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吹入,十月朝外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慕峤站在阳光下。这院子委实干净整洁,是个养息之所。如果人的一生能够在如此宅舍度过,也算非虚。
“对了,那次事件之后你去了哪里?”十月又对兰阇出现在这里感到好奇,“你怎么会在这农庄的?这是谁的农庄?难不成是你的?”
兰阇摇头:“我戴罪之身,怎么配拥有这么好的农庄。我那次被明正等人威逼利诱,不得已交代了‘同人于郊’的事情,因而能够免于死罪,判了个边镇为奴。我到了边镇之后,被发配到一个将军的军营里。机缘巧合,那位将军帐中缺一名文书,我就被派过去伺候。时间一长,将军就离不开我,遂把我留在帐中。这次将军回京复命,我就跟了回来。但我毕竟戴罪,所以不宜入京。这小庄子是属于那将军的。这次回京刚好在这里稍作歇息。我因此留了下来。今早离去赴京的是他们。”
“将军?这倒是一番不错的机缘。”十月有些黯然。看看兰阇那模样,虽然他说得轻松,好似在那将军的手下日子还算舒适。但其实十月明白,先前兰阇被自己吓成那样,显然是长期受到凌虐欺侮的结果。
毕竟一介奴隶,能让他活着就算不错。
“呵,是啊。机缘。”“兰阇自己道,真是机缘巧合,我这位将军是陈将军的人。”
“陈将军?”
“陈震。”
十月一惊。
陈震便是陈平洛的父亲。
边镇第一镇守,二十万雄军的第一掌控人。
“居然是他!”
“是,陈震。不过我伺候的这个将军只是名义上受到陈震管辖。因为自去年开始边界那头有所异动,所以朝廷就给了陈震所有边镇的紧急调动权,但非危机时刻不可轻用。这位将军因为是边镇将领之一,所以名义上受陈震管辖。”
十月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陈震,他现在同样炙手可热,又跟明正是儿女亲家。内有最大权臣,外有最大镇将。兰阇,你我的敌人为什么如此强大?”
“呵。”兰阇摇摇头,“不好说。朝廷本来就有严格的文武之分。外将若通内臣,可是极大的忌讳。何况是陈震这样的大将。而且据说这次朝廷给陈震临时的调兵权,明正还曾上书阻拦。这事情闹到边镇,还让其他将领看了一场笑话。”
“也许人家只是里外合谋,做一场大戏罢了。”
“或许吧。但流传更广的一个说法是,陈家跟明家已有不和,这次朝堂上的角力只是一次小小的表露。”
十月不解:“这话什么意思?”
兰阇抬眼看她:“陈平洛和明悄结婚都已经四年了,明悄那肚子一无所出。”
十月顿时恍然。
没有子嗣实在是个棘手的事情,尤其对于一个男人。没有儿子,女儿总也得有一两个。像明正那样,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倒是很容易从本族过继。生了女儿则可以拿去联姻。明悄的存在,正是一枚让明正在朝中纵横捭阖的筹码。
“这事情传出去,难免要在京师给人嚼嚼舌头。人嘛,自然都是柿子捡软的捏。明家和陈家,还是陈家好欺负一些。风言风语我在边镇都曾听到,说陈公子那方面不能耐。而他娶的是明悄,又不能跟寻常男子一样三妻四妾来证明自己……所以据说两家不是很愉快。”
十月联想起先前在野庄的那幕。
她摇头:“不,他俩关系挺好的。之前我见到过。至少陈平洛是让着明悄的。”
“对,让着。为什么要让着?还不是因为本家暂时势弱,好些事情还得有求于明正。大家都知道陈平洛对明悄百依百顺。可这一传出去,更让人觉得他陈家没有男人。呵呵。你何时见到他俩的?陈平洛可得对他夫人好些,毕竟明正在朝堂上,可没对陈震少敲打。我伺候的这个将军跟其他的边将还曾谈过这些传闻,都说是丞相捏住了大将军的卵蛋——啊,抱歉。”
他脸微微一红:“在军帐下服侍日久,人也跟着粗俗。”
十月点点头,不以为意。心道原来陈平洛与明悄相处得不好。明悄颐指气使,这么说来,陈平洛有点儿忍辱含垢的意味在。
兰阇看着她,心中有万千歉疚,但现在好歹还看到了一点希望。他说:“既然你也辗转回了京师,想必对于未来已经有一番筹划。我长年在边镇,京师的事情恐怕也帮不了什么忙。对了,这次回来,我原本还担心没机会去拜祭老师和师母,现在好了,现在你——”
十月一听,又惊又喜,连忙问:“你是说我父亲和母亲他们的墓地……”
兰阇嗯了一声:“四年前我离京时托人收拾了老师和师母的骸骨,葬在京郊密林之中。地方很好找,就是……就是你我相遇的那个破庙。哎,抱歉,因为京师外头地界我也不熟悉,只有那里我还清楚一些。这次我恐怕未必能够前去,十月,你去给你父母祭扫一番吧!”
泪水再度在十月的脸颊流淌,她还以为父母的遗骨已经被人抛洒到某处乱葬岗里根本无从找寻。却不想已经被兰阇妥当殓藏。对于兰阇的恨意再度消减,内心平添了几分感激。
她点点头,哽咽轻声:“当然。我会去……”
“哦对了,就是有一个事情。”
“什么事?”
兰阇轻叹,说:“你我相见的那个破庙现在仍破,但拥有它的大庙普渡寺却香火颇旺。我也是听将军帐下的门客说的,他们说普渡寺香火旺是因为求子灵验,还说明悄时常会偷偷前去拜祭祈求。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你去破庙的时候就得小心。毕竟主庙破庙的确离得不远,万一……”
十月一听,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冷酷起来。她不着痕迹地轻蔑哼了一声,回答他:“好,多谢。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