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冷淡开口:“人家现在只是清醒过来了,找到了别的出路,你又有什么资格干涉呢?”
一席话,犹如冬日里从头浇下去的冷水。
安度清早已满面泪痕,用手捂住,声音忍不住溢出来:“可是我离不开啊,她走了之后,这里就变得空落落的……”
空寂的不是这间屋子,而是他的心。
有些人看上去也许微不足道,她的爱如静静潮水般缓慢温柔,但早就渗透在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根本抽离不开了。
凌安蹲下来,将他掩面的手拿开,也是认认真真地,同他交待道:“你若真喜欢她,只有两个法子。”
“一是再也不去打扰干涉她,尝试着给她自由。二是有一日能够明媒正娶,不过你们身份如此悬殊,这条路恐怕会十分艰难……便是连你也要收了许多心思,一心一意待一人。”凌安说着,自己都觉得第二点对于安度清来说,实在如天方夜谭。
她年纪小,只懂得这么些朴素的道理。
“我总觉得,若是真心爱慕一个人,便希望他能够活得很好,所以选择放下,也未尝不可……”
可是少年忽然打断她:“我明白了。”
他目光中的坚毅告诉凌安,他会走上更难的道路……追求幸福也好,忏悔赎罪也罢,凌安缓缓起身,心里仍是希望二哥和瑞珠都能好好的。
她像是长辈一般询问:“不会有出格的举动了?”
“不会了。”他像是彻底冷静下来,只是声音有些苦涩,“给你们添麻烦了。”
凌安安慰道:“没有,别多想,你是我哥哥啊。”
是真正血缘意义上的哥哥啊。
……
“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到前庭,太子殿下急着回东宫了,派了好几个宫人去找她。
她连解释都懒得解释,其实明明可以虚与委蛇的,怄气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但有的时候不想妥协,每每想到荣嘉被这个人所陷害,又被折磨成那种样子,她就怒火中烧。
至于太子……他真是在她这儿碰壁碰习惯了,也没心力天天计较这些东西。
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无论他做什么,她总是下意识将他推得更远。
唯一还在乎的,也就是肃国公府,和她自己的清白。
小姑娘身上时常带着一根磨得尖利的发钗。
她很聪明,怕自己带别的,会被误认为是行刺。只是她那心性,也不会真得杀人,到头来那根钗子对准的肯定是自己。
偏偏啊,小锦儿又将她当作母亲一样依恋着。而凌安对小锦儿也没有坏心,倒是事事为她考虑,犹如自己的亲生女儿。过去小锦儿总是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这段时日凌安会给她做药膳,带着她骑马散步四处活动,这么长时间里,小锦儿没生什么病,气色红润健康,连个子都窜高了一点。
种种因素在,太子待凌安十分温和宽容。
只不过,他的确是想要一个子嗣了。
同他竞争最大的二皇子,翻过年又给德康帝添了个皇孙,他老人家高兴的,给了二皇子挺大的封赏。
而他这个太子,在绵延子嗣的这件事上,确实做得太不称职了。
他其实很希望,长子能从凌安腹中所出,可惜她不能遂愿。皇后最近帮他物色新侧妃的人选,如今已经有了着落了。
丞相的幼女孔筝筝,如今十八,娴淑美丽,待字闺中。之所以这么晚未能出嫁,就是在等着太子,如今听说他有意纳侧妃,孔筝筝雀跃不已。
太子对孔筝筝有印象,只是记不清具体长什么样子了。不过丞相之女,身份也足够做得起他长子的母亲。他干脆道:“就她吧。”
这般敲定下来,六月完婚。
凌安也知道这件事情,有些宫人看不惯她整日在太子面前一副清冷模样,故意早早地将话透露给她。
都以为她会有什么反应,嫉妒啊,不安啊,都没有,凌安仿佛像是松了一口气,该干啥干啥。她丈夫纳妾,关她什么事?
……
金陵入夏早,五月便是流火一般的季节。
有件大事儿,近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朝廷给北戎发放的岁贡,居然被人劫了,还是过去的广平王世子干的。
眼下已经不能称他为世子了,得叫梁王,毕竟对方堂堂正正举起了反逆的大旗,声称要来讨伐大楚,替他父亲母亲与诸多兄弟报仇。
这一下满是哗然。
原来的梁王,许多接触过他的百姓都知道的,是个很爽朗真诚又亲民的汉子,他能这么说,也许真有冤情也说不定。
不过骁勇还是挺骁勇的,听说那批岁贡出了奇的多,还派了许多人护送,避开了河梁地带,已经这般小心了,偏偏还是叫人劫走了。
朝廷羞于启齿这件事,其实是三月份被劫走的货,到了五月底,这个消息才流出来。据说是北戎派来一个使者,在与之毗邻的凉州城外叫嚣大楚不守信用,货被劫了,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见不到粮食是不会罢休的。
那头要饭要的十分理所当然,凉州太守为了堵住他们嘴巴,不得已又匀了些粮草给他们……这一下,闹出了极可笑的乌龙。北戎那带着许多兵士过来叫嚣的使者,竟然是梁王派人假扮的,只不过弄得声势浩大,来人的确又是一口纯正的北戎语言,天真的凉州太守就这般上了当。
这都是什么事儿?对方连这种下三滥手段都使得出来,还要脸不要?
据说凉州太守得知了真相后,当场差点没厥过去,还是属下拼命地掐人中掐回来的。
这么多粮食,换谁谁不心疼啊。
凉州自己作为靠北的边塞小城,粮食由中原供给,本就挺稀缺的……他还以为分出了粮食给北戎,是替上头解了燃眉之急,也算彰显出了他的懂事,说不定金陵那边一高兴,就把他的官又升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