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部分凉州城老百姓来说,这是一场无妄之灾。
荣嘉站在城楼之上,看着面前这萧条光景,有日光在他背后,却被他身影所挡,他的面前,还是有一小块漆黑的地方。
梁王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都注意到了对方身上未干涸的血迹,有些是他人的,有些是自己的。
战争由他们发起,开弓再无回头箭。此时此刻,看这哀鸿遍野,似乎是有悔意萌生……但家仇未报,不如此做,又怎能告慰死去亲人的在天之灵?
梁王已经做好了觉悟,他只是担心幼弟迈不过造杀孽的坎。少年看上去有些失落,手里握着剑,但却无力地垂着。
战后的处置,相当耗费时间。
不过好歹凉州城要比河梁地区要富庶,夺下这里,可作为一个不错的据点,用来休整一阵,随时做好继续攻打下一个城池的准备。
朝中确无良将,先前广平王屯兵一案,许多将领由于替广平王禁言叫屈,都被革了职……其次要么是年纪大了,要么是在镇守别的边陲之地脱不开身,要么则根本没有行军打仗的才能。
凉州一战,已经展现了叛军的实力,这些人训练相当有素,不是松散的地方军能对抗得了的。还有人反应道在战场上看到了荣嘉……明明之前自爆经脉,但貌似已经恢复了,一箭就取了新任凉州太守司马雄的性命。
朝廷终于感到了压力,而太子进言,决定让肃国公出山,任兵马大元帅去往前线,讨伐叛贼。
诏书特下,立刻就到了肃国公府。
肃国公上一次出征还是十几年前,他虽然也称得上是武将,但战绩功勋实属一般,爵位高,也只是因为先祖在大楚开国时立下过赫赫战功,但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他委实不想和梁王对上,那毕竟是广平王的长子,想必是用兵如神,不然怎么那么快就取下了凉州城呢?
可是圣旨在前,他不能抗旨。刚道了一句“谢主隆恩”,琼华公主却起身,先他一步把圣旨夺过去。
她声音急促冷厉,像是被气到了:“带我去见陛下。”
这也是意料之中,传旨的太监道:“殿下息怒,皇上今儿个身体不太舒服,由太子殿下代为理政,圣旨也是由太子草拟的。他也同奴才交待,大楚被叛军所扰,正是危亡之际,除了国公大人,他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人选。”
“更何况,”太监顿了顿,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该不该将太子原话说出去,但还是开口,“毕竟国公大人也与叛军头领沾亲带故,即便兵败,对方肯定也不会为难的。”
不会为难?
琼华低低笑出声,带着十足的讽意。
广平王屯兵一事,乃是肃国公府告发……当时就是为了去迎合太子,如今想来,这个行为其实就是把自己架在刀尖上了,梁王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带我去见他。”琼华依旧是不容拒绝的模样。
“殿下,抗旨不遵,可是重罪。”太监也相当为难,只不过有太子在背后撑腰,他不敢不硬气起来。
琼华被这句话顶了回去,表情相当难看。肃国公府像是怕再起什么冲突,主动夺走她手中的圣旨,低沉着声音道:“臣,领命。”
太子这是铁了心的,没办法。
琼华气得垂泪,不过到了晚间,还是收敛了情绪,备了厚礼,前去东宫。
那些宫人都道太子还在南书房处理政务,尚未回来,不过估计就是为了避开她。琼华也不放弃,转念一想,去见了凌安。
凌安尚不知道肃国公要领兵出征一事,闻言,也是陷入沉默当中。
琼华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让她去吹一吹枕边风,叫太子改了主意。
“这个我恐怕做不到。”凌安蹙眉,“您也晓得他性格的,一旦决定了某事,轻易无法更改。”
可是琼华道:“你不愿帮?”
“不是不愿,是不能。”凌安道,“我也并不得宠,太子殿下不会听我的。”
琼华死死盯着她的面容,想要发怒,但是忍住了。她心里想着,到底是养不熟的狼,连这点小忙也推三阻四。
凌安大抵明白她在想什么,也不想为自己辩驳。战场凶险,凌安也不想父亲和荣嘉对上,但是她确实做不到叫太子殿下改变主意,也不想给琼华无端端的希望。
不过还是会试一试的,毕竟上战场不是好玩的事,刀剑无眼,可不能完全保证一定能全身而退。况且,凌安也确实不希望自己的父亲和荣嘉对上。
太子很晚才回来,他近日独宠孔筝筝,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来了凌安所在的宫殿。
可哪怕他不来,凌安估计自己也会去找他。
颂文太子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那副温和淡泊的样子,可当宫人们退下,只剩凌安在场的时候,他忽得敛去面上常带的笑意,坐在圈椅上,腿搭着前头的小凳,肢体舒展放松,看起来疲惫极了。
“殿下,妾身有话同您说。”凌安打算直接开门见山。
太子缓缓睁开眼睛,又是清明冷静的样子。
他毕竟是东宫的主子,这里发生过的所有,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知道琼华来找过她,倒是也挺期待,她能为肃国公府做到什么地步。
凌安直言不讳,道琼华公主不希望国公出征,执意如此,恐伤感情。
她倒老实,这些话明明不该说的,却连一个蹩脚点的理由都不想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