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中原的可怕——让所有人都变成娘儿们。
“好久不见,可也那峤。”塔布勒高座在上,对来人说话的时候,嘴角还挂着讽笑。
慕峤立即躬身,右手握拳放在心口。
“好久不见,贤王。”
“呵,你现在的差使办得真好,你要是再晚一点点,我就要在半路成为狼骑们领取悬赏的战利品了。”
“抱歉,贤王。边境自去年以来越来越紧张,传信不便,我们与您的联络受到了影响。”
“是啊,受到影响。说得轻巧。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在半途慢了一步,草原中原千万人头,都要纷纷落地。”
慕峤单膝跪了下来:“实在抱歉,贤王,请赦免我们的罪。”
“哼。”
贤王冷笑,不复言语。
慕峤心里明白。塔布勒要的,其实就是他的下跪。
草原没有中原双膝下跪的规矩。即便是大汗登基,作为头人的慕峤也只要单膝半跪即可。至于匍匐在地,那是留给奴隶和俘虏的。
慕峤在京师赤胡坊区拥有最高的威望。作为贤王的塔布勒突然到来,两人的关系便自然变得微妙。
这种时刻,总得有一个人选择低头。
塔布勒想试一试慕峤的忠诚。慕峤则需要表现自己的恭顺。
对方是贤王,永远在他这个头人之上。
看着帐下单膝跪地的慕峤,塔布勒满意地笑笑。他又将手里的酒坛子晃了晃,但再也倒不出来一滴,他一把甩了坛子,对外面吼:“上酒!”
很快就有一坛子新酒给送了进来,帐幕被掀开的那刻,外面人都清楚地看到了慕峤对贤王下跪的景象。
他们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发出一言。送完酒坛子,沉默地退了出去。
塔布勒满意极了,因为他知道,送酒的以及帐外的人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亲眼见到的一幕传遍整个坊区。
贤王志得意满,又开始豪饮。
看着塔布勒不断给自己灌酒的模样,慕峤心里默叹一声。他道:“多饮伤身,贤王不如今天就喝到这里吧!”
塔布勒擦了擦嘴:“你放心,中原的这些酒淡得就好似糖水。今晚我畅饮一宿,明日也一样清清楚楚地去见中原皇帝。”
慕峤一听,微微皱眉:“属下劝解贤王勿多饮,是为了贤王的身体考虑。至于见中原皇帝的事情,恐怕还无法急于一时。”
“怎么?!”贤王移开酒坛,“那皇帝老儿不想见我?”
“并非。而是京师最近颇不太平,军队屡有异动。边境还有镇将返回,属下暂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在此期间,丞相那边恐怕没有时间理会赤胡内乱的事。”
“嗬,中原的规矩还真是多,这么说来还是皇帝老儿不想见我,把我交给他们的丞相?”
其实塔布勒作为草原副手,见中原的权力副手丞相合情合理。中原朝廷并不算怠慢。
但慕峤并未解释。因为朝廷对于塔布勒到底什么态度,他心里也没个底。
塔布勒想得太简单了,似乎只要他主和,朝廷便会倾向于他。中原的朝政比草原上负责莫测一百倍。对于塔布勒要来中原避难的消息,朝廷目前还只装作不知。
“罢了,‘在别人的帐篷里就要有客人的样子’,他什么时候见我都行,我等着就是。不过,在等待的这时间里,麻烦一下侯爵你了,带我逛一逛这京师。”
慕峤抬了抬眉:“贤王,京师鱼龙混杂,还是不要随便乱走的为好,这段时间就委屈贤王……”
“你让我在这屁大的地方一直带着?我要出个门还得受你管了?京师有谁?不都是中原人!中原人胆小卑鄙、阴险多诈,他们要是有勇气的话,怎么会以亿兆之众而受我二十万控弦之士的屠宰?我乃草原未来的汗王,他们敢把我如何?”
慕峤默默摇头:“贤王误会了,不是中原人的缘故。京师鱼龙混杂,四方之人皆有。其实就在离我们坊区不远的地方,就盘踞着白胡的势力。”
听到白胡的名字,贤王的眼睛里闪烁过一抹火焰。
不过这火焰很快就熄灭了,就好像被一桶凉水当头浇来。塔布勒鄙视中原,因为中原人数众多,却被草原蹂躏多年。可白胡就不一样。
毕竟同类最为相知。赤胡有的手段,白胡一样拥有。塔布勒已经听说了京师白胡与赤胡主战派勾结的事情。这次赤胡内乱,也有白胡的力量插手。
对于京师内的白胡来说,得知塔布勒已经入京是迟早的事。对于他们来说,除掉塔布勒,致使赤胡不能与中原结盟,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塔布勒想明白这一点,不由恼羞成怒。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塔布勒一把甩掉了手里的酒坛子。
哐当一声,坛子碎了满地。酒水的芬芳四溢开来,污浊了一块地面。
“好,我且呆着。”座上,塔布勒的脸好似夜色一样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