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这些年来,几乎没什么战争,顶多就是个别年份里,与周边民族产生过一些摩擦,即便打起来,也多以胜利收场,没有演变成经年累月的大战。
因此,新一辈将领里,并无多少真正在这上面很有经验的人。都是初出茅庐的,谁怕谁啊。
第二日,荣章就带着他去看了目前的军备,大部分士兵们都在毫不懈怠地操练,校场之上井井有条,看得出来荣章在治军一事上相当有方法。
而荣烨今日居然也换了一身小卒子的衣服,站在人群里,认真学习着面前的士官动作,一遍遍地挥刀。
荣嘉哑然失笑:“大哥,你怎么把他也弄进来了?他不是习武的料子。”
荣章道:“我知道,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
荣烨性子温和,不喜暴力。广平王府的儿郎,每个人几乎都会些拳脚上的功夫,他对此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读书倒还行,若今年能参加科举,说不定能中个秀才。
可是一朝变故,多数人的心性还是会发生一些改变。
“我倒是担心你,伤势恢复得如何?”荣章问道,“或许下个月,我就要去攻打凉州了,光这么耗着,粮草肯定供应不上,我们得尽早做决断。”
可荣嘉顿了顿:“大哥,欲先利其事,必先利其器,眼下是不是有点儿操之过急了?”
荣章叹了一口气:“可是也没别的办法可想。河梁地区本就多游牧,粮食供给不足……万事开头难,凉州相对来说更薄弱好打一点,最起码可以先试试水。”
“可若我是凉州的守军,即便敌不过弃城而逃,在那之前,也一定会烧毁所有粮草,一点物资也不留。”荣嘉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到时候我们过去,拿下的也不过一座空城,多少有点得不偿失。”
他说的有道理,荣章思索了一会儿:“那照你看……我们现在应当做什么?”
也不是没有什么法子可想。
荣嘉微微一笑:“朝廷每年都会给北戎一些岁贡,今年由于广平王府的事情,差点儿给他们忘记了,所以这会儿大多货物还在路上,途径凉州,进入到北戎境内。”
“这批货物,正好解燃眉之急。”荣嘉沉声,“不若,我们把它劫过来吧。”
荣章微微一怔:“那不就又得罪了北戎吗?”
可荣嘉道:“现如今的北戎,也没什么不好得罪的。大哥,大楚或许早和他们协商过要一同夹击我们,我们早已经是腹背受敌了。北戎贪婪,大楚这次给的粮草,或许比往年的更多,只有得了足够多的好处,他们才肯出兵。反之,我们也可以先下手为强,至少也能让北戎忌惮一下。”
其实想想这中间厉害关系,确实就是荣嘉说的这般。他们手上有十万重兵,大楚也不想立刻就硬碰硬,撺掇北戎先消耗一波,不失为一个迂回战术。
断其粮草,也是为了扼杀其中一个可能。
“另外,虽然被困在河梁,但是我们的情报网,也是时候布起来了。兵家斗争,一步三算,能各方各面了解一下,或许对之后的战略,也很有帮助。”
荣嘉说这些时,目光始终沉稳,也盯着舆图,用朱笔在好多要塞处重点标记。荣嘉看着他的样子,一瞬间有些失神,仿佛时光回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广平王,也是这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四平八稳的架势,让人不免充满信心。
“小六真是长大了。”荣章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或许即便没有他,小六一个人也能很好地完成这场逆转一般的复仇。
……
可长大了意味着什么,代价是什么,没有人比荣嘉更懂得其中滋味。
午夜梦回时,他总惊出一身冷汗。
会想起亲人们身下凉透的血液,满腔的无奈愤恨,与狱中仿佛无休止的折磨,还有游街过程中受到的来自百姓们的谩骂攻击……所有东西将他沉重的压着,他甚至动弹不得。
他也会梦到那个少女。
她扮演着解救者的角色,偶尔啜泣着,而后俯下身来在他额头上印下浅浅的吻;又或是满脸担忧地看着他,用手轻轻抚摸他颈上的伤,仿佛是在为他疗愈……
只要她能出现,就仿佛可以胜过一切,赶走那些可怕的阴霾,给予他温暖平静。
他好想她,恨不得立刻飞奔着去见她。
有朝一日,会如此的。
……
荣嘉派出许多暗卫打探消息,筹谋着劫粮草的时候,凌安依旧在东宫,日复一日重复着同样的事情。
太子晚上偶尔会来就寝,哪怕会同她开些恶劣的玩笑,但始终没真得碰她。
如此一来,她居然也安心许多,因为生了病,索性连每日和皇后请安都省去了,少女一天天地恢复食欲和精神,同时心里估计也还忍着气。
怀静或许也是打算乘胜追击,借着探病的名义,专门挑了个好日子来东宫嘚瑟。
她拎了淋了白酒烹煮过的补汤,因为听说自己这个伴读是一丁点酒都喝不得的,特地过来试试。
两个人照例先寒暄了一阵,怀静公主特地还装出一副顶真诚无辜的样子,说着:“嫂嫂不要误会我,那日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是那刁奴走路不长眼睛。”
“哪能呢。”凌安唇角一弯,笑起来还跟以前一样甜蜜毓秀,似乎真得信了她这话,“妾身一直都知道,怀静妹妹不是那样恶毒无耻的人。”
怀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总觉得“恶毒无耻”四个字,凌安咬得尤其重。
她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不过还是满脸堆着笑,将汤端了过来:“嫂嫂,这是我特地让小厨房熬的,听说祛湿效果很好,你要不尝一尝?”
凌安先前就听大哥说过,在宫里生活,最需要提防的就是饮食,更何况凌安体质特殊,一点儿酒于她而言就是毒药,而这件事恐怕好多人都知道。
她才不喝,不过手伸过去乖乖接了,刚碰到碗沿,就顺势一推,大碗滚烫的汤就这么泼在怀静公主身上。
炖的是鲍鱼猪肚鸡,汤汁加了淀粉勾芡,粘稠到挂衣。
偏偏她今日是过来嘚瑟来着,所以特地穿上了最新做的衣裳,料子是蜀锦,花样用的苏绣,相当金贵。现下好了,衣服上香气四溢,她的脸色也格外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