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佛门,隐隐感觉到抗拒,果真再也回不去了。
此物是你的命,断不可随意抛下。
劫难尚未过,全在你一念之间。
你既早悟兰因,便是与天争运。
铁围山。
不该去。”
郁欢叹了声气,把信就着油灯烧掉,喃喃道:“连人都争不过,又如何与天争。不去,便又败了啊。”
寮国能不能掌握,只看铁围山后。
这时。
刘禹站在营外请见。
郁欢心里一阵苦涩,“进来吧。”
她看着他,眉眼依旧,天涯咫尺,其他人又在何方呢,她无心再寻,难道又让这瞎眼的老天取走他们的命吗?
“燕公子闹着要回营,末将劝不住了。”刘禹面露难色,“山林里的尸体风干,漫山臭味,夜晚看着更是骇人可怖。”
“他想来,便来吧。”
郁欢捻了捻指尖,叹息道:“老五,就让他跟在你身边,他既想从军,便没有身份,该怎么对待便怎么对待。”
“是。”
刘禹退了出去。
——老五?
将军是在和他说话吗。
三日后。
楼车已向前挪动五百多米。
寮国派了使者来请和。
郁欢坐在主位,端看着手里的书籍,是寮国的书籍寮国的文字,落魄书生写的一个传说中的故事,很有意思,寮国人口相传。
使者刚进营帐,看着主位的女子,不免惊讶,却还是按捺住了那份好奇,“使者阿茶见过骠骑将军。”
费蔺见她看得入神,也明白她不肯休战的决心,道:“赐坐。”
阿茶没有坐,而是把两份文书呈了上去,恳切道:“寮国并不想与玄甲国为敌,历来两国交好,祈愿能化干戈为玉帛。这是我国的诚意,愿割让两座城池,每年上贡金银再添一倍。”
“若我军还未出池林,此事或还有商量的余地。”
郁欢放下书,拾起一份文书在手里掂了掂,随即随意地丢在地上,“是你寮国先在山林设伏,可见野心。现在兵临城下,怕了?想当一切没发生过?”
阿茶肩负着使命,奉承道:“寮军并未过河,山林地势险峻适合练兵,我国岂会有那般想法。此番前来诚意满满,四座城池,可好?”
林凛都有些心动,边城可破寮国不可灭这是很多人的真实想法,如今寮国白白奉上四城,又不用动刀,“将军,我以为...”
“没得谈。”
郁欢冷冷瞥了林凛一眼,语气不容置喙,“犯者必诛,滚回去。”
说罢,她离席。
使者从国都而来,这一回至少要一月,再传信至边城加上兵力支援,又需一月,时机将至。
晚间。
郁欢单独召见了费蔺。
她把一个信笺交给他,道:“杀了那个使者,取而代之。”
费蔺接过信笺,正想打开,“这是?”
他自然懂得怎么取而代之,从国都派来的使者证明身份的只有物件而不是他的人,但是如果要回到国都,就很容易被发现。
郁欢打断他的动作,“你信我吗?”
费蔺看着那双眼眸,思及往前种种,又想到她在战场上舍生忘死,毫不犹豫道:“信。”
打开信笺的动作止住,他把信笺揣进怀里。
“平安回来。”
郁欢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整个人忽然瘫在椅子上,眼角竟有一滴泪,在养伤的这段日子,一不小心睡熟了,那场梦便又席卷而来,打开她记忆深处的大门。
老八,自我执棋起,便再也收不了手了。
信笺里的纸上没有写什么文字,只有一个符号,前世寮国送来的信上的符号,还有一小片玉的碎片。
费蔺此行,九死一生。
可谁让他是左仆射之子呢,在军中呼声也不低。
....
....
楼车距边城只剩十四里,一月已过,连弩手已经带着木梯度过防线,躲在了距城不过两里的树林里。
武都那里的信终于到了。
只是...
“废物!”
林凛一拳砸向桌面,“武都驻军二十万,兵力是我们的两倍,便是打不下那座城,大可以一方正面抵抗一方朝这里赶来,竟然..竟然...”
“全军覆没。”
关崎咬着牙,红了眼,二十万条人命啊,“为了掩护肖儒逃跑,一万军用身体作盾...玄甲之耻!”
在武都的战役中肖儒作为总指挥,他的命令不能违背。
郁欢阴沉着脸,“酒泉那里如何。”
玄甲国弱于朝云,问题都在秀才领兵,无法挽救。
刘禹也是红了眼眶,不知是气的还是为那群可怜的将士流的,“回复一如既往,一字未改。”
只能说是陇西的幸运吧,主将是郁欢。
不仅有能力,更不会拿战争当儿戏。
“罢了。”
郁欢哀叹一声,在纸上书写下什么,随即卷入小竹筒,打开笼子,绑在信鸽脚下,放走了信鸽,才道:“关崎你率前军,刀盾手为先锋,长矛手为后。”
“末将领命。”
“刘禹,你率一半骑军掩护楼车和冲车行进。”
“末将领命。”
“林凛,中军主力交由你了。”
“明白。”
安排完,郁欢不禁伸手抚摸了一下白净的脸颊,“我会在阵前叫阵,以三首为号,击响战鼓,立马开拔。”
林凛微怔,“是要强攻吗?”
“武都一败,寮国定然是分散了兵力的。”
郁欢颔首,“寮军粮草久不断,这是现下最好的机会了,吩咐下去,即刻行军。”
帐帘掀开,露出一角阳光。
光又灭了。
姑娘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淤青和刀疤,伸手一按,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复身走到架前抚摸着那头鏖。
若命运重演,宣佩玖的爱意只怕不复了。
罢了。
大军很快集结。
有条不紊的朝着边城行去。
车架上的旗帜飘扬着,铃铛声也响得格外整齐。
寮国边城。
城门上的将士只看见一条黑线朝着这里蔓延,愈来愈近,刚开始还以为是一如既往的只动两百米,等了半个时辰发现他们还未停止,才幡然醒悟。
“敌袭敌袭!”
“玄甲国来了!”
城门紧闭,百姓们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将领看着这支军,格外忌惮,还未从大败武都的胜利中清醒过来,就要面对这一仗。
之前的惨败,刻骨铭心。
天黑了。
“报!大军在两里处停下了!”
他们不可能出城引战的,经上一战,又有军驰援武都那一战,城里的兵力不到五万,两里,又在弓箭射程以外。
正在他们还在思考对策时。
只见天光一亮。
漫天星火向城袭来,有木幔的遮掩,又有楼车转移注意力,车架上的主将一动不动,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群弓箭手匍匐前行,距城只一里。
这些火箭越过城墙,落在城中。
点燃了整座城。
而再回首,那群弓箭手已经抬起木幔快步如飞退回原线。
寮军将领咬牙切齿,“卑鄙!”
随即吩咐众人速去灭火,百姓们躲在屋里仍不敢出来,生怕那箭羽再袭来。
玄甲军营。
郁欢正在检阅军队,最后站在高台,鼓舞士气。
“探寮一战,我们是前军亦是中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别停下挥舞刀剑的手,不破寮国不还家,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我们站在这里,是要守护所在意的人,是要守护生养我们的国家。”
那场偷袭的箭雨只是想让寮军疲乏一些,方便明日应战。
如果运气好能点着存粮草的地方的话,那就更好了。
“不要哭哭啼啼,不要畏首畏尾,朝闻道夕死可矣,能战死沙场是我们的荣耀。我们必将斩下敌军的头颅血祭同袍,不为功名不为利禄,我们为自己而战。”
郁欢高举酒杯。
在明天,会有很多人死去。
数万人同举酒杯,一同唱着,“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饮尽杯中酒,砸碎送行碗。
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整片天地回绕着这声音。
辰时。
大军再进一里,战争一触即发。
身穿黑金铠甲戴着青樱头鏖的姑娘一骑当先,骑着黑马行进到了弓箭射程内,腰间的湛渊已出鞘,握在手中引一阵杀意,“骠骑将军郁欢在此,敢有一战?”
身后的大军既紧张又兴奋。
“女流之辈,不知天高地厚。取我长矛来。”
寮军一虎将听这声音忍不住了,这送上门的挑衅,他应了。
城门打开,身材魁梧的男人骑着烈马冲了出来,“副将温雄,和你一战!”
长兵相交掀起一阵阵风沙。
世人屏息看着这场较量。
三个回合。
仅三个回合。
温雄的头颅已被斩下,那匹烈马也溜之大吉。
众人惊愕。
兵不血刃,郁欢单手牵着黑风,昂首望着城门上的将士,“匹夫竖子,还有谁能与我一战?”
哪怕戴着头鏖,依旧能看见她清丽的容颜,美,美到不可方物。
“我来!”
又一人气冲冲地持重剑驾马出城,寮军主将拦都拦不住,他其实心里也不想拦,他想看着这个女人落下马来。
以振军心。
可惜。
又败了。
两个回合。
仿佛只是眨眼间,人便没了。
他们实力之间的鸿沟难以跨越。
“你是个江湖人,竟为朝廷卖命。”一个细眸男子身穿湖蓝色长袍站在城墙上,他的长相不是传统的英俊,有丝邪魅。
“哦?”
郁欢对上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笑道:“我出身名门望族,岂是那些三教九流之辈可以相论的。你可敢与我一战?”
她隐约觉得这人有些熟悉,记忆里却并没有这个人。
那人摇摇头,“你叫什么名字。”
郁欢笑意更浓,“你耳朵聋吗?”
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无人拦得住他,分明是寮国的人却不为寮国而战,当真奇怪。
马蹄踏踏。
两个兄弟结伴出城,一人持长矛一人持重剑,左右夹击着姑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太狂妄了。”
说罢,手中兵器朝姑娘袭去。
两人配合极佳。
足足撑了三十个回合,才落下马来,竟还能掩护另一人逃生。
郁欢提着人头,用力一掷,丢向城墙,随即策马离去,而也在她撤离弓箭射程之时,战鼓击响,号角吹响。
玄甲大军,动了。
寮军:“关城门!”
郁欢:“全军开拔!”
看着冲锋地将士们,她吩咐道:“投石车向前挪移两百米。”
八辆投石车平稳地朝着前进,最后在指定位置停下。
“瞄准城墙,放。”
八块巨石从天而降,越过战地,砸向城内,或近或远。
“继续,掩护大军到达城门。”
她说着,又拿起红色旗帜,示意楼车向前挪移,随即又换了蓝色的旗帜,指挥着步兵,“掩护冲车靠近城门。”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军城相距不过半里。
此时投石车已经没办法助力了。
寮军的箭羽铺天盖地地落下,射在玄甲军的身上,“弓箭手,放!继续!放!”
“木幔掩护冲车!”
郁欢跨坐在马背上,接过林凛递来的弓箭,“刀盾手,搭木梯,强攻!”
那些被藏在沙土里的木梯被搬出来,盾手抵抗着箭羽,刀手拖着木梯,最终搭上了城墙,刀手开始向城墙上爬。
冲车更近城门。
有木幔掩护着,就快近了,死了人立即换人来顶替。
郁欢拉弓搭弦,瞄准在城墙上指挥的主将,而主将也正搭好弓箭,欲向她射出致命一箭,两人隔空对望,箭羽飞驰。
姑娘那一箭擦着主将那箭而过,导致主将那箭偏离了航道,而她的那箭则是直直插在寮国军旗上,破碎的军旗随风摇曳。
似是嘲讽,郁欢朝他竖起了中指,这个她曾给初夏解释是为敬佩之意的手势。
前军已经部署的差不多了。
三人成队上城门,连弩手掩护刀手成功突破防线,而城门上的将士只能丢下弓箭拿起长刀抵抗,也在这时冲车终于到达了城门口。
开始撞击着城门。
楼车也已到达。
大量步兵登上城墙,寮国溃不成军。
当城门被撞开时,中军终于出动,数万骑兵持剑冲入城中,见一个杀一个,战马便是他们的优势。
不足五万的寮军,在武器悬殊这么大的情况下,连逃亡都来不及。
这场仗,至天黑才完结。
而郁欢是最后一个进城的,她就那样遥遥望着,似乎透过这片天地再看些什么。
“老二。”
“我没有再独自冲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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