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凌安对自己的二哥,提不起丝毫的同情。
至少在她印象里,瑞珠的日子过得更加苦楚,她尤其忘不了,瑞珠那晚过来药庐里的样子,如此苍白瘦弱,如一片枯叶在枝头摇摇欲坠。
安度清又做了什么呢?他明明向来不看重自己屋里的这个通房,时不时在外面偷吃,连她身体糟糕到了那种地步也不知道……或许对瑞珠是挺好的,可也不过兴致来了才逗弄,像是对待一只摇尾乞怜的宠物。
他愤怒难过,约摸就是因为宠物突然有天不想认主了,选择拾起自尊,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一纸卖身契,瑞珠要到了之后,流着欣喜泪水,当着安度清的面将其撕得粉碎。
她有一种挣脱了牢笼的畅快,跟着韩沥,头也不回地离了国公府。
安度清则被关在祠堂,好好反省了几天。
听说琼华公主气得够呛,她也实在不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何一个二个的都这么不省心。
安度清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反省。
他像是整个人傻眼了,最初的一两天过去,他始终不愿意接受瑞珠走了的事实。以前他也被罚跪过祠堂,半夜里瑞珠总会偷偷出现,给他带点好吃的……她很害怕被抓住,眼神里写满不安,但他却觉得无所谓,吃完了还会故意把人强行抱一会儿,弄出点动静。
瑞珠每次脸都吓白了,总是推拒他说:“二公子,你别这样,万一让人发现了,我会被打死的……”
奴婢无故不得入祠堂,违者重罚三十大板,确实能打得人皮开肉绽。
安度清却满不在乎:“怕什么,我护着你啊。”
多么幼稚可笑,他自己都在这里跪祠堂呢,又拿什么护。
可今晚跪着,凄风冷雨,暗夜幽邃,安度清屡次望向那个侧门,但是一夜过去,也并未有人闪身进来,给他带来爱吃的糕点,陪他说话解闷了。
第三日,他才肯承认自己错了。
琼华公主一向疼爱幼子,看他这十分颓丧的样子,一时间也软了心肠:“知道错了就好,度清,不过一个通房而已,本来就是迟早要遣散的,又何必执着于她?再过不久,你也要论亲事了,母亲会为你找一个满意的姑娘,这样可好?”
他不像大哥那样,有不满也会直说,只随口应了。
可是私下,他却忍不住地让身边小厮仆役,去打听关于瑞珠的事情,特别是那个不知道哪里出现的韩沥,或许是出自嫉妒,他总觉得人家别有所图。
小厮尽职尽责,再说这些也不难查。
所以凌安预想的确实不妙,安度清知道瑞珠家住何处,并且今日还特地跟来,少年一路沉默,眼里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
瑞珠走了也才七八天,与她有关的事情,在此前安度清从来没想去真正了解过。而如今知道了,却好似心头又蒙罩上一层阴霾,让他愈发觉得过意不去。
瑞珠出身贫贱,但并不贪财,他赏赐的物件儿,她一件也没带走,包括衣裳,穿的甚至也是刚入府时那身皱巴巴的,完全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桃红襟子布裙。
而今听前去暗访的小厮说,瑞珠恢复了以前的名姓,家里人都喊她大妞儿。她也是个闲不住的,第二日就在收拾家务,做些缝缝补补,浆洗衣衫的活计,好像恨不得要把这些年与家里人的相处时光都补回来一样。
她能干孝顺,面上始终带笑,整个人看起来红光满面,朝气蓬勃。
而且,韩沥这些天,也都住在段家。
他本就是来赶考的,现在由于要拿钱赎人,花光了盘缠,但离正式考试还有好些天,瑞珠就专门收拾了一间房出来,两个人就住隔壁。
韩沥的出身来历安度清也都调查得清清楚楚,这个人颇有才名,与他一块交游过的,也都说他性子极端方温和,哪怕已经年十九,但据说还惦记着多年前死于天灾的未婚妻,又专心读书,因此一直未娶。
现在未婚妻找到了,他竟然也不嫌弃,只是十分同情她的际遇。
安度清忍不住将自己同他比较,越比,越有一种无法挣脱的挫败感。
除了家世,他似乎一无是处。瑞珠能做这决定,说明她可一点儿不傻,明显看得出韩沥要比他有出息多了。
……
凌安过来,主要是看看制香材料们生长的态势。
止水镇的水土看来很适合这种植物,一株株紫色花簇尽数开放着,山上这儿一片那里一捧,相当明艳。
因提前有人告知了狗娃,所以他带着好些同他种植香树的人一起,特地到村口接凌安。
狗娃原本就高瘦,短短一段时间没见,个子又见长,身体也壮实了一些,看着比一般人要魁梧。
跟着凌安的人也不少,包括太子殿下,只不过他早就舍了轿子,轻车简从,骑一匹高头大马与凌安并肩走在前面,因两人身上服饰又是相互呼应,所以也实在不难猜出他们的关系。
凌安早就没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了,人们也很难把几个月前半夜里过来看土质的小少年,同这位美丽动人的太子侧妃联系起来,知道这其中真相的,也就狗娃一个。
如今这止水镇这几座山陵都是以国公府的名义包下来的,安逸清往里投了不少银子。
这几人就和踏青一样,狗娃看到太子时,面上欢欣的神情终于僵住,而后立刻领着众人跪地喊道:“草民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侧妃。”
太子只微笑道:“孤陪宁宁四处走走而已,不需要这么劳师动众的,也莫要再宣扬开了。”
狗娃这才带着众人起身,恭恭敬敬在一旁侯着。
凌安则忍不住多看了狗娃几眼,视线对上时,她报以感激的一笑。
狗娃神情却复杂,觉得除了凌姑娘顺眼些之外,其余人都是他不想见到的。太子不必说,他强娶了凌姑娘,狗娃也为此灰心丧气了许久;安逸清则是他实际的东家,谁会喜欢自己的东家呢?这不是有病么。还有安度清,狗娃看到他就怒火中烧,不削他算是在给凌安面子。
太子也是注意到了狗娃变幻莫测的表情,问凌安道:“那少年怎么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