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意味越来越浓。中原人的新年庆祝已过,天气融和,万物生长。这时候也迎来了草原的节日。
草原的天气据说变暖得要更晚些。所以篝火节就是胡人的新年,而且对赤胡一部来说更为重要。虽然京师的胡人数量有限,但这样重要的日子每年还是得隆重庆祝一番。尤其今年有贤王在此,塔布勒已经下令,就算身在中原,可至少赤胡的坊区一定得像草原上一样办得热闹非凡。
赤胡坊区于是早早开始准备。十月身在这坊区,当然也要“入乡随俗”。何况她平日里都是一身胡女的装束,在庆祝上更是要与胡同乐。
一捆捆木材被运了进来。大块大块的牛羊马肉被切好、炙烤。此外自然还少不了堆成小山的美酒坛子。篝火节的这晚,京师的夜空几乎要被盛大的篝火烧开一个透亮的口子。平日里就紧凑热闹的赤胡坊区人声鼎沸,响彻全城。其实在这瓦舍之间燃起篝火显得有些危险,但朝廷为了显示对京师胡人“一心向化”的认可和优待,所以网开一面。
只要胡人们不闹出乱子就没事。
只是,别人在闹节日,慕峤却承受煎熬。胡人民众可以纵情欢乐,庆祝新春的到来。可他不行。他的身份和责任,就是保护赤胡的坊区得注意安全,提防乱子。尤其——今年不似往年,有更加不安定的因素在。
塔布勒。贤王。慕峤的话在这赤胡坊区里人人得听,但唯独塔布勒例外。
慕峤千筹万虑,努力约束塔布勒的行为,希望不要在这喜庆的日子里闹出什么乱子来。可结果……
塔布勒已经入京半个多月了。朝廷依然没有要召见他的意思。他在这狭窄的坊区一呆就是这么长时间,几乎都没有出去过。真给他憋疯了。
所以篝火节这晚上他肆意尽兴,喝得烂醉。他这一醉起来,就耍起了酒疯。
塔布勒是贤王,是赤胡坊区内地位最高的人。胡人们虽然身在京师,但到底是草原的血脉,对于“贤王”二字,仍然有天然的敬畏。
所以,就算慕峤下了死命令,要求所有人想办法拉住塔布勒。但是贤王拔刀,杀人无罪。这下谁人还敢上前?
于是,塔布勒纵酒狂欢,引吭高歌,肆意狂叫。胡闹了一通后,骑上马匹。
他纵马在篝火上跳来跃去,一幕幕已经惊险无比。慕峤带着人准备好水桶围在旁边,就怕篝火被踢翻后引起大火。
可谁知塔布勒这还不够尽兴,一勒马头,朝赤胡坊区之外跑去。
慕峤一惊,立即反应过来。可再下令堵住去路,已经来不及。
塔布勒的马在篝火上来来回回跳跃得正兴奋,现在面对慕峤提前在街道上布置的障碍物,根本就是轻松逾越。
塔布勒带着马冲出了赤胡的坊区。有人胆敢阻拦,只会被他纵马直接踢翻。
十月当时也在庆祝之列。她自然目睹了这一切。赤胡有这样一个头领,她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塔布勒醉酒,马匹也被熊熊火焰吓得发疯。坊区终究就是这么大,如此一闹腾起来,顿时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那一晚,塔布勒可算是在京师制造了不小的乱子。
京师是有宵禁的。宵禁一到,别说买卖,就是上街走夜路都是重罪。原本容着胡人们过篝火节,已经是朝廷开恩。但塔布勒破坏宵禁上街鼓噪,这就是犯罪没跑了。
巡防的士兵立即赶到并包围了塔布勒,勒令其赶紧下马。但塔布勒非但不听从,还纵马狂奔,一口气从城南跑到了城北。
这还不算——当晚城北的好些居民都已经入睡了,却被冲天的炮仗声给吵醒。
这一下,可是铸成大错。
篝火节有了这样一个不甚完满的结局。塔布勒被直接抓捕入狱,连同那匹马,都没能回到赤胡的坊区。
接下来几天,慕峤都在尽力找路子通关系。可惜一通忙碌下来,他也没能把塔布勒从大理寺捞出来。
这的确是要怪塔布勒自己太作。京师北贵南贱。北边除了禁城皇居,还遍布着达官显贵之所。他跑到北边,算是惹了一票惹不起的人。
当然,也可能塔布勒是故意的。他来到京师半个多月,皇帝也没有要理会他这茬儿的意思。他恼怒之下,干脆借着酒劲,到对方的家门口大闹一场。
可惜,被吵闹起来的只是达官显贵,禁城那边始终静悄悄的,未曾听说对篝火节那晚的事情有所过问。而且拿人的是大理寺——原本京师一般犯罪行为都是由京师府尹处理。但那晚塔布勒破坏的是宵禁,宵禁的执行者是军队。所以塔布勒直接享受到了重犯的待遇。
正因为是重犯,慕峤才更加着急。慕峤找的路子是明正。这也是最恰当的做法了。毕竟现在朝政大权,明正掌控了一大半。要捉放一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明正那边没给慕峤想要的回应。
慕峤在外面活动的这些日子,十月也在关心进展。毕竟她不希望赤胡的坊区出什么乱子来。那样便意味着自己的托身之所受到威胁。十月隐约从慕峤那儿听到了一些,说是明正推托自己因为叛党的事情很忙,根本不搭理慕峤这一茬儿。
所谓叛党,就是那个“废太子之子”,也就是世宗皇帝的废皇孙了。这些天来京师内外确实有些扰攘。重要的商路都受到了冲击。那些逃回京师的商人们带回来叛军势大的消息,拦路的叛军直接劫掠了他们的财货。不过他们算是幸运的,因为至少还捡回了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