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一切,美满得仿佛幻觉。
快两年的时间了,他失去了很多东西,悲伤愤怒到了后来,变成了一种彻头彻尾的冷和麻木。
而纵然他赢了战争,享受到了复仇的快感,但其实那些亲人们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当他从肃国公那里听到凌安嫁了人的时候,内心的绝望铺天盖地。
人活着要有个念想不是?单是复仇还不行,总也要有点美好的东西支撑着他往前走,他始终记得凌安那句“来日方长”,她不是那种会随意许诺又毁约的人。
虽然说那时太子是强娶,她不得不嫁,可是凌安还是害怕有别人将她的心满满占据,再也容不下他的位置。
更何况,那人还是他的宿敌。
他总会杀了荣颂文的,可是到时候她又如何自处呢?杀了她的丈夫的话,她会恨他么?
好在如今,他也能彻底看清她的心意。想到昨夜,荣嘉觉得餍足,滚烫的情绪一点点填平了他的不安。
县令又带人来请他出面,要继续和谈的事情。
“知道了。”他看着门外一动不动的人影,有几分头疼。
他向来勤勉,可是此刻也有些消极怠工的念头,垂眸又看了她好一会儿,伸手将少女散乱额发一点点理顺之后,才眷恋不舍地起身出门。
可就在门重新阖上的时候,原本应该在梦里的凌安,却慢慢睁开眼睛。
荣嘉夺人妻子在先,是不占理的,若传了出去,被天下悠悠之口指摘,那么苦心经营来的声誉只怕也要扫地。
说是和谈,其实就是占理的一方去提条件而已。
而有些条件荣嘉不可能遵守,可是一旦如此,他会被口诛笔伐为一枭雄……他许是不在意,可是凌安却很希望他那能赢得名正言顺,光明磊落。
她揉着酸疼后腰,缓缓起身。
昨日她直接被带到这里来,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带,只有随身收着的那些用于解毒的丹丸……
坏了,药呢?
她披着一件男人宽大的外袍,下摆没拎住,许多都垂在地上,可是眼下她管不上了,只能匆匆去找昨日的衣裳。
匆匆走到盥洗室,可是并没有。
架子上摆着好几套干干净净的女子服饰,是荣嘉一早让人送来的成衣,可是唯独没有先前的那件。
她并不知道,那些衣裳已经被荣嘉烧了。
毕竟那套衣服的颜色,绣样,都与创元帝所穿相似,他看着膈应。
她的贴身衣物,他还不至于假手于人,所以就在院里点了一把火。那衣料昂贵,打了这两年仗的荣嘉实际上很节俭,但这衣裳烧的时候荣嘉一点也不心疼,反而是看着那跃动的火光,出神地想着等下多给她买几套衣裳。
至于丹丸,其实也被他抖落了出来。
那是用一个白净的瓷瓶装着,约摸还有十几粒,上面也并未贴上标签,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药。
可她若是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去服药?况且昨日涯月也说过,她体力极差,看着不大对劲。
荣嘉留了个心眼,瓷瓶被他带走。
此行怕有意外,所以他连叶兰心也带来了。上午的时候他就去了叶兰心那里一趟,从里面取了一粒丹丸来,让他研究下成分。
只是短时间内,叶兰心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他凑鼻子下面闻一闻,心里倒是估摸出几味还算常见的药材来,另几样颇有些关键的,他却有点不太清楚了。
他掰碎了当中一点点,喂了养在笼子里的小鼠。
“这样吧,等过了两个时辰,这老鼠要是没死的话,我就亲自试一试这药,这样才好判断。”
荣嘉很信任他,也没说二话,当即离开。
只是丹丸还没来得及还给她,他就又被叫出去了。
凌安这回真得有点着急,但是她没有办法,只能颓然枯坐在那里,准备等荣嘉回来,再去问问他。
不过她也没孤立无援太久。
过了不久,院子门忽然被打开,一男一女两个人快步走进来。
少年身着黑衣,垮着个冷脸,看起来相当不高兴,而他身旁的姑娘却挽着他一侧胳膊,如牛皮糖般一黏住了就不肯撒手,面上还带着笑意。
两个人似乎是在争执个什么,心性跟个七八岁小孩子似的。
姑娘道:“你承认吧,你就是舍不得我,就是吃醋了,都好大一股酸味了!”
少年面上有羞恼神色,脸憋得通红,但嘴上一点也不怂:“我没有!我知道你是去办正事去了,谁会吃你的醋!”
“你就是吃醋了!!”
“我没有!!!”
两个人动静太大了,而凌安早换好了衣裳,此刻听到久违的云酥的声音,于是连忙推门出来。
主仆俩刚一打个照面,涯月就感觉右臂那里一空,原本云酥紧搂着不松手,现在却开心极了一样往凌安那里去。
在深宫中的凌安好多事情都不知道。
譬如云酥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跟涯月一起打打闹闹……两个人性格上冰火两重天,是怎么玩一块去的?
“凌姑娘!”云酥停在她面前,准备单膝跪下去,凌安忙也矮身将她扶起来。
凌安真是一肚子的疑问,好在云酥比较话痨,自己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先前发生的事情基本上全交代了一遍。
听说凌安也伴驾来到临泗,所以安逸清便派了云酥过来暗中保护她,可既然她现在已经被荣嘉叼回窝里了,云酥也就不用担心被当做可疑分子抓捕,于是大剌剌地现身。
“和谈之后,肃国公府会被怎样处置?”凌安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肃国公战败被俘,她如今也在荣嘉这阵营里,想必皇帝内心肯定是气炸了的。那个人睚眦必报,许是回去之后就先拿安逸清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