队前进。
整个天地除了鸟兽虫鸣声,连脚步声都很难听见,只有悉悉索索地声音,大部队放缓了脚步,走得极小心。
忽地,郁欢瞧见一个可疑的人,她眯眼一看,心中百感交集。
她走过去,取下头鏖,替他戴上,“回去再找你算账。”
正是燕诚贞,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只是这次不带头鏖,不知道会不会又伤了脸,命运嘛,总是相似。
.....
.....
约莫到了半山腰。
月亮高悬。
郁欢扬了扬手,示意大家拔出兵器,距离五百米处山的背后,冒出缕缕白烟,其余什么也不知。
她踮脚一跃至树上,最后趴在小山丘上。
燃着的篝火周围摆放着木架子,上面晾着许多衣物。而这处地很宽广,前有山洞作为掩护,几乎很难被人发现,粗略估计这里应有五千人。
她翻身回去,吩咐道:“寮国的驻军,你们慢慢往前摸,以我的口哨为令,直接杀。”
这般做法倒不像行军打仗了,有些像剿匪。
说罢,她又跃到树上,随后消失不见了。
一盏茶的时间。
“吁~”
口哨打破这片山林的死寂,大片脚步声袭往那个空地。
“杀!!!”
“偷袭!”“被发现了!”“快放信号!”
寮军乱作一团,衣衫不整地就开始拔刀应战。
玄甲军攻势激进,又出现地很意外,寮军措不及防,伤亡惨重,但那代表求援的信号箭还是被射向空中。
寮军负隅顽抗,很快就从被按着打的局势下脱身,双方持平,哪怕以寡敌众,但只要再撑些时间,最多半个钟,援军就会赶到。
郁欢没有出手,只是一直盯着燕诚贞,在他有危险的时候拉弓射上一箭。
可没想到援军来得如此快。
也许是因为这两天便准备对池林下手了,所以距离得比较近。
本是稳胜的玄甲军顿时落入下风,四周皆是寮军,且骑兵和连弩手都有,将他们团团围住。
首领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说罢,手一扬,示意寮军上。
“区区寮国,诸位何需怕。”
此时,一道清丽的女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寮军更是大笑不已,玄甲军更多的是心如死灰,这样的将领,初次上阵,还是个女娇娥。
....
首领被五花大绑在树上,他到现在仍不敢相信,仍心有戚戚,那抹畏惧打从心里升起,就好像看见了那个东西。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连玄甲军也是心生惧怕,那不是打斗,也不叫厮杀,那就是屠杀。
满地的尸骨,堆的比小山丘还要高,生者比死者多,他们都选择了投降,一面是因为惧怕,一面是因为想到了某个传说。
此时,郁欢正就着水盆里的清水擦拭着月刃。
她已经不知道月刃上沾有多少血了,又有多少命葬在其下,可她忽然觉着这把刀在影响她的心智,满脑子只有杀戮。
就像最初刚拿在手里那样。
月刃所过,无人生还。
事情是这样的。
众人耻笑过郁欢后便把她抛之脑后,沉浸在眼前的战斗中,没人注意的角落,篝火忽然灭了,黑金色的盔甲也落在了地上,唯有月光照亮山林。
兵刃相交的声音越来越少。
所有人看见一道残影,如鬼魅般在寮军中游走,而她的手中绽放着一抹寒芒,后来寒芒消散,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有寮军又把篝火点燃。
女人衣衫整齐,浑身不染尘埃,只有手上的匕首在滴落着鲜血。
秉着擒贼先擒王的想法,大部分寮军向她袭去,一把长剑出鞘,带着森冷的剑意,有的能和她过上一两招,而更多的是直接死在她的剑下。
她没有多少技巧可言,又或许说她的技巧已经登峰造极。
众人围攻之下,她亦能突出重围,便是后背挨上一刀,她也毫无痛觉般反手一剑割下人头,鲜血渐渐染红她的里衣,有敌人的有自己的,连青丝都是湿漉漉的,滴着血液。
仔细看,她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还以为是红眼。
衣衫破碎,世人皆可看清她后背三道血淋淋的剑伤,可她仍像个不倒翁,持剑如恶魔临世,玄甲军的士气也被此鼓舞。
而到了最后阶段,这个女人像是入魔了,在左肩中了一箭之后,她一把将箭拔出,也不管其上有没有倒钩,嘶吼一声,随即杀入人群中。
左手月刃,右手湛渊。
她不退反进,冲杀进人群中,说是杀人技都是美化了。
浑身内力爆发之下,湛渊袭过敌人脖颈,竟直接人首分离,月刃比湛渊还要锋利,划过人的胸膛,开膛破肚,连内脏都流了出来。
寮军大骇。
试图夺取她的兵刃。
不敢再近身相战,而是以连弩和弓箭袭之,玄甲军自然也没歇着,在寮军军心微乱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反击,人是越打越少。
但胜负已分。
因为那疯狂的女人居然清醒了,炫衣袍以拦箭羽,诡谲的身形在攻势下游刃有余,最后闪至首领身后,匕首抵住首领的脖子,说:“降者,不杀。”
寮军顿在原地。
却见这疯女人在首领耳边低语了一句,首领便像疯了一般,“降!降!”
寮军放下武器,玄甲军惨胜,不,是大胜,惨的是郁欢。
众人还在回忆着,只有燕诚贞满含热泪,捡起地上的黑金铠甲抱在怀里,“欢姐儿,你疼不疼啊。”
郁欢摇头,“不疼。”
她就像个血人,坐在那里,谁也不敢靠近。
燕诚贞蹲下身,把铠甲放在她身旁,伸手拿过水盆里的巾帕,替她擦拭着手腕上的伤,“对不起。”
原来,在江湖上打出名号需要这么大的能耐,而这些武功的背后又是无数苦,杀人技,何为杀人技,都是杀人练出来的。
她不杀,别人便杀她。
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阎王,自己不知在死亡线上走了多少次。
在刚刚的乱战中,他记得清楚,她为了救他,为了不让他受伤,替他扛了五刀,还挡了两箭,而他一点伤都没受,就连鲜血也只沾到了一点。
寮军后来发现这点,就用这种方式牵制她。
“那你以后要听话。”
郁欢想抬手替他抹去眼角的泪水,却发现自己满手的血,真脏啊,只得放下手,随即她收好匕首,让人过来汇报人数。
众人推推攘攘,最后一个人主动站了出来。
待他走近了,郁欢眼神一亮,摇头失笑,状似随意道:“校尉已死,便由你担任吧,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刘禹。”
男子正值壮年,他没有表现地很惊喜,反是很沉稳地说道:“此次我军死亡三千六百五十七人,重伤九百一十二人,存者五千二百人,逃兵一百三十一人。寮军共计两万三千人,先前在此驻地五千人,此番死伤一万四千人,降军六千。”
天早已大亮。
郁欢阖上眼,道:“把那个首领带过来。”
“是。”
刘禹应道,随即走出几米让将士把人带过来,而后返回来,继续问道:“降军,将军准备如何处置。”
“死去的人太多了,我不要俘虏,他们若愿为玄甲而战,帝国对他们一视同仁,也为军人,若是不愿,便...”郁欢停顿了一下,“便杀了全挂在树上,往前再走些,足以让寮国的斥候瞧见的位置。”
本想坑杀之,但她还要养伤,只能先诈一诈寮国了。
由此看,寮国应会认为山路部分右山也就是她所在这座山是主力,从而消减左山的兵力,这样也更利于费蔺突破。
接下来,只需要等了。
待到池林走出关隘,兵临城下,待到武都传来消息,她便可离山归队,皆是以木幔为防备靠近城墙,搭巢车,再以冲车撞城门分散火力。
正面强攻。
此时,已经是正月二十五,申时。(她和费蔺上山的时间是差不多的,甚至比费蔺还早上几个时辰,她是二十四号早上出发的。)
大军已然出发,在这半山腰都能听见杂乱的脚步声车轮声马蹄声,震得山林地上的碎石都在颤动。
而郁欢,还没晕,只是唇色苍白的吓人,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她竟在流汗。
分派了两人回陇西寻医。
降军中有军医,但是男的,性别是阻碍。
她让金文柏跟在蒙珅身边了,因为他对草料熟悉,这身本事用来捣乱最适合不过。
世事早就安排周全了,唯独她自己,没怎么考虑,或许是自信吧。
这时,首领被带到她面前,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魔鬼,“我愿意为你效劳,只求你不要杀我。”
郁欢遣散了周遭的人,问道:“铁围山后面,是什么?”
一个将军不应该知道那个秘密。
“我不知道。”
首领哀嚎道,顶着那阴冷的眼神,又道:“我说我说,我真的不知道。只是有个传闻,国民都当作是传说,而我们这些人都知道,那不是传说。”
郁欢:“嗯?”
看样子确实是个不知道的,只是把传说当了真,不过她倒也没听说过什么传说。
“传说,这个世界是有尽头的,那里有妖魔,他们抢夺人的身子,为祸世间,后来神发怒了,便把那群妖魔关在了一个地方,而铁围山则是封印。很久以前,寮国的君主曾带军越过铁围山,想要一探究竟,可是再也没有出来过了。后来,铁围山时常...”首领说道。
郁欢打断他,“我不是来听话本子的。”
“我曾经误打误撞爬上过铁围山山顶,我看见了一个怪物,足有十只老虎那么大,不,比那还要大,通体发黑,幽绿的眼睛,它竟口吐人言,一声滚字响彻整座山。而我站在那山顶往下看,只有迷雾,什么都看不清。”
首领回忆着,又道:“还有传说岐舌国是天界,可我看那分明就是一座死城。我去铁围山的事国主知道了,来问过我,可他丝毫没有惊讶...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郁欢轻笑,“不,你知道。”
首领:“知道什么?”
郁欢:“去铁围山的路。”
说罢,她吩咐道:“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
....
亥时末。
郁欢成功晕了过去。
她死不了,只是浑浑噩噩的,又开始做起梦来,她时常不肯熟睡,也是怕做梦,梦里有太多不好的东西。
记忆一片片的,所经历的,全是血淋淋的。
燕诚贞急得心焦,却无能为力,而回陇西寻医的只怕还没踏上归途吧。
今天没消息。
翌日。
丑时。
终于有消息了,带来了一个姑娘。
“我见过你。”
好像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在黑暗里看见了光明,燕诚贞恳求道:“救救欢姐,求你了,救救欢姐。”
见过又如何,还不是毫无情谊,连姓名都不知道。
酌春越过她,掀开帐帘,看着床上的血人,道:“烧些热水来。”
话音刚落,燕诚贞忙吩咐人去办,而他自己则是守在这门口,等候着心里期望的消息。
酌春从药箱里掏出一枚丹药替她服下,还好郁欢不需要用到渡罹丹,不然她决不会来救她,随即她又掏出一卷牛皮,铺开,其上全是银针。
先替她稳住气血,这些外伤,靠草药满满养吧,只是那肩膀处的箭伤..真是麻烦,有倒钩竟直接拔,以后用剑疼死她。
——“水烧好了。”
酌春起身,用衣物搭在架子上挡住床榻,而后让人进来。
因是寮军驻扎地,装备倒也齐全,不至于缺盆缺桶,更不缺靓,从其他驻地拿来的粮足够吃小半月了。
人少了,资源便多了。
准备好药浴,酌春把人丢进里边泡着,便走了出来。
燕诚贞急切地问道:“如何了?有没有什么大碍。”
“问题不大,先让她泡上个一整天。”
酌春随意道,打了个哈欠,真困,“我睡哪。”
想她药王谷谷主关门弟子,救这些外伤,小事一桩,至于何时痊愈,就看她自个的造化了。
“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刘禹闻言松了口气,领着酌春往一处走,边走边感谢道:“多谢你救了将军,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他十分钦佩郁欢,在还未出发之前便有这般感觉了,从那些话语中,他能听出她的不平凡。
更何况,没有哪位君主会傻到拿一国的名声去陪一个女子玩。
“谢?呵。”
酌春冷哼一声,走进帐帘,很是烦闷,从前她就不喜这女人让主子方寸大乱,现在这女人还是有夫之妇了,竟还吊着主子。
灌得什么迷魂汤。
不过,她也挺佩服她的,那满身的伤,新伤叠旧伤,来时的路上听那俩将士讨论,再看这些将士们的态度,一个女人在军中立足,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