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了几次之后,凌安抱来了小公主。
她还未取名字,这种事情,凌安想让她生母作主。
因为现在孔筝筝情绪极度不稳定,所以前几次凌安不敢将孩子带过来,可现在看来,或许孩子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她不是真得想缓和同孔筝筝的关系,只不过她们之间从无冤仇,她也不想看着孔筝筝钻牛角尖。
她去时正见到丞相夫人从未央宫中出来,那妇人脸上带着懊恼和失望神色,大概是与自己的女儿吵了一架。
现在正是女子脆弱万分的时候,若真如凌安所猜想那样,那孔筝筝的情况,无疑会雪上加霜。
她这次快步走进未央宫里,宫人们却委婉表示孔筝筝不愿意见她。
凌安也不恼,只道:“你再去通传一声,就说我带着小公主看她来了。”
等了好半晌宫人才去而复返,恭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未央宫孔筝筝的寝居里,地上一片狼藉,散落着被她摔下去的各种东西。
几个宫女在埋头捡拾,但显然太多了,还没来得及收拾干净。凌安也不介意,抱着熟睡的小公主,避开地上好几处瓷器碎渣,往孔筝筝卧榻边去。
孔筝筝依旧是没有梳妆,靠着床上木柱,懒懒地坐着,脸颊上还有未来得及擦拭干净的泪痕。
她披头散发,一脸失去了血色的憔悴姿态。
看到凌安,也只是轻轻启唇:“你还来做什么?就这么喜欢看我笑话么?”
凌安没直接回答,只是把小公主往前递了递:“你要抱抱她么?”
孔筝筝本来有些懒得动了,方才同母亲大吵一架之后,下.体就又开始血崩……这个双生子让她付出的代价极大,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怨,毕竟两个孩子都是这般无辜乖巧,他们也从来没做错什么。
她伸手将那小小襁褓揽在怀里,看着女儿嫩嫩的透着红润的小脸,心里酸酸涩涩。纵然她想挑刺也挑不出来,能看得出,凌安待这个孩子应当极上心。
她心里的怨怼忽然就消失了大半,目光凝在怀里婴儿身上,带着温柔与贪恋。
都是女子,没什么好忌讳的,孔筝筝解了衣裳,心无旁骛地给小公主喂奶。
可是动作间,凌安却眼尖地看到她手腕上的划痕,深深浅浅好几道交错着,应当是自虐出来的。
不知为何她心里也跟着难过。
“我从未想过要和你争抢什么,也不是想从你身上获得什么利益。”凌安缓缓道,“只是从小阿娘便教导我,这世上女子往往依附着男人,已经够苦了,还要同别的女人竞争内耗,无疑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可怜。”
所以阿娘才会毅然决然地离开肃国公。
所以她也不愿意同孔筝筝结仇,孔筝筝也从来没有做错什么,尽管有恶语,但并未对她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
可是一说这个,孔筝筝忽就愣了一下,而后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不争……哪有你想得那么容易啊。”她哽咽道,“方才我母亲来过了,怨怼我现在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她见了都很厌弃,更别提陛下!她说我要赶紧好起来,要去同你争陛下的宠爱,得先稳固在后宫的地位,才能助母家在朝堂上走得更远……”
“哈哈哈哈……”她笑的时候还是泪落如雨,“她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却真令人心寒,于他们而言我到底是什么呢?是女儿,还是只是用来稳固家族势力的棋子?”
凌安握紧了她的手:“不管旁人怎么想你,你总要自己心疼自己……活下去,活得体面,于你而言其实真得不难,况且你还有两个孩子呢。”
凌安所说的话惊世骇俗,可是此刻,在孔筝筝听来,却能真真正正讲到她心坎上。
“其实陛下是个凉薄心性,爱自己远甚于你我,与其对他牵肠挂肚情深不悔,倒不如清醒下来想想往后怎么办。”凌安抿了抿唇,“你也知道现在的局势,前线若是一个没守住,叛军南驱而下直逼金陵,到时候能怎么办?难道是跟着陛下,一起以身殉国吗?那个时候孩子怎么办?”
孔筝筝呼吸一滞,木木地看向她。
是啊,其实眼前最紧要的事情,根本不是陛下更宠爱谁,眼前大楚这个政局才是真正的风雨飘摇,就连权势富贵也可能是过往云烟。
到时间恐怕就连命都保不住,眼下在这为儿女私情一味伤怀,才是真得不值当。
“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孔筝筝一时间六神无主,“身在后宫,什么事都做不到……”
“做得到的。”凌安看向她的眼睛,缓缓道,“你可知那梁王谋反的原因么?”
这些孔筝筝有所耳闻:“应当是……复仇吧?”
“是复仇没错,不过还有更深的渊源。”凌安那晚与安逸清夜话,得知了许多密辛,包括那断定荣嘉乃天生反骨必起事端的预言。
那时德康帝身体极差,谁也无法断定他何时会驾崩,而当时国土之上已经有乱象迭起,所以许多大臣并不看好太子,而认为广平王可以接替摄政。
可是权力这种东西,谁不想是自己的嫡子嫡孙继承?于是太上皇和现在的陛下一拍即合,决定开始联手对付广平王府,但广平王声望极高,不能贸然动手,所以首当其冲是调离了世子的官职,将他遣到西域,那里动乱频仍,也安排了刺客准备刺杀;而后又想借西南水匪除掉荣嘉,甚至不惜与之以应外合杀害了众多广平王的家眷,而荣嘉的命更是众多亲人牺牲所合力换下来的。
至于屯兵一事,是派出刺杀世子的刺客们偶然发现的,遂也当成了诬陷广平王意图谋反的筏子。
最关键的是广平王确实身体不济了,他从年轻时就在透支自己的精力和生命,撑到那种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
是朝廷非要赶尽杀绝才肯罢休,不然以广平王府的忠骨,绝对不会有兴兵反叛的一事存在。
孔筝筝刚接触真相,一时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她面上带着惊恐,低声询问。
凌安凄然一笑:“我说我早就和荣六两情相悦,你信么?”
实不相瞒,孔筝筝在嫁太子之前,曾让人去打听一番这个捷足先登的女人是个什么来头,也隐隐听说过这些。
那时她心里其实也在暗自贬低凌安,情郎家刚败落,她就迅速投入到太子殿下的怀抱,肯定是个绝情冷性,只追逐功名利禄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