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有些讶异:“那时候你便知道我是谁?”
“不,我只是见过你,你我说不上认识,对吧?却另有一番机缘。我这人记性极好。这也是草原上不得已锻炼出来的本领。我们草原上的人取名有限,而人生往往又短,所以有些人干脆一辈子都没有姓名。所以我不得不记住自己看见过的每一张脸,认识与自己交道过的每一个人。
“我认识你,因为你救过我一次。那时候我初来京师,又在受降仪式上杀死了另一个头人。别说白胡了,相当一部分赤胡都恨我恨得切齿。我名义上贵为侯爵,活得犹如丧家之犬。那天我在街上被人追打,狼狈至极,不得不躲到一个腌菜缸子里面藏身。你帮我引开了追兵。我很感谢你,只是当时没能出言道谢。”
他看着十月。十月的内心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错,十月也记得他。只是十月没想到,那次两人不过一面之缘,却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是一次,”慕峤又道,“但其实你我还有第二次见面。第二次是你离开京师的时候,披发戴枷。当时我偶然出现在你出城的道路上。众多女奴之中又碰到了你,一眼就觉得你有点眼熟,可等你走后我才想起来,居然是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的人。为此我一直懊丧。不过幸好,你我还有第三次相见,也就是在那片密林。”
“所以那次你就已经知道我是奴隶庄里出来的人了。”
“自然。否则的话就你脸上那个伤口,也就是被磨掉的刺字,我怎么敢随便往外带?正因为我知道你来自京师,而且对我相助,所以当时只要你想离开,我就一定会帮你。”
他又叹息一声:“当然,当时我只道你是个不幸的人。并不清楚原来你曾是京中贵女,而且是李远李大人的女儿。”
一听他直呼父亲名讳,十月又有所感。问:“你也知道我父亲么?”
“翰林学士,言官中的第一人物,谁能不知呢?现在我才真正明白,正因为你是李远的女儿,所以你会对陈平洛和明悄一家那般心怀怨愤。”
看来父亲出事之后,京师上下都已经知道一切都出于明正的谋划。李远之死虽然有所冤屈,但在整个礼亲王一派的冤屈中,却那么地不显眼。
“对,我要他们死。”
如此狠辣的话从十月的口中轻松吐出,在她瘦削安静的面庞下显得有几分不真实。慕峤点点头:“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很多,但他们都无法成功。”
“对,很多都被你拦住了,不是么?”
面对十月的讽刺,慕峤不以为然:“你孤身一人更难成功了。今天是走运,明悄应该是偷偷来为自己的肚子祈福的,所以身边没有带许多人。如果在平常,你何曾能近他们的身。”
“所以你是要让我放弃?”
“不,我让你别把这事儿全揽自己身上。你可以找人帮忙。”
“帮忙?”
十月只能想到那些所谓的余党。
“他们不都被你找到,然后交给陈平洛了么?”
“何须去找别人。要找跟他们有仇的,你眼前就有一位。”
十月看着慕峤,眼睛一点一点睁大。
“你?”
慕峤帮陈平洛四处抓捕礼亲王的“余党”,他不应该算是明正那边的爪牙么?这些难道都是假的?
“真遗憾我现在才知道你是李远的女儿。”慕峤叹了口气,“否则的话我对你不会有半点怀疑。包括上次内监来坊区,你明明帮了我忙,我却还一度担心你是不是谁安排在我身边的细作。呵,十月,你可不要怪我。在这京师之中,如果不多长几个心眼,就会成为别人口里的肉。”
“你跟陈平洛……或者明正,有什么仇么?”
“从前的你是京中贵女,明悄也是。你俩以前是朋友吧?”
十月一怔。
“是。但那是从前……”
“对曾经的朋友刀兵相向,相信这种感受你已经有所领会。不错,这种感觉我也曾有过。我……曾经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一位朋友,而且他……还是个草原贵族,是个部落的头人。”
慕峤一说到这里,十月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
受降礼上,一个胡人头人突然暴起,欲对皇帝不利。那时候陈平洛和慕峤两人联手制服了那人,成功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