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家庆从出生那天起,就生活在别人无休无止的指责当中,后来这份指责变做残狠的打骂。
他没有父亲陪他踢球,没有哥哥为他打架,没有童年,不知道兄弟姐妹欢聚一堂是什么滋味儿。
从没有人为他着想过。
有时候她不免怨恨家庆的妈妈。
既然不能保护她,不能给他安稳的正常生活,为什么要怎么的生下他?
生了就要负责任啊,又为什么在他还需要妈妈庇护的时候就撒手离开,让他一个人承受那些磨难和痛苦。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如果他知道他的人生将这样度过,他大概会选择不来这个世界。
哪怕做一只猫、一只鸟哪怕一棵树,也好过这样的没有尊严。
可以说,他十八年的生命是残缺的,那是种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弥合的残缺。
尽管这样,妈妈仍是家庆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从前是他的依靠,以后会是他一生的思念。
妈妈在他一生的记忆中,将永远无人能够取代。
池冰的心狠狠的疼着,她凑过去,长跪在床上,轻轻揽住他的肩头,“家庆,别这么说,你没做错任何事。你只要知道,你的妈妈爱你,而你也一样的爱着妈妈就够了。”
申家庆埋在她怀里失声呜咽。
他想念他的妈妈了。
个子再怎么高,平时再怎么坚强,实际上他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他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在面对任何打击和不公时坦然以对。
他伸出手抱住池冰瘦小而单薄的身体,在夏季的夜里,肆意的哭了好久。
“家庆,别让妈妈失望。你要努力的成长为妈妈希望你成为的样子,她会在天国陪着你。家庆,不要难过,不管这条路多么长,我都会陪着你。永远!”
夜深了。
白日里的炽热退去,起了微微的凉风。
在这样的夜里,少男少女相拥在一起,他们干净清澈的如同雨后的天空,那样的纯粹,那样的绝美。
他们拥抱着彼此依偎,画面唯美得如同一帧绝世神作。
*
同样的夜晚,不远处的另一所房子里,一个老迈的男人,晃悠着酒后蹒跚的步子,从床下边的柜子里拽出个相框。
照片里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朝着他笑得温柔似水。
“莲意,莲意,多久不见了?你好吗?那边冷不冷?我给你带了不少衣裳,够不够穿?想要什么,你给我托个梦,我想办法给你送去。”
粗糙干裂的大手在女子苹果般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目光深浓如酒。
他吐着满口污秽的酒气,眼泪却依旧晶莹。
照片上的脸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她笑得那么甜,仿佛一股甘泉盘绕着他,温暖了他曾经的那些岁月,赶走满室的孤冷。
许是时间有些久远了,照片有些微的发黄,却无损女子的柔美。
那年的她,比照片中要美上一百倍。
他记得,那年,他们最初的相见。
那是个天气很好的春天,山坡上开满淡黄、淡紫色的小雏菊。不时有不知名的小鸟在天空划过,犹如静谧的湖水中投入的一颗石子。
他放工回来,绕过山脚下的小路,转过半山腰,就能回到他的家。
“小偷,她是小偷,快把她抓起来,送到公安局去。”
七八个妇女围在一起,恨恨的咒骂着。两个男人双眼冒光的捋起衣袖,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眼睛里没有捉贼的义愤填膺,闪着邪邪的光。
一个特别瘦弱的女人坐在地上,惶恐无助的紧紧抱住自己,目光慌乱得如同一只被围捕的小鹿。
她的侧脸对着他。
他的心被瞬间掳获了。
漆黑的大眼里含着汪泪水,小小的脸蛋儿上泪痕狼藉,红润的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出口,只委屈的用细小的贝齿咬住唇角,任由锋利的齿把唇角咬破。
“小偷,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打死你。”
几个女人愤怒的叫嚣,仿佛那女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女子拼命的摇头,泪珠儿碎玉一般的四处飞溅,双手抱得更紧。
也许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她向他看过来,湿漉漉的眸底埋着深深的恐惧,惶惶的,像只被猎人围攻的小兔子。
他干涸许久的心一下子鲜活了,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血液流动的声音震得他鼓膜发麻。
女子求救似的看着他。
她没有说一句话,那双会说话似的眼睛又好像把所有的话都告诉了他--她是无辜的,她没有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