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下来,濮墨钻出车帘,小跑着追上乔歙。
他拍一拍手,喊道:“乔歙,再见了我自无心于万物,你会前路无风霜,往事灰烟了。记得回来看我。”
乔歙如若不闻,濮墨看着她,那二人的衣袂飘飘,共同消失在大雪间。
天苍苍琉璃境,不染尘埃。
“娘亲——”濮墨抱住唐安南,她摸了摸他的头,“乖,你乔歙这生太苦,也给有点甜的了。”
唐安南独守着雪檐,从天黑,坐到了天明。
她听见檐角雪落的声音,时间仿佛凝固了。
她最终回到了庆都,从这里望着天空,往事历历在目。
“你的身体,郡主可还撑得住吗?”
“你知道那年,”唐安南拥着氅衣,慢慢地说,“我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绑上他的名字吗?我不喜欢成亲,我喜欢一个人,我也没有理由,任何人都不能强迫我。我觉得如果我成家了,就是一种束缚,一种痛苦,可是……因为他我愿意。”
郗欢立在很远的后方,说:“因为郡主你与二爷感情甚睦。”
唐安南抬手折掉了挡住自己的梅花,说:“因为我知道有人会离开,消失在大雪里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除了他。”
霍长泽给幼渔戴上霍夫人的名号,明示着霸道,暗藏着疼爱。他每次捧起幼渔的脸,目光永远都那么炽热,这是爱无可退,欲无可藏。
唐安南戴上他给的爱慕,同样是宣告着占有,他在痛与狠中还存有温柔。
这是她的柔软,她只给霍延钰。
郗欢不敢走得太近,蓝绍棋和乔歙接连离开后,唐安南就难见霁色。唐安南已经站在了世间的巅峰,即便还没有戴冠,也与还在离北时不同了。这份不同不是唐安南变了,也不是郗欢变了,而是地方变了,仿佛在这屹立数百年的王都里,台阶都具有威慑力。
郗欢挖空心思哄道:“郡主,王妃和郡主已经上路了,再过几日就能入都。”
唐安南“嗯”声,郗欢默然而立。
不知过了多久,唐安南把折下来的梅花揉掉了,那脆弱的娇瓣汁水沾湿她的指腹,她在垂眸时拿帕子。
雪地里忽然发出“吱吱”的声音,唐安南没开口,头顶骤然被氅衣罩住。
唐安南一怔,继而被抱了起来。氅衣露出空隙,他的后脑勺被摁住,接着就被吻了个正着。
碎雪落在唐安南的鼻尖,唇齿间却是热的。
霍长泽扯开氅衣,哈哈笑道:“外面风雪这么大,你干嘛要跑出来,不怕生病?”
唐安南拽紧霍长泽的毛领,偏头俯首,几乎是撞在他唇上。霍长泽风尘仆仆,随即收紧手臂,把幼渔箍得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唐安南微微离开些许,低声说:“我在,不怕冷。你不是也回来了吗?”
霍长泽盖着幼渔的后脑勺,再次吻了上来。分别数月的相思都在其中,他在片刻的伪装后就原形毕露,吻得幼渔舌尖发麻。
霍长泽腿长力大,这么抱着唐安南毫不吃力。唐安南的头都顶到梅枝里了,那枝丫间的雪可劲儿地掉,全跌两个人的脖颈里了,冻得两个人齐哆嗦。
“你要是再把我举高点,我可能就要冷死了。”
“京城怪冷的啊。”霍长泽感慨道。
“你怪热啊。”唐安南说道。
霍长泽脖子里的雪沿着脊背往下滑,冰得他想抽气,又因为舍不得面前的人不肯撒手,只能带着唐安南跳了几下。
这一跳唐安南真的顶到梅枝间去了,一时间雪块、碎花全落下来,沾了两个人满头满肩。
“霍长泽,”唐安南胡乱摁在霍长泽的脸上,“你多大呀?”
霍长泽的眼睛被挡了个正着,往后退几步,直接倒在厚厚的积雪间。雪灰扑了唐安南满脸,霍长泽胸口起伏,夹着幼渔的脸颊,伸颈又是一口。
“三岁啦!”
“……”
“大哥要我在大境住几天,我半夜掀被子跑了,”霍长泽露出牙齿显得异常锐气,“他过几天得进都来揍我。”
“从粮马道走的”唐安南突然扣住霍长泽的手腕,迫近了问,“路上没见着大嫂跟普儿吗?”
“见着了,”霍长泽眉间微挑,“但是我的马快,当场就超过他们了。”
还在路上颠簸的霍普趴在车窗边,姚雪安在看前路,玄机问:“看什么呢?小公子。”
霍普面无表情地指着前路,说:“二叔说他去方便方便就回来。”
前方列成一排的近卫整齐地发出“噗”声。
玄机拍拍霍普的头,道:“乖,霍普,你二叔是个混球,混球的话不能信。”
里边正拍脸敷粉的江杜衡“唰”地拉开车帘,气势威武地指着前方,命令道:“冲,快冲,就算追不上这臭小子,也要赶得上他吃晚饭,我看他怎么在郡主怀里吃饭?”
玄机坏笑了:“没事没事,到时候霍普去看看你二叔是怎么在郡主怀里睡觉的。”
玄机当即就被姚雪安拍了下。
“规矩呢?怎么教的小公子,被郡主知道,仔细你的皮。”
霍普一愣:“在郡主怀里睡觉,南希郡主吗?”
“对啊,未来的女帝哦。”
几日后唐安南整理案卷,蘸墨的笔在空白的纸上叙写。灯罩笼光,他在万籁俱寂里,终于理清了青云年后所有事情。
“贞观年,太傅三入仕途,辅佐太子和公主推行黄册。”霍长泽从后握住唐安南的手,跟他一起写下去。
霍长泽写到此处,眉间微皱,在蘸墨时说:“老爷子避战实为世家的替死鬼,在那时投靠阿奇柯再好不过,他这件事,我到今日都想不明白。”
“我原本也不明白,”唐安南侧头,“前几日寇修贤重理边关氏族谱,才找到原因,一个最明显的原因。”
霍长泽看着唐安南。
唐安南吐出三个字:“雀楼——翡翠。”
霍长泽霎时间明白了,他道:“果真是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