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伤心不已:“如今也只有这个盼头了,旻昐若是不好,本宫也活不下去了。”
“皇后别说这样丧气的话。”
皇后不知皇帝是何时进来的,她听得皇帝冷冷的语气,怔怔得转过头,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皇帝坐在榻前看着旻昐一副病态,自然也是痛心的,却还是安慰皇后道:“旻昐才四岁,不会那样的。皇后你怀着身子辛苦,早点回长春仙馆去吧,这里自然有人照料。”
皇后泪如雨下,祈求道:“皇上,您就让臣妾留下来亲自照顾吧,臣妾身为人母,看着旻昐这般痛苦,实在放不下心啊皇上!”
皇帝也有些不忍:“既然如此,那你注意自己的身子。只是别再哭哭啼啼的,否则旻昐醒来了看见额娘这般也不喜欢。”
皇后忙拭干眼泪,啜泣道:“多谢皇上。旻昐这儿有臣妾亲自照料,还请皇上也放心。”她真切地望着皇帝,饮泣吞声道:“有一事臣妾想问问皇上,臣妾这些日子反反复复思量,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惹了皇上不痛快,还请皇上明示,臣妾一定改过。”
皇帝清淡地笑笑:“皇后你为何总是这般多心,总要自以为是地揣度着朕的心意?”
皇后面上的脂粉被眼泪冲刷后显得有些蜡黄,她惴惴不安地叹道:“臣妾没有揣测皇上,是皇上待臣妾若即若离如此冰冷,臣妾才惶惶不可终日。臣妾若真的做错了什么,还请皇上一定要告诉臣妾,臣妾一定改!”
皇帝觉得有些百感交集,她也不正眼看皇后,只是道:“皇后,你还是别多心了。如今你有了身孕还这般费心劳神的,龙胎怎么会好?”
皇帝始终未给她一个让她足以安心的答案,她亦知道,皇帝为着龙胎在安抚着她。
皇后半信半疑,晶莹的泪顺着脸庞滑落到下颔,又落到脖子上,她觉得自己的脖颈上湿湿腻腻的,如那缱绻的恩宠一般。她似笑非笑:“皇上既这么说,臣妾就安心了。但愿旻昐能够早日康复,臣妾腹中的孩子也能早日落地。”
皇帝低下头,带着慈爱的笑摸了摸旻昐的额头:“勤政殿还有政务要忙,朕先走了。皇后,你顾好自己。”
皇后目送着皇帝走开,终于再抑制不住,如洪水决堤般潸然泪下:“皇上对我的恩情,自始至终不过就是看着钮祜禄氏族的荣耀与我的两个孩子罢了,再没别的了。”
舒和顶着太阳,漫不经心行在这长街上。这样毒的天让那地砖泛着热气,踩在上头如踩了煤火一般灼的脚心发烫。
皎露执着伞步步跟在舒和后头,懒倦道:“这么热的天小主儿也要出来,真是闲得慌!”
舒和淡淡道:“额娘在午睡,本宫就是闲得慌了,你要是怕热就先回去吧。”
皎露噘着嘴道:“小主儿你也忒会捉弄奴婢的,皇上嘱咐了咱们,得跟小主儿您寸步不离。奴婢可不能撇下您自己回去了。”
舒和紧攥着帕子,尤为不满,发髻上的流苏浅浅晃动:“本宫哪儿有你说的这么娇贵了?好歹也是在草原上生活过几年的。”
言语间,便已到了静鉴阁,舒和跨过便见黛央正在阁内一处拨弄着什么。
“这样热的天恩姐姐还在做什么?”舒和含盈盈笑意问道。
黛央见舒和至此,忙走到她身前搀扶着她道:“天热也没办法,这蚕受不的热,这几日连连就死了数条。你也是,七个月了还四处出来走动,也不怕热着自己。”
舒和扶了扶领口边脱斜的流苏玉扣领子,仔细打量了那竹编的篮上铺盖着一层层翡绿的桑叶,下头便是条条蠕动的蚕。便慢条斯理道:“我就是闲不住。不过恩姐姐可真是好性子,换了我可没这耐心,这东西不好养,上回跟着皇后娘娘行亲蚕礼,你这还自己养起来了?”
黛央只着了件家常的墨绿迎客松纹纱衣,也只绾了个寻常不过的燕尾头并未以任何珠钗宝玉相饰,她温和道:“面子上是说祭拜蚕神嫘祖,可都只不过是面子上的功夫,谁知道这功夫做完了拿着这些小东西又做了什么呢?倒不如让我带回来。”
舒和面上浮动着明艳灿烂的笑意,柔声道:“从前听依月说你平日里一味多懒在咸福宫里头养着这些小东西。”
她轻擦拭着翠绿桑叶上的盈盈水珠,极其仔细娴熟不得让那桑叶上沾上一星半点的水渍,一边道:“内务府的东西我是向来都不大放心的,我自己养了蚕吐了丝也好给颖玥做几件冬衣,穿着自己额娘做的衣裳的孩子是最幸福的。”她又叹了一声:“只是我绣工不好,只会裁衣卷丝,那绣面上的花样还得问问你和恒贵人。”
舒和的笑意敛了下来,化为一抹浅浅的平和:“恩姐姐要不大懂的只管问我和依月就是了。”
黛央拧出一个笑意,如一弧弧的斜月:“我只怕你们嫌我太笨了,学多少遍也难得学会。”
“绣法的娴熟不在一朝一夕,就像姐姐你弹琵琶一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便有昆山玉露的效果的,左右这些东西原也不在绣工,只在心意上。”
黛央一边顾着言语,一边又仔细讲那一层层桑叶铺在数条蚕上,不满道:“瞧瞧它们这矫情样,日日忸怩作态,怎么天一热你们就犯懒。”
舒和细细瞧了瞧,笑意更柔:“养蚕最好是在三四月里,现在都七月了天气暑热,这蚕是肯定受不住,连咱们都日日敷了神仙玉女水在面上才得以保证皮肤不受烧灼。”
黛央玩笑道:“我是一贯不爱用那东西的。若是这东西对它们管用我恨不得要敷在它们身上才好,一日一日死了这么多,这能结茧的不知道只有多少呢。冬日里怕冷夏日里怕热怎么没个人性。”
舒和如清水芙蓉的面庞映在阁内一旁的铜镜上轮廓分明,像红了花蕊的菡萏依依立在池中无法攀折采摘。
舒和上上下下打量着黛央,不禁道:“恩姐姐这打扮也太简素了吧。”
黛央眉头微微一蹙:“我一向不喜欢那些金银首饰,戴在头上昏沉沉的又累。而且我又不要见什么人,难不成在自己宫里还不能随心点么?”
舒和意态闲闲:“你倒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咱们府邸的姐妹,我也就与依月惠子还有你说话投契。”她问道:“听说大阿哥中暑了?”
黛央意味深长,眉心微微扭曲若一条弯曲的小蛇:“是啊,我去瞧了,病歪歪的。小小年纪就要受这般苦楚,也是可怜,皇后娘娘都急坏了。”
舒和心下感叹,她沉吟道:“何尝不是呢?做父母的虽然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哪个不更希望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比起名利爵位,我倒希望我的孩子以后过得随心安乐就好。”
说到这,黛央心中有万千的思绪萦绕,眼眶的微微红润杂着猴头的酸楚在热风正孤立,她苦笑道:“颖玥是个女儿家,日后迟早是要和亲的。哎,谁叫她的额娘是天子是帝王的妃嫔,碍着这层关系,或许她不能嫁一个她心爱的男子。”她拼命摇了摇头,伤感道:“我真怕颖玥日后自己嫁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家成日里郁郁寡欢,我更舍不得颖玥要远嫁那边塞之地。”
舒和有一瞬竟体会到一个身为人母的苦楚,她劝慰道:“颖玥才这样小,这样可爱,嫁人还早着呢,再说皇上疼爱,也不会忍心将她和亲的。颖玥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心爱的夫君与她共度一世,到时候颖玥也会为人母,她和你一样爱她的孩子,这样好的日子需要你盼着,要盼着。”
黛央郑重的点了点头,眼睛里仿佛是饱含了期待与盼望,或许她真的什么都不渴望,只盼着她十月怀胎的女儿能长久陪伴在她身边。
言语间,颖玥跑了过来。颖玥见到黛央伤感便问道:“额娘你怎么哭了?”
黛央颇为窘迫,拭干泪水含笑道:“额娘没哭,额娘是为你高兴呢。”
颖玥笑得快跳起来,直扑向黛央怀里:“颖玥也为额娘高兴。”
黛央哄着抱在怀里的颖玥,轻轻哼着小曲,又道:“额娘只盼着你一辈子为人正直和善,开开心心的,健健康康的。”
颖玥看着舒和,笑嘻嘻的:“那旖娘娘也喜欢颖玥吗?”
舒和笑着点点头:“只要是听话的好孩子旖娘娘都喜欢。”
颖玥朝舒和嘟着嘴:“颖玥喜欢大哥,喜欢额娘,喜欢皇阿玛,也喜欢旖娘娘。以后旖娘娘生了小妹妹颖玥也喜欢。”
舒和挺着颖玥稚嫩可爱的声音,轻抚了抚她的额头,饱含爱意道:“那颖玥就不喜欢小弟弟吗?”
“颖玥也喜欢小弟弟,可是颖玥更喜欢小妹妹。旖娘娘这么漂亮的人生出来的小妹妹也一定漂亮,虽然小弟弟也会漂亮可颖玥不能给小弟弟梳头发。”
有绵绵的暖意拂过舒和的存存肌肤,笑意饱满道:“好啊,日后旖娘娘生了小妹妹就要颖玥日日给她绑头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