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
血液已经流灌刻文,血腥味早因风吹散去,趴在地上的姑娘手指微动,竭尽全力抬起头,望向那个石碑,小轿箱已经落在地上,其中的玉镯碎块已经成了碎渣。
不知过了多久。
郁欢才有力从地上爬了起来,那穿透胸口的伤疤犹在,只是已经复原了,只留下疤痕,并没有伤及性命。
她每动一下,骨节便会响动一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味,是腐烂的味道,待她坐起身,适才看清山谷全貌,先前给予她吃食的那个怪人和在柳树下跟她对话的僧人坐在地上,尸体已经风干。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生死向来是大忌,以她的脑袋也参不透这一切,只是看着像是祭祀一般,她坐着休息了好一阵,才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木簪缓缓离去。
这轿箱是宣佩玖送来的,有机会便去问他吧。
至于三千念,她隐隐懂了,又毫无逻辑可言,只抛诸脑后,若有朝一日可以再遇先生,便把这些疑问问出口,得不到答案也无妨,这并不是她最在意的事。
瀑布之下。
郁欢洗净浑身污秽,穿好不知谁备在岸上的黑衣裳,携湛渊离去。
在她离去后,一个僧人从树林里出来,念了句佛家俗语,而后瀑布的水流停止了,一个似大象又似鳄鱼的怪物的脑袋探出洞口,有一个人那么大的眼睛渐渐闭上了,那僧人亦然,生命在此消亡。
铁围山后,也就是岐舌国,已是无人之境。
郁欢并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沿着原来的方向往回走,一直走上那条山道,直至山顶,她往下望了一眼,仍是一片云海,雾霭茫茫,除了最初听见的几声野兽的嘶鸣,距离很远,天地一片寂静。
她没再管,速度离去。
而此时的牟定城。
正在经历着战争。
三个月已过,寮军誓死反抗,两军不相上下,玄甲没有后援,但费蔺坚决不撤军,宁战死,也决不后撤。
了无音讯的日子里,大家心里都有了答案,他们所敬畏的骠骑将军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死在了黎安的埋伏中。
一腔热血为其洒,宁死也要给这一仗下一个结果,不仅是为了高义的将军,亦是为了国家的脸面。
费蔺站在战车上,攥紧了手里的兵符,他的少年气少了许多,仿佛一夜间变了个人,恩不得报,他心难安,他永远也忘不了和郁欢的最后一次见面。
她是那么的从容,还替他铺好了后路。
以命换了他的安全。
“尔等来迎将军归!”
“尔等来迎将军归!”
在战鼓敲响的前一刻,十几万大军不约而同地吼出这句话,这是他们在城中许下的承诺,现在他们来履行诺言。
前线打得火热。
而另一边。
距离约定时间已过九日,离山最近的乡镇没有军队驻守,洛十一几次想强行掳走蒙珅,却一直没有机会,因为他被关押了,按理说他是不容易被关押的。
奈何那日蒙珅泪眼婆娑地来找他诉苦,两人破例喝着酒,他也渐渐放下了心防,谁知道那菜里竟下了蒙汗药,药量还很足,难怪他问蒙珅怎么干喝酒不吃菜,蒙珅答说心系将军食之无味。
“蒙将军,该出发了。”
校尉张白劝道,他记得郁将军最后的命令,要他们打入黎安,寮国对于背部的重防在原先进入岐舌国的通道那边,他们是可以从这里直入黎安,只是结果如何,难料。
看着愈来愈暗的天,蒙珅伸向头盔的手最终还是垂落了下来,“再等等。”
张白理解他的心情,如此知遇之恩怎么可能轻易释怀,只是,“寮国已经注意到这里了,再不行军,就没机会了,到时候连黎安都攻不进去。”
蒙珅攥紧了拳头,“再等一日,最后一日。”
“已经斩了一波斥候了,一刻都不能拖了啊。”张白摇摇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总不能连将军最后的命令都完不成吧,蒙将军,时不我待。”
话音刚落,蒙珅的拳头已经挥到了他的脸上,“什么最后的命令!你在胡说些什么。”
周围的副将想拦,终还是没拦,只是附和着张白的话。
“是啊。”
“将军的命令都完不成,我又有何颜面面见将军。”
蒙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心仿若坠入冰窖,冷得让他难受,“整军,一个时辰后朝黎安出发。”
张白从地上站起来,捂住正在流血的鼻子,“是。”
副将张丛问道:“那洛十一当如何处置?”
“关着。不随军行。”
蒙珅拿起头盔戴好,没有丝毫犹豫,他知晓洛十一是郁欢留给他的保命符,但他不要,他不会临阵脱逃,他拜入郁氏门下,此军攻入黎安,世人皆知是郁欢的功劳,纵然丢了命,亦无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寂静。
....
郁欢先是去了一开始在山上驻扎的营地,发现没有人便又往山下走,她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时间当是没过多久,玄甲军贸然离开,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暴露了,凶多吉少。
天色昏暗。
当她走到山口。
一个醉汉的身影撞进她的眼帘,那人提着酒壶,走路摇摇晃晃,就在山口处徘徊。
“末。”
清丽的嗓音熟悉的称呼在耳边响起,郁末还以为是自己醉了又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看见姑娘从对面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郁欢又唤了一声,“末。”
不是幻觉。
酒顿时醒了,郁末百感交集,所有的感情只汇聚出一句话,“你回来了。”
“嗯,我没事。”
郁欢对上他的眼眸,他的手上还包扎着纱布,不知又是去哪打架了,“蒙珅呢?出什么事了,怎么撤军了。”
郁末讶然,“三个月了,你还没有出来。”
闻言郁欢亦是惊讶,时间竟过去了这么久,三个月不吃不喝她还是人吗?那里边当真是有古怪,只是她也不清楚,反正活着就好,“军情如何。”
郁末:“刚走。”
郁欢:“在等我?”
郁末:“是,都在等你。”
郁欢:“蒙珅呢?洛十一带他离开了没。”
郁末:“大军刚出发,洛十一被关起来了,现在还被关着。”
“糟了。”
郁欢暗道一声,忙往山下的村落狂奔,在路边瞧着一匹马便牵了来,临行前吩咐了一声,“事态紧急,你去把洛十一放了,可以慢慢回京了。”
说罢一甩缰绳,一骑绝尘。
郁末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这才打起精神朝地牢走去,正常情况下他打不过洛十一,身上的好多新伤就是和洛十一打架落下的,看守被药晕的洛十一,他是不二人选。
虽然她回来了,但仍不能减轻他对洛十一的怨恨。
快马急鞭。
约莫一个时辰,郁欢便追上了大军,只是可怜她座下的这匹年迈的老马被累死了,大军正在设伏,商定战术。
守营的将士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瞪着眼睛,嘴巴张到快要塞下一个鸡蛋。
都来不及通报。
露天的山地处,众人对着急行的脚步声拔出了剑,严正以待,外边的将士没有任何声音,难道是被发现了?
“将军!”
“郁小姐!”
众人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惊讶的不得了,连剑都忘了收回鞘,蒙珅更是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疼痛传来,他那颗心狂跳不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念着时间已过约定,郁欢没心思管这些家长里短,问道:“此距黎安还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