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将弓拿起,搭满,用力将那弓撑圆,眼睛微微一眯,寒芒精准无误的对准了下面那人。
她的手一直很稳,就算是千钧一发的此时此刻,她的手依然很稳。
她杀人之前,从来不习惯思考。
赵贞如会明确告诉她,哪些人该杀。
她从来不会去考虑这些人可不可怜。
只是这一次,她犹豫了那么一点点时间,随后她想起了赵溧阳那句话。
——因为只有你,杀我之时不会犹豫,杀我之后不会愧疚。
于是,她强迫自己停止思考。
她是把杀人的刀,刀怎么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她略一整顿心绪,只是轻轻的将手指松开。
只在刹那,那支箭犹如光电,“嗖”的一声从她指尖窜了出去。速度极快,刺破空气,赫赫风声,箭身所到之处,仿佛周边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雾。
她站在城墙上,眼睁睁的看着那支箭从手里射出,最后直直的袭上那人。
她并没有看见赵溧阳中箭,只是看见她从马背上猛地摔落,摔在地上,溅起一地尘埃。
随后,她远远的看见了赵溧阳后背上那支箭。
心,突然空了那么一下子。
她抬手捂住了胸口,那里,好像后知后觉的有一点难受。
她站在城墙上面,静默了好一会儿。她仰头看着这阳光普照的汴京,阳光有些温热,落在她脸上,一片温暖的感觉。
她眯了眯眼。
心中有一个地方仿佛空了一片。
这就是…难过的感觉吗?
冷不丁背后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脚步很轻,若不是她武功卓绝,绝察觉不出来他的靠近。
听起来是个练家子。
觅秀一惊,赵贞如的人这么快就发现了她吗?
——叮。
转身,干脆利落的拔剑,劈面袭上对面那人。
剑光四溢,洋洋洒洒的剑意如雨如雾,觅秀于一片剑光之中看见了来人,正是消失多日不见的暮远山。
她脸色微微一变,一个侧身,收了剑锋。脚下退后几步,稳稳立住。
她皱眉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暮远山脸色不变,负手而立,看了一眼城墙下面那些人,转头对她道:“你杀了六公主,他会杀了你。”
觅秀收剑,面无表情道:“她求我杀了她。我欠她一个人情,总归是要还的。”
暮远山有些无奈,“她不该求你。你杀了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觅秀盯着他,有些戒备,“你来做什么,想要抓了我邀功?”
“我来,是想问问你有什么打算。”
觅秀抿唇,思考片刻,“从没想过。”
暮远山眯着眼睛笑,“既然没想过,那就跟我走如何?”
觅秀只是看着他,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
于是她问:“跟你去哪里?”
“天涯海角。”
“不想去。我不喜欢大海,而且我不会水。”
“你杀了六公主,你已经没有退路可以走了。留在这里,只会死。”
觅秀一时拿不定主意,因为杀了赵溧阳,也只是她方才突然想通而已。
后路什么的,她连想都没想过。
“走吧。不然待会他的人就要来了,到时候我们都走不了了。”暮远山伸出了手,觅秀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那双曾经拿枪的手,那双曾经和她一起战斗到天明的手,那双试图来握住她的手。
她的眼睛轻轻眯起,瞳孔分明,像是猫儿一般。
她在思考,要不要跟这个男人走。
下一刻。
一个麻袋从天而降,将她牢牢套住。
暮远山“咻”的一下将她整个人扛在了肩上,动作快得让她反应不急,等她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捆在麻袋之中。
暮远山毫不费力的扛起觅秀,拔腿就跑!
暮远山爽朗大笑道:“小姑娘,你已经没有去处了,汴京是非那么多,你去蹚那浑水做什么?还不如就此隐去,跟我去浪迹天涯吧——”
觅秀生平第一次被人背后袭击得手。
她想了想,没有掏出衣袖之中的暗器。
她又想了想,其实刚才暮远山出手的瞬间她就反应过来了。只是她没有反抗,那瞬间,她竟然觉得也许跟他走是个不错的选择。
罢了,赵溧阳拼死都要离开汴京,如今她死了,自己就代她到处去看看吧。
赵溧阳的身子随着那支箭的袭来,一股大力刺穿了她的胸膛,她整个人从马背上飞出了十几米远,随后便没入了草丛之中。
赵贞如大叫一声,翻身下马,瞬间扑了出去,抓住了赵溧阳的手。
他一看见赵溧阳胸前插的那箭,脑子里瞬间“嗡”的一声,胀得老大。
一抬手,她胸前的衣襟便被血水打湿,不断有暗红的血从胸前的窟窿里涓涓流出,瞬间打湿了草地。
他仿佛不会呼吸了。
他张着嘴,伸出手,疯狂按住她的伤口。
可是止不住血。
止不住。
他从来没有那么无力和绝望过。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个小孩,母亲软弱又善良,他便在那暗如天日的皇宫里苟延残喘着。
可后面很多年,他什么都得到了。
无论是亲王之位,还是唾手可得的天下,亦或是万众敬仰的高位。
他已经忘记了,事情脱离他掌控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此时此刻,他甚至不敢去看赵溧阳的眸子。
他惶惶无助的跪在那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血越来越多,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看着她的唇在发抖,一张一合想要说着什么。
为什么,他的眼泪惊慌失措的往下,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赵溧阳疼得撕心裂肺,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慢慢流失,生命仿佛沙漏,簌簌的往下流沙,她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