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怎么能够想到，经历了跌宕起伏的种种，都以为对方不是流徙，就是死了，却还能在这种未名的郊野再见。

说来讽刺，两人第一次相见，也是在山林之中。

那时候的他一心求取功名。那时候的她则每日游冶娱情。

可现在，一个家破人亡，一个功名尽失。

兰阇缓缓站了起来，他的表情好似见到了鬼。

只不过不是那种可怕的、要夺人性命的鬼怪。而是他满怀歉意、以为化作了一缕青烟的幽魂。

“十月……是十月么？”

十月被认出的刹那，退了两步。

前日随慕峤出门，她是画了胡人的妆的，但经过了这一天的风雪，以及她今早起来之后用雪擦洗了脸，妆容褪去，被兰阇认出。

“是我。”片刻的惊愕之后，十月镇定下来。痛苦和仇恨溢满了她的胸腔。

没错，在某种程度上，兰阇也是她的仇人。

“没想到，真是没有想到……”兰阇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悲喜交加，他自然不会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十月，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

“十月，我真的是没有——”

兰阇的话被生生打断，因为十月已经迅速从慕峤的腰间取下短刀，抵在了兰阇的喉咙。

“别做傻事。”刚才夺刀的那下连慕峤都没来得及反应，他有点紧张，却也只能用言语试图叫十月冷静。

刀锋冰凉，已经在兰阇的脖子上划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兰阇却苦笑起来。

“是，多少次我也想过用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只是我一直都心有不甘，十月，你是不是也会心有不甘？”

兰阇的话直接问到了十月的心里。当然，她当然心有不甘。否则也不会挺到现在。

十月的刀没有挪开：“你害死了我的父母！”

兰阇苦笑，点点头：“嗯，是我害的。我害了他们，害了所有人，也害了自己。你不知道，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有多么地后悔、自责，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纠正所有的一切。我悔不当初，那时候我初涉官场、幼稚无知，被人三言两语诈住。我对不起老师，也对不起师娘，当然，同样对不起你。”

听到自己的父母在兰阇的口中出现，十月情绪终于崩溃：“不许你喊他们老师和师娘！！！”

手里的刀进逼一分，兰阇并未退让或者逃跑。

温热的一滴血沿着刀口缓缓流下。

“十月，抱歉。其实这四年来有多少次我都巴不得立即去死。只是，我心有不甘，才勉强活到了现在。”

“呵，心有不甘？好一个心有不甘。既然心有不甘，那你怎么出现在这里？在这个远避尘世的农舍悠然自得？对，兰阇，你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