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身体不适。”青年声音有些低哑,手微微抬起,顺着她鸦羽一样浓密漆黑散落下来的头发,去抚摸她一侧的面颊。
他掌心有许多茧,甚至是未能痊愈的疤痕,硬硬地硌着她。
她总是埋着头,显得格外局促不安,所以他的手就又抵住她的下颌,轻轻托起,强迫着让她看清自己。
少女眸子里隐隐有光,显得朦胧多情。
荣嘉温和道:“我都谈妥了,往后你就待在我身边,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这无疑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可凌安知道,这背后一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足够让他在军中威信扫地,受人唾骂。
为一个女人作出这么大的让步,连弥天仇恨都可以暂时不计较……这绝不能说是痴情,因为他如今的身份立场早已不同。
他不能犯这样的错误,也不能再受这样的谩骂和委屈,而凌安也不能做一个碍着他路的人。
不是不信他的能力才干,她一直觉得,终有一日荣嘉会亲自手刃仇敌,告慰九泉之下的家人,也能加冕成一国之君,变得至高无上。可是这条路太艰难危险了,稍微有些差池,或许结果就会全然不同。
她想着,她能做得很少很少,可至少可以让他不那么冒险又辛苦。
所以暂时,她绝不能留在这里,不能当他的拖累。
“表哥,你抱抱我吧。”
她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手臂也微微打开,示意他赶紧动作。
站在凌安身后,那宫里来的婢女连忙低下了头。荣嘉还是介意有个外人存在的,所以道:“她不用你来伺候了,赶紧离开。”
婢女脸涨红的,忙不迭离开这个地方,可遥遥回头一顾,却看到那两个人身影叠在一处,坦然地相拥。
婢女也是在凌安回金陵之后才在她身边伺候的,虽然时间不长,可是有些事情她心里面门清。
譬如创元帝心里应该是很看重凌安的……凌安并不侍寝,这一点宫人们早就传开了,但创元帝就是很迁就她,哪怕连续好几夜过来,也只是委屈到住侧殿。
凌安的态度更加奇怪,待皇帝并不疏离,相反还挺本分的,有时候皇帝来了,她会特地让人将侧殿布置得好一些,还会亲自添上香料,好让皇帝休息得更加舒适一点。
可是现在,婢女陡然间似乎全想通了。
她越发觉得,凌安在宫里只是委屈求全而已。
见过那热烈如火的样子,对比起来,才知不喜欢一个人时,可以表现得多冷漠和敷衍。
婢女还想往后看来着,她年纪尚小,对那方面很是好奇……梁王殿下肩宽腰细腿又长,对比着娇小的凌安,这视觉冲击力让婢女脸红心跳。
他打横抱起凌安,抬脚发狠似的踹开门。
里面的动静挺大,好似是桌子上的东西都被人一股脑儿扫了下去。蜡烛被吹灭,屋里漆黑一片,只有从窗纱漫进去的如水般澄澈透明的月光。
凌安挨坐在桌角,两个人额头相抵,就这么静静看着彼此。
凌安再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彻彻底底地陷落了,尤其在抬手触碰到他眼角泪水的那一刻,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没问他为什么要哭。
因为他有太多太多令人心伤的事情了,所以不忍提及。
“我,我去沐浴。”
说这句话,再离开她,几乎是用了生平所有的自制力。
即便情难自抑,可也要珍惜她,保护好她。
凌安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像是踯躅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即便冷水也没让他沸腾的心温度下降,反倒愈烧愈旺。
凌安还在等他。
安静的夜,又微微荡漾的风,无人敢过来打搅他们。不是逾矩,而是在疗愈着彼此。
……
这不知道是药物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凌安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正午。
荣嘉在卯时就穿戴整齐,起来办事去了。
那个时候他不忍叫醒她,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又伸手在她软乎乎的身体上捏了几把,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薄被未能掩盖住的,床单一抹刺目的红色。
她还是处.子。
原本想着也不在意那些,只要是她便好。他还是高看自己的气度了,整个人都傻呵呵地笑起来。
他其实就是个愣头青……跟没见过女人一样,没有半点温柔与分寸可言。
凌安知道他过去还是个纨绔时候流传的风流韵事……又看他如今表现,总觉得不应该啊。
好在男人现在什么话都听她的,恨不得守在床榻片刻不离……凌安觉得自己有必要普及一下那方面的知识,至少往后不要再这么粗暴了。
她说他就听着,还一个劲地道歉。
又听了指挥,亲自去担了热水,将她抱去盥洗室清洗。
热水里泡了一会儿,凌安好不容易才觉得活过来了,男人却在一旁沉沉盯着她,低哑着声音开口:“我想……”
“不,你不想。”他精力充沛地像个怪物,可凌安是真得不行了。
吃过了午饭之后,她又是一顿昏天黑地的补眠。
可哪怕睡着,面容上也带着一点淡淡的疲倦。
荣嘉推掉了许多事情,专心守着她,目光里满是爱怜。
他知道周围其实并没有那么平静,他在的这几间屋子一直被暗卫们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就连昨晚那个鬼鬼祟祟想偷看的婢女也被人拎着领子扔了出去……军中没有丫鬟,县令的家奴他也不放心,所以眼下他就充当个临时可以伺候的人。
只不过他不会有丝毫抱怨,反而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