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受降礼上……”
慕峤有些意外:“你知道那事儿?”
十月点点头:“你杀死了一个头人,他叫……他叫……”
“烈术。”
十月记不清那些头人的名字了。那次受降礼上七八个头人,在短短几年内陆续亡故,对于朝廷几乎没有任何波澜。现在只剩了慕峤一个。
“烈术是我杀的。但——他也是自愿的。”
十月先是困惑,渐渐想明白之后,便震惊到已经说不出话来。
烈术暴起意欲刺杀皇帝,然后被慕峤制服,进而被当时的边镇总将施将军斩首……现在慕峤告诉十月,烈术是自愿被杀?!
这岂不是说……
“当然也不是那么完全自愿,”慕峤的脸上挂着嘲讽,“我们是在陈震的‘劝说’下才那么做的。被押解回京师的路上,陈震说我们的投降太过轻易,要想在京师站稳脚跟,要想获得皇帝的信赖,要想真正成为胡人官员,我们必须演上这么一出。当然,我也很清楚,陈震没来由的为什么要关心我们是否得到皇帝的信任?他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回想往事,慕峤既悲伤又愤怒。“当时边镇最高统领是那个姓施的将军。陈震只是副手。可在对胡人的战争中,作为副手的陈震功劳更大。这样一来,施将军和陈震自然不对付。如果在受降礼上出现头人行刺皇帝的事情,施将军自然要负主要责任。那位将军自己也是糊涂,实在难堪大用——当时他见烈术意欲行刺,大概是慌了神,一时激动,居然将烈术的脑袋砍了下来。众目睽睽,当着皇帝的面行刑,呵呵,如果不是他在边镇也算有功,后果如何,实在引人遐想。”
十月沉声道:“他最终也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后来边镇的最高指挥权交给了陈震。”
“不错,陈震用我们一个头人的脑袋,换取了他现在的权势,以及与丞相联姻的资格。烈术……当时陈震‘劝说’我们演这样一出戏的时候,是烈术主动站了出来,而且他指定要我拦住他,让我得到皇帝最高的信任。”
亲手断送自己最好朋友的性命,并踩着朋友的尸首而上位,那种痛苦十月难以想象。
“所以你把这笔账算到了陈震的头上?”
“自然。烈术是我在草原上最好的朋友,我们两个部族草场相邻,平日里亲密无间,兄弟相称。这就是我为什么痛恨陈家的原因。”
“可是你却还帮着陈平洛……”
“我必须帮他。一来是为了赤胡部众在京师的安危。二来,也是为了博取他的信任。或许无论如何他不会真正放下对我的戒备。但是如果在他那里一点信任没有,那么我想要对陈氏一门报仇的计划就能难实施。”
慕峤与陈家有仇,十月与陈平洛、明家也有仇。他俩的确有合作的基础。
“可我只是一介女流,你为什么认为我能够助你一臂之力?”
“不,你说反了。是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拥有精巧的傀儡之术。而我拥有能够接近陈平洛的机会。现在来看陈家明家基础牢固,不过你们不有一句话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相信将来总有你我成事之日。”
十月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答应。
因为在慕峤的身上,所存在的可不仅仅是他与陈家的私仇。他来自草原,他的朋友烈术也是草原的头人。这里面还有另一层仇隙。
胡人和中原人互斗已经千年。十月现在身居赤胡坊区迫不得已。京师里仇胡的情绪可算不小。平日里中原人和胡人龃龉偶有发生,不时闹到官府,而官府又往往不能做到公允。
慕峤说要向陈震复仇。可陈震是何许人也?当今边镇雄兵名义上他是最高指挥。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护住中原百姓不被草原入侵的一道长城。
“你不但跟陈家有仇。你好些族人都死在了中原人的刀下。你应该跟整个中原人有仇才是。”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答应我,甚至怀疑我的动机。但我素来主张草原与中原和解。否则的话,我就不会去专程营救贤王来京。”
是啊,那个赤胡人的贤王也来到了京师。可当真是如慕峤所说么?
慕峤当初合理地怀疑她,那么她现在也合理地怀疑慕峤。
“没关系,‘求同存异’,这也是你们中原人的话。至少你我的目标里有那么一点点的一致。我们在这个一致的方向上配合即可。”
十月点点头:“好,你毕竟是个胡人。草原中原宿来为敌,我不得不防。只要你我约定,报仇只及仇家本身。要是你做出对中原百姓不利的事情,那我非但不会帮你,还一定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