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外的甬道上,一女子朗声笑道:“那可真好啊,都不用咱们亲自动手,她们就自己安排起来了。”
那侍女亦笑得眉飞色舞:“是呢,高太医递了消息出来,说恬常在与懽贵人她们把这事儿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就等着扒拉旖妃下来呢。”
那女子又道:“得,她们有能耐。左右到时候她们事成了,咱们也渔翁得利。若是不成,横竖也牵扯不到咱们。”
那侍女眉心一蹙:“高太医知道不少事情,咱们要不要.......”
她哂笑道:“不急不急。高太医嘛,这样高明的医术只用他一次岂不白白浪费了?等本宫再使唤他几次,再让他下地去陪着懽贵人那苦命的孩子一起吧。”
“是呢,奴婢明白了。如今懽贵人的孩子也没了,可撷芳殿还有个碍眼的嫡子在呢。”
那女子说了声“不急”,便愈发得意地扶着侍女的手盈然拐进了宫门。
懽贵人的胎是在七日后发作的。
延禧宫内忙作一团,皇帝闻讯赶来,问道:“懽贵人怎么会动了胎气?朕看着她虽然怀相不好,但也不像是中毒啊?”
冯太医忙道:“皇上,贵人的胎肯定是保不住了。现在要紧的是先将贵人腹中的残余催下来,否则贵人将会性命攸关。”
舒和安慰着皇帝:“皇上稍安勿躁,真相会查出来的。”
殿内,传来懽贵人凄惨不已的叫声。皇帝的眼底蕴着愈加浓烈的怒火,责问道:“懽贵人的胎怎么会出事?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高太医跟在冯太医身后,垂首道:“贵人腹中的龙胎还未催下来,目前还不知道贵人是中了何毒。”
恬常在陪伴在皇帝身侧,焦急道:“皇上,臣妾记得当年常贵人也是中了毒呢。当年永和宫疏于防范使常贵人母子不保,这延禧宫怕是也是中了奸人所害呢。”
舒和亦道:“如此险恶,这后宫竟然如此污糟。”她跪下请罪道:“皇上,臣妾协理六宫,是臣妾疏于职守,还请皇上降罪。”
皇帝忙扶了舒和起来,将一串蜜蜡手串重重拍在桌子上,发出欲碎的声响:“冯太医,懽贵人是否也是中了一品红的毒?”
“回皇上,延禧宫内并未摆放含羞草。容微臣仔细查验贵人平日所穿的衣裳与安胎药。”
不过片刻,冯太医又进来回话道:“皇上,毒害懽贵人的手法与当年毒害常贵人的手法并不相同,应该不是一品红中毒。”
璟愿快语道:“懽贵人的孩子不是本就......”
娉兰轻轻拧了她手肘一把,璟愿心下嘀咕,虽然有所怀疑却也不好说什么。立在皇帝身侧道:“皇上,如果懽贵人的孩子真是被人算计所害,那这个人的心思也太歹毒了。”
恬常在亦道:“这算计之人是想让皇上断子绝孙呢,简直其心可诛!皇上,您务必要彻查,还懽贵人和常贵人一个公道。”
皇帝冷下脸,责问道:“恬常在你与懽贵人同住延禧宫中,你却并未照料好她,是否需要责罚呢?”
恬常在不依不饶道:“皇上,臣妾固然有错,可旖妃娘娘协理六宫,并未尽好职责,您也不能就这样轻纵了吧。”
皇帝勃然大怒:“你哪凉快哪待着去,少在这里饶舌,妨碍太医医治!”
恬常在还欲再说什么,璟愿递了个颜色,她只得讪讪退下。
皇帝忍着心中的怒火,对舒和道:“这件事情你不必自责。你才生下颖琦,一时疏忽也是有的,若真要问责起来,皇后也难辞其咎。”
舒和轻轻摩挲着皇帝的肩膀,以示安慰:“皇上,懽贵人的日常想必她的侍女最为清楚,不如传懽贵人的贴身宫女过来问问吧。”
叶簟很快便过来,跪下道:“皇上,两位娘娘。奴婢服侍小主儿日常,小主儿一直怀相不好,可小主儿的一饮一食,一衣一物奴婢在给小主儿用前都是仔细检验过的,并无什么不妥啊。”
璟愿又道:“如果真是被害,又怎会让人轻易查知。皇上,臣妾倒认为,这懽贵人的衣食还得彻查,就连前些日子内务府给延禧宫新换的布帘子,也要追根寻源地去查查那染布帘的染料是否不妥。”
皇帝语气森冷:“韩成,就按宸妃说的去办。”
到了晚间,皇帝安慰懽贵人以后,舒和便陪着他来到永寿宫中。舒和命乳母将熟睡的颖琦抱至皇帝怀中,皇帝抱着才勉强觉得安慰。
舒和笑意温温的:“皇上,您年轻。一定还会有孩子的,只是臣妾觉得,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那残害皇嗣的人揪出来。”
皇帝伤感不已:“常贵人的孩子没了,皇后的孩子也夭折了,如今懽贵人的胎也保不住。”
舒和无言相劝,只是将皇帝拥入怀中,用怀中的温热支撑起皇帝强大的内心。
良久,韩成进来回禀道:“皇上,旖妃娘娘。太医院的冯太医和高太医从懽贵人平日所食连着五日的残羹冷炙中发现,贵人平日所食的都是黑木耳与白萝卜,麦冬和鲫鱼。这原本都是好食材,可在一起制菜却是相生相克的。”他语气迟疑:“想来这懽贵人的皇嗣便是折损在这上面了。”
皇帝怒道:“真是阴毒!查出是谁做的了么?”
“这……”韩成惊惧地看着舒和,迟疑道:“延禧宫小厨房伺候懽贵人饮食的是一个叫小福贵的厨子,不过这小福贵,已经在今早假称出宫购买食材……跑了。”
舒和情知不好,忙道:“小福贵是曾经在臣妾宫里当过差,可是懽贵人曾向臣妾讨去了,皇上是知道的。”
皇帝道:“朕知道。不过这小福贵跑了也真是荒唐,这宫里的太监厨子宫女都是在内务府有记档的,难道查不出来么?”
韩成又道:“奴才去查了,小福贵入宫前举目无亲,底细是干净的。只不过小福贵有一个阿玛,只知道是盛京人士,却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或许死了也未可知。”
皇帝冷冷喝道:“那就继续查!还有当年常贵人的事,务必翻查出来。”
韩成战战兢兢道:“那旖妃娘……”
“旖妃什么?事情尚未有定论,不许胡乱猜测。何况小福贵只是在永寿宫当过差,这宫里四处调度也是常事。”
“奴才该死!”
舒和又道:“这件事情,臣妾的确是有嫌疑。可臣妾好奇的是,懽贵人小产前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中毒,可延禧宫却留了她五日的残羹冷炙,仿佛是刻意等着人来搜查一般。”
韩成又道:“延禧宫说了,御膳房后头的猪圈常年需要饲料,因为皇后娘娘力倡节俭,所以延禧宫本想留着这些做残羹冷炙作为潲水供给御膳房。”
舒和又道:“你仔细想想,若小福贵想毒害懽贵人,那应该销毁那些证据才是,必不会留着。而这样做,是有别的用心。”她吩咐道:“韩公公,你再去仔细盘查。”
璟愿回到启祥宫,便忍不住问道:“恬常在,懽贵人的孩子不是本就保不住么!怎的几日又闹了这么一出,不会是你们背着本宫私自谋划的吧?”
恬常在以一笑掩饰内心的微微慌张:“不是不是,娘娘既说了这件事做不得,嫔妾自然不会擅自作主的。”
“明白就好。”璟愿松了一口气,倏尔又问:“不会是懽贵人一意孤行吧!?”
恬常在扶着她坐到贵妃榻上,一边道:“懽贵人对娘娘的心意也是一样的,若真要去做这件事不会不跟您通气。旖妃不知道那孩子是否康健,说不定真的是旖妃有心想加害懽贵人呢。”
娉兰忙帮腔:“正是正是,旖妃并不知道懽贵人的孩子原本就保不住。她母族与赫舍里部水火不容,说不定就是她忌惮,所以容不下懽贵人的孩子。”
璟愿不觉带了几分怒意:“若真如此,旖妃也太恶毒了。”
娉兰笑着替她卸去发饰:“如今时气反复,小主儿这些日子还是好好养身子,别想太多了。一切,都有奴婢呢。”
而趁着夜色,娉兰送恬常在出了启祥宫:“小主儿,事已经成了。但皇上还不愿意彻查懽贵人的事。”
恬常在阴笑着靠近娉兰,语不传六耳:“那就再煽风点火,让皇上不得不碍着前朝和太后,而彻查旖妃。”
“是,那小福贵都打点好了吧?”
“放心吧,我的父亲把他藏在京郊的老家了。等用得着他时,再放出来。”
娉兰笑道:“小主儿睿智。他肯为咱们做事吧?”
“他说了,只要把他阿玛一辈子荣华富贵,他愿意舍出性命。”
娉兰十分满意:“没了旖妃,我们小主儿就再也不用为皇上宠爱旖妃的事情生气了。皇上,他的心只能属于咱们小主儿。”
舒和谋害懽贵人与龙胎的流言是在两三日后渐渐传起来的,起初还只是四执库和绣坊偶有人言。慢慢的,传得到处都是,甚至还传出了连昔年常贵人母子也是遭永寿宫旖妃所害。
舒和与皇帝起初还不在意,而永和宫皇后知道后,便道:“这旖妃真是心思狠毒,算计完本宫,又算计起懽贵人了。”
秋圆忙道:“是呢。这样阴毒的人怎么能留在宫里,娘娘得想法子处置了她。”
皇后无奈道:“本宫没什么好法子,倒是毓嫔那日说的不错。要是旻昐成了太子,一切就好多了,兴许咱们就能时来运转。”
“那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蹙眉道:“今年的宫份一千两也下来了,本宫自己还有一万两存银,你再问毓嫔去借三千两,说本宫慢慢还给她。这一万两加一千两再加三千两,便是一万三千两,想来也够了。”
秋圆笑道:“娘娘算错了,是一万四千两。这前朝的官员势利着,让他们帮咱们上奏进言,哪有不需要银子打点的。”
皇后不知是不是笑:“毓嫔真是个好人。若真有那日,本宫一定要好好感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