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执掌后宫那么多年,一思索,大抵能懂他弦外之音。
这话,应该不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但凌安反应淡漠,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强忍着。
……
她没强忍,只是有些麻木了。
凤冠霞帔十分沉重,面上的妆容更是浓墨重彩,厚厚盖在脸上,今晨起来化妆时,那些人直夸好看,她却连抬眼看镜中自己的心绪都没有。
没意思透了,也根本不在乎。
太子殿下让她住的曦云殿,是一处很小很幽静的地方,拜堂之后甚至走了一段挺长的路,她全程被人牵着,脚下黑暗,前路不明,宫女太监们许是与她尚未熟识起来,即便她问了何时能到,也没人接话,都只闷头走自己的路。
害怕这种情绪,有时候是避免不掉的。
她可以说是战战兢兢,也意识到,或许这之后的每一天,太子都可以用各种理由,各种方式来折磨她,即便她有一日无缘无故死在这里,也没有人能够救她。
好不容易到了曦云殿,她已经冷汗淋漓。
先前在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太子已经明令了不许带过来,而今也全是些新面孔,没有民间那热热闹闹的闹洞房,几个宫女只是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便上前给她宽衣,卸彩,打了水给她沐浴。
至于盖头,也只是讨个吉祥意思罢了,并不是太子殿下本人来揭。
凌安忍不住冷笑,什么都用不着本人,干脆洞房时候也别来啊。
但是太子殿下,似乎就不愿意干人事。
看来他在自己的婚宴上喝得不够尽兴,径自去沐了浴之后,眼底一片清明。
凌安穿着一身绛红色的中衣,可以直接就寝,宫人们早悄悄退了出去,龙凤花烛,把屋里照得十分亮堂。
太子殿下缓缓走近,明明没有欲.望,却作势要去宽她的衣裳。
凌安什么都忍了,真的。
唯有此时,她在护着自己的衣衫,神色仓惶,眼泪簌簌而落。
她害怕,她厌恶,她也明白,这是自己要守的最后一条防线。
尊严仿佛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她的声音细微颤抖起来:“殿下,求你放过我罢。”
太子嗤笑一声,用指尖挑起她的下颌,哭的样子惨兮兮的,鼻头都红成一片,他恶劣道:“怎么,是在给荣六守着身子?他那副样子,还能给你么?”
凌安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她这副样子,真得很能取悦人。
太子殿下又继续发问:“你是不是总觉得,仗着和芷柔有几分相似,孤就舍不得动你了?”
前太子妃是他不能被触碰到的逆鳞。
凌安连忙摇头:“我从没想过和前太子妃做比较。”
“你也不配。”太子声音冷冷的,“这一点,你好好记在心里。你永远都比不上芷柔在孤心中的地位,孤更是从来不欠你什么,往后再装腔作势的时候,自己好好掂量一下,可有这个资格。”
颂文太子就是这样一般人,对你好时,恨不得将人捧到天上,可一旦与之为敌,便会用种种办法将人踩进泥里。
凌安清澈的眼睛里洇出两行泪来。
她甚至自觉换了称谓:“妾身明白了。”
少女已经屈服,按理说这是大获全胜。
可颂文垂眸看着她,手藏在衣袖里,忍不住蜷起。他没有一点志得意满的喜悦,反而觉得自己似乎也在这接二连三的胁迫中,缓慢地失去了什么。
汹涌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起身,走了几步,睡到了房中另一处小榻上。
他也不想真得把她逼上绝路。
……
这些天里,荣嘉昏沉的日子居多。
受损的那些筋脉想要恢复,实在太难了,叶兰心已经在尽力救治,但能做到的,实在太少。
碧山道人倒是天天催着他,习武之人,护好丹田与任督二脉即可,于是针灸之法就只集中于这一个方向的时候,反倒真得有些突破。
原本破碎的已经凝聚不起一点内力的丹田,现在终于又成为全身的意守之处。碧山道人得知,连道了几声“好”,仰头饮尽葫芦里最后一口酒,随即就发动功法,将自己深厚的内力,毫不犹豫地灌注到他身体中去。
“师叔,你这是干什么?”叶兰心吓得声调都变了,“都这个年纪了,你就不怕……”
话音刚落,碧山道人嘴角边便缓缓渗出一丝血痕。
不过他满不在意地笑着:“老朽又不傻,见好就会收的。”不过他又叹息一声,“小六年纪小,体质异于常人,若没有你我相助,等个十几年,自己也能培本固原……不过这孩子大仇未报,哪能真得让他等上那么久啊。至于我,一把老骨头咯,也活不到几年了……”
他觉得很值当,一点都不遗憾,而叶兰心却在不停地抹着泪。
“待小六醒了,也莫告诉他这些,他是最欠不得人情的。”碧山道人又交待道。
“知道了,知道了。”叶兰心吸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差不多行了,你还真打算把自己抽干么?您要再走在师尊前头,他非得哭死过去不可。”
有了一位武学泰斗积攒几十年的深厚内力,足够让一个人焕然新生,这是做师父的,最好的馈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