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文太子像是一下子扣住了凌安的命门,几个丫鬟刚凄惨地喊了两声“太子饶命”,她就有几分心慌了,当即抓住颂文的袖子:“殿下,不是她们的错。”
“你叫我什么?”可是太子只盯着她,双眸幽深,语气森寒。
殿下,有什么不对么?
凌安有些迷茫,又似想到了什么,少女磕磕巴巴地喊出声来:“……表哥。”
太子总算微笑,他上次听她喊荣嘉时,也是这般喊的。如今这称谓被褫夺过来,令他心里面顿时舒爽不少。
“嗯。”他温和应了一句,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以后就不要喊殿下了,怪生分的,像如今这样难道不好么?宁宁,你乖乖的,孤自然会很疼你……”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是一种蛊惑。少女没什么表情,因为瘦了不少,她一双眼睛显得大而空洞,眸子里面黑漆漆的,不久就蕴起泪意。
“再去重新盛一碗汤来。”他又道。霜风霜雪如蒙大赦,立刻就应声下去了。
端了汤来后,他再去喂,那个少女也就乖乖接着,吃相斯文秀气,泪水偶尔落到汤里,他却装作看不见。
她太不听话了,不这么做不行。
她必须要像芷柔一样,将他当作生命里的唯一。
凌安一碗汤喝完,整个人冷静下来了不少。
“……表哥,我们能谈谈吗?”
她仍旧是不死心的,或许和太子殿下求情的话,会比较管用。
屋里其他人便就这么退了出去,颂文静静等她开口,不出意外,果然又是为了荣嘉的事情。
她怎么就能偏爱那人到这种地步,颂文实在想不明白。
他面上故作难色,一字一句告诉她:“荣嘉弑父,乃是孤亲眼所见,怎能有假?如今民怨沸腾,上书逼迫朝廷严正处理,孤也救不了他。”
这种答案凌安已经听过很多遍,希望再度湮灭,竟然也不觉得伤心难过了。
她甚至都无法替荣嘉开脱,再说便是不识相了。所以也只能木怔怔地对着太子笑笑:“表哥,我有些累了,你回吧。”
颂文也不打算久留。
只是回去路上,他忍不住看向自己轻抚过少女掌心的手,那温度和触感似乎也都还残留着,让他一时间心乱如麻。
翌日,便是大箱大箱的聘礼,往肃国公府抬。真可笑,明明是送给凌安的,她却是为数不多最后知道的人。颂文准备快刀斩乱麻,不打算同那女孩子慢慢耗了,反正他也差不多找到了新的拿捏她的手段。
因圣旨在前,抗旨不遵又是死罪,所以并未有人不允准。肃国公和琼华自是高兴的,安家两个兄弟则是脸黑得仿佛锅底,十分看不上太子这匆忙的做派。
凌安被封为太子良娣,这是侧妃的头衔,而正妻的位置太子殿下打算永远为王芷柔留着。唯一的好处,便是他后宫向来轻简,除了凌安也没旁的女人,可谓是独一份的恩宠。
一切尘埃落定,人们都道这是凌安三世修来的福气,也只有她自己,才觉得是如此可怜可笑,被强权倾轧得喘不过气来。
……
几日之后,她依旧是食欲不振又睡得不好,被云酥按着,终于吃了些薄粥。而喉咙干哑得不行,咽粥都费劲,她又被呛得眼泪都流出来。而云酥思忖了良久,才艰难开口道:“今日午时三刻,荣六公子要被处以剐刑。”
“街道上已经全都是人,行刑之前,会游街示众,约摸走上一个多时辰。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好了,是世子的命令,但他没打算让我告诉你,万一没救下来……怕你有了期待会更伤心。”
可对于此时的凌安来说,即便希望再渺茫,也足够让她欣悦。
可她又想到了什么,笑容淡下去:“可若一旦失败,肯定会牵连到大哥……”
云酥眼睫轻垂:“这个姑娘放心,用的都是死士,即便被抓了,也不会供出世子来。”
这是一个相当残酷的换算,用许多人的命,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去换荣六郎。
凌安几次沉默,或许也是想到了这些,原本雀跃的心忽然变得很低落。
“所以说啊,很多事情就是无奈的。”云酥知道她在想什么,觉得这个小姑娘慈悲温柔又可怜,“我们既然是主子一手训出来的暗卫,自当时刻遵守他的命令,即便是死也在所不惜,所以姑娘你别有负担,又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这些事情听起来残酷,说出来是污了你的耳朵,徒增烦恼罢了,所以往后不要再问,相信我们就可以了,好吗?”
云酥要比她大上三四岁,说起话来口吻像是家中沉稳温柔的长姐。
“你也会去吗?”凌安眼里有了点泪意,问道。
云酥唇角微微扬起,语气轻松:“当然啦,没我不行的。姑娘你就在家乖乖等我的好消息。”
“可我想去。”凌安咬着嘴唇,踯躅道。
“血腥场面,别吓着你。”云酥还跟她开玩笑,“再说了,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的话,多少有些直白伤人,凌安道:“帮得上的,我有好多伤药,必要时候还可以救人……”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凌安自嘲地一笑。
云酥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盯得她更加无地自容。
“姑娘,对不住。”云酥有些歉意,“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忽然觉得,您不该生在这里,山野江湖,或许才是真正适合你的地方。”
她就是一只金丝雀儿,有曼妙歌喉亮丽羽毛,与别人不同,她始终憧憬渴望着自由,但又被紧紧锁在了牢笼里,被人亵玩着直到死去,多少有些悲哀了。
云酥也是有感而发,看着她的眼睛道:“反正你也不想嫁给太子,我若是活着回来,就干脆从主子那里辞了这份差事,到时候就带你离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