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让荣嘉忍耐,是决计不可能的。
既然见到了凌安,便容不得她那所谓的丈夫在身侧,荣嘉与那人之间隔的是血海深仇,这个迟早是要报的,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把宁宁还给我,我愿意拿二十座城池来换。”他言简意赅,可是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就连凌安也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二十座城池是不小的数目,听上去也很像是他在意气用事,不过皇帝像是没听到这么个诱人的条件似的,抓握住凌安手臂的力道一点儿也不肯松懈。
“六郎啊,你这是夺朕所爱。”他的目光也不肯退让,直直盯着那个比自己年轻了许多的男人。
荣嘉并未立刻应腔,而是又上前一步,创元帝的侍卫喝令他就此止步,可刀横在眼前了,偏偏荣嘉连眉头都没挑一下。
他比皇帝高出大半个头,看着很有压迫力。
大概也是忍着怒气与仇恨,他连颈脖上都是青筋暴起,沉着声很不客气地道:“要么乖乖接受条件,要么便血溅当场,你来选。”
这一切发生得有些突然,大部分人都没回过神来,而被顶上风口浪尖的不过一个女人……也是好奇,所以大家都偷偷去看她的样子,容貌自然是美的,清丽而脱俗,又因为年轻而显得格外娇嫩……只是她夹在当中,被两个男人钳制着,一双秋水似的眸子里似乎只有惘然。
其实也是因为方才有些激动,血脉逆行,让她眼前有片刻的失明,连那两个人的声音也有点辨别不清,只大概知道他们在争执。
“表哥。”她说这话时,是对着荣嘉的方向,语气平淡地像是在打个招呼,光一点点地又回到视线里,她看到了青年明显消瘦下去的面颊以及他颈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着,他仍然是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肯有丝毫退让。
很莫名的,这让她想起那夜他奋不顾身救她的样子,与那个吻……有几分叫人心颤的甜蜜。
也是那个时候,凌安才彻底坚定了决心,一定要为他做些什么。
而现在,他仍然是轻声安慰她:“你别害怕。”
当一个人的索求变成执念,是很可怕的。
即便是皇帝,似乎也架不住他目光里的威慑与警告,避开了视线之后,他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浓浓的挫败感,手也无力地滑落下去。
荣嘉堂而皇之地将凌安拉走,吩咐身后涯月,让他带凌安到后面房间里休息。
……
创元帝有些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那一刻他的恼怒差点压过了理智,几乎要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就算是死,也要把自己的女人抢回来。
但是他不能,也做不到。
他死了,才是彻底失去了一切。
这一幕的屈辱,其实也好化解,只要他愿意低头承认,风轻云淡地表示他带凌安过来,就是为了和谈这一目的……那样就不会有损帝王的太多威信,也能让此刻的他,显得没有那么可怜。
可是原本能轻松说出来的话,这会儿却如鲠在喉,尝试了几次,依旧无法开口挽尊。
除了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之外,还有一种因弱小而顿生的深深无力感。
可是这也……这也是遂了她的心愿吧,毕竟他们两情相悦,是他在棒打鸳鸯。她走时,可是连头也没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孔相看皇帝失魂落魄,此刻只能由他站出来。
和谈兹事体大,所以他这次也伴驾随行。
“好,既然王爷都已经发话,我们就也不耽误时间了,只是是哪二十座城池,少不得要来仔细商榷一下……”
……
“你是哪里有不舒服么?”涯月看着已经第二次停住脚步不动的凌安,忍不住问了一声。
他准备带凌安去到荣嘉的房间,就在县令府邸的旁边,房屋不多,但有个独立的大院子,周围全有人把守,十分安全。
现在凌安身边只带着一个从宫里来的婢女,主仆俩也没多磨合,婢女自然也不知道真实原因,只能小心翼翼搀扶着她。
凌安额头上一直冷汗涔涔,整个人脚步发虚,短短的一段路,她走得异常艰难。
她的毒,基本上都是先前自己亲身试药时积累下的,她同样也配了药去化解,才能勉强撑到这个时候。
若一直用药,也能慢慢肃清余毒,只是这几日为了让创元帝早日出现毒发的症状,她不得已又多添了毒的用量。
先前吃下的那些药,如今很显然是有点顶不住了。
伴君侧是挺危险的一件事情,她也只能采取这种方式才能保自己全身而退……一击毙命当然可以,但是她也不能全身而退,而这类慢毒只要不是到了最后病入膏肓的地步,基本上都还有的治。
她总希望未来还能和表哥在一起,所以她不想给自己的路堵死。
现在哪怕再难受,咬着牙也得撑下去。
“无事。”她只愿意说这么两个字。
涯月抿着唇,看着她再一次辛苦地支起身子。
先前那两个人剑拔弩张的一幕,她也不是不想调解,而是实在毫无心力。涯月将她带到了荣嘉屋里,询问着是否还需要自己做些什么。
他注意到凌安连眼眶都微微泛红,那姑娘只是回答:“让我先躺上一会儿……”
“您身体究竟是哪里不适?你得告诉我,我去给您请郎中。”涯月颇有些焦急道。
凌安轻轻喘着气:“没事,我只是累了,歇一会儿就好。”
丫鬟于是立刻打水给她沐浴,凌安也赶紧把身上那套熏香的衣裳换了下来。
她出行时也带了清毒的药物,不过现在也必须得加大剂量,吃完了药头总会有些昏沉,不过眼前发黑与盗汗的情况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她没泡上太久,整个人舒坦多了,穿戴好了刚从盥洗室出来,门口尚且积着水雾,朦胧不清,差点儿撞到了人。
是荣嘉,这才短短的半个时辰,他那边已经结束了么?
当然没有。孔相是个老狐狸了,一直想将那几座黄河边上的军事重镇给要回来,还要同他签订和平协议,宣称各自为治,十年间互不进犯。
但其实孔相清楚的很,荣嘉怎么可能真给十年时间让他们喘息,但是能争取一点是一点。
果不其然那青年冷淡一笑,起身道:“此事容后再议吧,本王乏了,先行告退。”
而后他急匆匆地赶来回来,一直在盥洗室门口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