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执着和深情,比草都轻贱。
可瑞珠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没办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而狗娃蹲下来,用手去探安度清的鼻息,知道人无恙之后,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他把人扛在肩头上,安度清带的小厮此刻也有些手足无措。
“把二公子送回去吧。”瑞珠道,“肃国公府若是能明事理,就不会为难你们。”
她再也不想看到安度清,待人走后,啪得一声关上了大门。
韩沥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大妮,若是这纨绔一直缠着你,往后又该怎么办呢?”
“不会的。”瑞珠回答得很是干脆,甚至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他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韩沥默不作声了。
他其实想说,若安度清带了人卷土重来,这一次决心要抢,他不一定护得住。
他就是一个穷书生,尚且未能参加最后的殿试,也未能得这些上位者的赏识……最重要的是,他想保护大妮,但连最基本的名分都没有,就连多年前立下的婚契也早就亡失了。
踯躅许久,他还是将心里的想法同瑞珠说了。
他想要娶她为妻,不光光是觉得她可怜……多年来再重逢,他总觉得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也没有物是人非之感,大妞还是从前那个大妞,善良温和,勤勉体贴,而且出落得越发美丽,她无一丝不好,而她的那段经历……虽然叫韩沥心里不舒服,但他仍在心里反复告知自己不必在意。
谁没有个过去,况且瑞珠当时也是无可奈何。
可是瑞珠摇摇头,眉眼盈盈,满是感激和歉疚:“韩大哥,婚契的事情就算了吧,你完全配得上更好的姑娘,而我……”
她到底逃不脱通房的出身,这么快让她接受另一个人,也实在太难……更何况,她已经不指望有子嗣了。
瑞珠很坦诚,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没有对韩沥隐瞒。
“你是韩家单传,肯定注重子嗣香火。”她说得诚恳,“韩大哥,我不想你因一时的古道热肠,害了自己一辈子。”
韩沥脸色有些苍白,他想要辩驳什么,但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什么都被那女子看透了。
瑞珠不嫁他,也决心不再“连累”其他人。
难道不嫁人,女子就不能本本分分地活在世上么?
瑞珠恍然一笑,觉得此时此刻心里那些惊世骇俗的想法,倒是与前段时间的凌姑娘不谋而合……她是挣脱了牢笼,可偏偏凌姑娘没那么幸运。
……
凌安自那之后,就有些闷闷不乐。
偏偏在外人看来,她这是恃宠而骄,也是太子脾气好,还能容忍。
她许久没能出来,回去的路上也没坐轿子,除了不想与太子一起之外,还因为安度清晕了过去。狗娃一五一十地将事情交代清楚,低着头准备领罚,可无论是谁,都没有主动去苛责。
安度清伤得其实也不重,就是可能要昏睡一会儿。
轿子颠簸,他比预想的醒得还早,睁开眼则看到了太子殿下。两个人虽然是表兄弟,但是并不熟稔,安度清用手轻轻抚了腹部,想到意识最后瑞珠看他的那个眼神,一时间有些恍然。
太子才懒得管那么宽,只随口问了几句他身体状况。路上走了一个多时辰才重回国公府,晚宴都已经摆上了。
安度清恹恹的,没打一声招呼,径直回了屋子。
安逸清这才知道弟弟因为一个通房闹出了许多事情,似乎连性情也大变,实在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他向来不怎么会开导人,因大安度清许多岁,平日里说话,也更像是长辈在管教小辈的口吻,在这种事情上,他去开导似乎不怎么合适。
于是同凌安对了个眼神,她立刻心领神会。
即使安逸清不说,她也有些话压在心头许久,不吐不快。
安度清回去之后就窝在自己的屋里睡了,他没睡床,而是睡在自己屋内外侧一张小小的睡榻上,这是专门设置给通房的,毕竟瑞珠有的时候需要起夜伺候……一个仅能容纳女子身形的小榻,安度清睡着,多多少少有点勉强,只能整个人佝偻蜷缩起来,怀里还抱着被褥,十足脆弱的模样。
凌安进他们的屋子,向来是不用通传的。
一进去就是这样的场景,她不觉叹了口气,缓步走了过去,随意找了个圆凳,靠坐了下来。
“二哥,我们来聊聊吧。”
……
其实也没太多可说的,话题无非围绕着瑞珠,这些安度清是愿意听的,尽管他一动不动,屋里又没有点蜡烛,冷清晦暗,但他眼睛睁着,听凌安的嗓音缓缓流泻。
凌安说起的,是那晚在药庐遇到瑞珠的事。
毕竟此前她们虽接触,但并未交心,而那之后,似乎因为际遇感同身受,之间的交流也更多。
“瑞珠大概从来没和你说过这个吧。”凌安低声道,“很多痛苦,她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的……或许你还认为我们府里对她很好,但这背后的倾轧,你究竟是真的看不到呢?还是默认了?”
安度清当然知道,瑞珠一直在喝避子汤,他也不反对,毕竟这样也确实能让他更加舒爽些。
只是他不知道,原来那汤药如此狠绝,她还整整喝了一年多。他确实是看着她苍白消瘦下去,还经常捏着她胳膊说,整日吃这些好的,怎么就不长肉呢?丰满些才好呢,做起来舒服。
现如今想想,他那时的话,说得有多混账。
而她那时的沉默,也根本不是羞赧,是那种切切实实身上的伤痛。
“母亲,怎么会这样……”安度清觉得愤怒,所以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子,甚至打算起身,找琼华公主去问一下那个汤药的来历,以及她为何要这么做。凌安将他按坐下去,等不到他开窍,她也挺头疼,于是乎揉着额心。
“总之,现在瑞珠有着平静的生活,她已经不再是你的通房了,也不会再回来了……二哥哥,你扪心自问,你做了多少对不起人的事情,一点一滴的伤痛加诸在她头上的,又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