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欢毫不犹豫道:“木幔掩护撤退!盾手掩护撤退!”
在盾牌和木幔举起的瞬间,漫天的箭羽扑面而来。
郁欢神色阴沉。
赤化城的将领好心机,早早断了城门口护城河的水流,换作油,引诱玄甲军齐攻。
酒泉那边也是同样的境地。
只是损失比这边小很多,因为林凛觉得有诈,故一直和他们僵持着,还派了一名校尉前去叫阵,结果无人应战,更让他觉得这大开的城门有猫腻。
大军退至一里外。
关崎有些无措,“河渡不过去,路太窄,又在箭雨之下,我军根本无法突进。”
“三弓床弩何在。”
郁欢皱着眉头,“投石车皆列阵前来,打不进,便砸了他的城。”
数辆重弩从最尾慢慢被推上前来,有云梯木梯和楼车的存在,攀登城墙更易,便很少再用重弩了。
半个时辰后,阵型摆好。
郁欢挨个挨个调整角度,随即一声令下,“放!”
数根粗如树干长一米多的重箭和数块大石一起朝着城墙砸去,守城墙的将士都不敢再站在城墙上,只能躲回去。
“停。”
再进行了两轮攻势后,郁欢停止了战斗,“全军原地休整。”
有哨兵在楼车之上观望,倒也不惧偷袭。
暮色渐渐将临。
谁也没有松懈。
但谁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关崎来回踱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过不去,酒泉的支援也到了,这仗不能拖啊,可到底该怎么打啊,一把火把什么都烧尽了。”
郁欢阖着的眼倏然睁开,“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这仗不能拖啊。”
“下一句。”
“该怎么打?”
“再下一句。”
“一把火给啥都烧完了?”
郁欢猛得一巴掌拍在关崎的背上,“对,对,什么都烧完了,关将军,此战你立大功!”
一旁的刘禹恍然大悟,也一巴掌拍到关崎肩膀上,“关将军,这次真是立大功了!”
挨了两巴掌的关崎只觉得腰酸肩痛,满脸懵逼,丝毫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猛地一巴掌拍向自己的大腿,“对!”
什么都烧完了,那条河里什么都没有。
哨兵并未回报赤化城里有什么动作。
他们没机会出城再故技重施,便是挡住水流的沙袋也无法搬运走,那里,那护城河,只是一个坑罢了。
赤化成也在此败也在此。
丑时一刻。
地上的沙石滚动着。
无数玄甲军朝着赤化城涌来,号角吹响。
郁欢高声道:“抛车和重弩掩护大军冲阵,木幔保护云梯,盾手往前挪移保护弓箭手和城墙对弈,骑军和步兵随本将冲锋,踏平这赤木城。”
她一跃上马,冲在最前。
漫天的箭羽被她用剑挡去。
一袭白衣在这夜色下格外显眼,惹人注目,当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杀!”
“杀寮狗!”
此时,寮军将领神色阴沉地似要滴水,他未曾想她会如此果决,但凡等上一天,他便可以故技重施。
但是攻城之势才停缓几个时辰。
在这夜,她便率全军正面攻城。
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黑风一跃便过了这不是很宽的沟壑,在这沙场里,战神终于将临。
哪怕没有黑金铠甲,哪怕没戴头鏖,哪怕只身一人,哪怕面对前军,她亦面不改色,从容不迫。
湛渊所过之处。
一剑封喉。
有这杀神打头阵,一人可谓前军,中军跟在后面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高高的城墙,别人需要攀爬。
可姑娘借力于马背,踩上插入城墙的重弩上,借力一登,已上城门。
于万军中。
直取敌将首级。
无论是敌军还是友军,看着那道孤立于城墙之上的白色身影,皆瞠目结舌。
她的手上,提着那将领的头颅,头颅上的眼睛还未闭上,来不及闭上,已没了声音。
“降者,不杀!”
中军已然过河,大部分涌进城内,剩余地则包围着城门,楼车之上,哨兵高举玄甲国的旗帜,“骠骑将军!骠骑将军!”
“骠骑将军!”
“骠骑将军!”
这一声声欢呼盖过了呜咽声惨叫声,逐渐传到城的另一边,林凛看着身侧严正以待的将士们,叹了声气。
“胜了?”
“我们胜了?”
一声“骠骑将军”传入军中,点燃所有人的热血。
林凛一声令下,“过河。”
天亮了。
军中传扬着当夜的风采,白衣胜雪,傲视天下。
骠骑将军声名大噪。
太守府。
郁欢正在泡澡,所有议事的都站在偏院等候,已经等了三个时辰了,将军仍没有要见的意思。
刘禹看着又一次无奈出来的酌春,问道:“将军有没有事。”
“可能太累了吧。”
酌春胡诌道:“还在休息,之前的伤还未痊愈。”
鬼知道是在干嘛,泡在水里不出来,也不理人。
关崎不停点头,“等得,我们等得,将军累了这么些日子,身先士卒,是该好好歇息了,不着急不着急。”
说着,他又道:“诸位若是无聊,不妨听听我的故事,说起来这一仗我的功劳...”
“闭嘴吧你。”
林凛忍无可忍,“你已经显摆了一上午了,有你多大功劳。”
“嘿,你说这话我可就不认同了。”
“....”
院里吵吵嚷嚷。
郁欢从水里探出头来,深呼一口气,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站在城墙上看见全军高呼的时候,她仿佛回到了前世,看见了熟悉的那群人,他们也是这样,每一战都在高呼她的名声。
她高兴不起来,她只觉得苦涩,又如前世般,世人只知修罗战神骠骑将军,却不道郁小姐郁姑娘。
曾经陪伴着她的人都已逝去,哪怕如今老五又回到她的身边,可她明白,逝去的便已逝去了,那些记忆只有她一人记得,所有的早就已经是新的篇章。
再也回不去了。
可偏偏她又看见了前世的影子,那条道路那些脚印,她正一步步踏上那些脚印,好像命运仍没有更改。
可这,明明是她已经纂改了的轨迹。
她生当如此吗?
命当如此吗?
争与不争,都无法更改吗?
“郁欢。”
“郁欢。”
一声又一声,将她唤醒,是啊,宣佩玖,不就是她此生的变数吗?只要活着,能依傍着他,他走到哪一步,她便能走到哪一步。
美人出浴。
她挑起一件黑袍穿上,最后在镜台前坐了许久,“与天争又如何,滔天的血债我背着,死有何惧。”
她从不畏死。
只畏仇人尚存人世安稳度日。
推开门。
穿过回廊,偏院的吵闹声顿时消失。
别看众人表面这样称赞着,但这样杀心深重的人谁不会在心里有几分恐惧呢,毕竟,她能断你的命,她随喜怒断你的命。
有权,有钱,有名声,有心机,亦有本事。
“何事。”
郁欢淡淡说着,边往里屋走,直至主位坐下,而后示意他们落座。
林凛道:“降军不杀,该如何处置。”
“啊。”
郁欢长叹一声,闭上眼眸,“此战我军伤亡上万,谁来祭奠这些亡魂?”
众人心一颤。
“可是您说...”
“降不降的,败局无法扭转,有人降吗?”
“五千缴械投降....”
“是被缴了械,贪生怕死之辈,败便是败,哪有什么降。”
郁欢睁开眼,手指在桌面轻轻叩着,发出有节奏的轻响,“寮军誓死不降,真是无奈啊,分而坑杀吧。”
刘禹颔首,“末将明白了。”
战场之下,有着无数尸骨。
“休整两日,留五千军驻守,护城河里的水,别忘了。”郁欢继续吩咐道:“酒泉军队回防两万,其余随我一同回崔木,珠崖城的粮草已绝,届时拦截驰援,一月之内,此城不战而败,届时边城皆破,直攻国都。”
林凛颔首,“如今的他们,要么正面迎战要么退往铁围山,已是帝国的囊中之物。”
“是啊。”
郁欢眼里掠过一丝寒意,问道:“军情传回了吗?”
关崎答道:“正等着您的答复收尾,既然没有降军,那么人数已经清点完毕,现在就可以传回京都,末将这就去办。”
“不着急。”
郁欢叫住他,“缓几月吧,世人还未从武都的哀伤里走出来,我们需要给他们时间祭奠亡魂,而不是在将士们尸骨未寒之时便开始摆宴设席。”
关崎微怔,眼眶顿时红了,“您有心了,可怜武都没有您这样的主将。”
林凛和关崎的想法恰好相反,没有说话。
“累了这么久,让大伙都放松放松吧,但要牢记军纪,我们不是土匪。”郁欢抬手示意他下去。
关崎更感动了,抹着眼泪,郑重地鞠了一躬才离开。
“林将军。”
郁欢边起身边唤道,嗓音轻柔语气平淡,“不该有的心思千万别有,我和林相之间的事,不想再参杂多的人命进来了。”
林弈孚该不该偿命,她不知,因为他们俩真的很像,只是一个棋艺精湛到给足了自己后路,一个却不留余地屡战屡败。
林凛呼吸一滞,“军令如山。”
他的小心思收了起来。
在这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她亦能运筹帷幄,他没有去斗的资本,也没有去斗的必要,因为她是个好将军。
久在陇西,京中诸事和他何干。
“好好休息。”
郁欢越过他,迈步离去。
她也得好好休息了,近来太疲乏了。
费蔺还没有任何消息,而寮国国主也没有任何消息,真是让她觉得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