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金陵那边,安逸清早就来了信,说这次凌安也伴驾君侧。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是想拿她来交换么?还是仅仅只不放心,必须要带在身边才稳当?
荣嘉其实更希望是前者,因此他不希望在这和谈里出一点点的错,仗着势大欺压当地的这个小县令,更显得他像是找茬的。
荣嘉选择了忍耐,而一旁涯月闲闲抄着手,一言不发,似乎在想着心事。
云酥已经离开好久了,说是主子召她有急事,那时涯月为了救她,重伤才好,醒来就听到她的道别。
人受伤了心里也会变脆弱,他不想她走……这时局动荡,万一她又去执行什么危险任务怎么办?
云酥听他那一番抢白,怔了一会儿才得意笑道:“怎么的,你担心我啊?”
“谁担心你了?”涯月向来不坦率,这个时候还拿荣嘉出来挡枪,“只是你武功不错,我家主子也想招揽罢了。”
没想到云酥当了真,连忙摆手道:“这可不行,我绝不会背叛我家主子,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这话说得涯月直接一愣,随后回味过来,一股怒气在心头冲撞上涌。
他眼神阴冷地盯着云酥,可惜对方忙着收拾东西,根本没注意到。
涯月好气。你既然要死心塌地跟着那人,又何苦过来撩拨我?
是以受了情商的涯月,这段时间都有些伤春悲秋,心不在焉。
这种状态持续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荣嘉给安逸清写信时,特地去问了一番云酥的事情。
正好这回信他也是才收到,自己略扫了一眼,就交给了涯月。
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涯月先看了一眼落款那人的姓名,眸中的戾气再一次浮现。
不过还是展信读了下去,而后就看到了安家大哥所写的,有关于云酥的身世。
云酥的出身一点儿也不简单,她家好几代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能人巧匠,专门接单按照主人喜好制作各种暗器。传闻中他家有一鲁班大师亲自所著的孤本,得此便能领略其所有家学,所以这也导致云家遭到了贼人的屠杀和洗劫。
安逸清那时也是才十五岁的少年,在当地云游狩猎,只远远见到云酥家的山庄冒起浓烟,想着那里大概是着火了,便带着手下赶去救人。
但是没想到,火其实是云酥点着的,趁着滚滚浓烟迷惑了那些贼人视线,她好趁乱逃跑。
她的家人都被杀了,她和姐姐因为有点姿色保下一条命……她太小了,那些无耻之徒还说要给她再养上几年。在姐姐被糟蹋致死之后,她用小刀偷偷割了绳索,又接连去触动了好多个家人提前布置好的机关,有些机关里面就存了火油,霎时间整个庭院被她烧成了一片。
她就趁乱往外跑,正好撞到了安逸清怀里。那时候她也才十一二岁的样子,看起来矮墩墩的,小脸上满是黑色的烟尘。
她看起来惊慌失措,因为她动了那些机关,不光杀了人,还会焚毁父母亲以及姐姐的尸身,会毁了云家这么久以来的家业。
“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安家大哥看着冰冷,可温柔像是沁在骨子里的。
小姑娘也终于冷静了下来,倒是口齿清晰地说明了遭遇。匪徒们基本上都被烧死了,还有气的也被安逸清移交了官府,最重要的是云酥那些亲人们的尸身也被抢了出来,没有遭到太大的损害。
小少女为了报答恩人,发了要给他当牛做马这样的毒誓,搞得安逸清十分无奈。
可当时的想法是,云家就剩了她一个人,确实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找个正经工作让她混口饭吃,也不错。
可云酥也确实是争气,一个小姑娘,硬是从一群大老爷们里面脱颖而出,还拿到了统领的位置,她也始终没违背当初的誓言,还能在喜欢的人面前说出“生是安逸清的人,死是安逸清的鬼”这种话。
大概她直来直去惯了,也没想这句话会说得多么叫人心里不适。
安大哥应该也挺头疼的,不然不会在信里反复解释,让涯月别介意。
涯月这封信看得有些久了,直到荣嘉催促:“你是要盯出个花来么?”
涯月这才将信合上,声音略微低沉:“属下让您忧心了。”
荣嘉将信纸就着烛火烧了:“也没什么,云酥那姑娘挺好的,热闹。”
他的瞳孔里有火焰跃动,说这句话时,似乎也在思念着某个人。
“信里说,凌姑娘也会来。”涯月小心翼翼地询问。
荣嘉唇角略带了一丝笑:“是啊。”
上次没能带她离开,心里挺遗憾的。
就连涯月也道:“属下也是真心希望,您也能获得幸福,凌姑娘挺好的,能让您牵挂这么久。”
荣嘉怔了一会儿,纳闷道:“不知为何,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
太温和太坦率了,居然有点恶心。
涯月眉头微微抽动,荣嘉不说还好,一说就全破功。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了,所以干脆又冷下脸来,尝试着恢复正常。
“晚上那夜宴,您真要赴?”涯月打算最后确认一遍。
荣嘉道:“你知道我的,生平最喜欢将计就计,看看他能使出哪些花招来。”
一个小小的贪功好色的县官而已,他还治不了么?
果不其然,觥筹交错之后,就是漂亮女子的歌舞欣赏。参宴者出了荣嘉县令以及县城里那些来作陪的权贵之外,还有荣嘉手底下几个因战功提拔起来的将军。
县令怕他们觉得生分,所以先来几段歌舞暖暖场,那些权贵们事先被打了招呼,这会儿纷纷夸赞起那个女子歌喉清亮婉转,哪个舞者的腰又软又细……一边夸赞着,一边那些姑娘们招招手就来了,含羞带怯地坐在众人怀里。
钱权果然是腐蚀人心的好东西,将军们大部分人都岿然不动,可是有些这会儿有点禁受不住诱惑,只是碍于荣嘉和严明的军纪,也不敢表露出来。
县令这个时候疯狂递去台阶,高声对着那群舞女们喊了一句:“都在那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给将军们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