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记忆里从没有过这个人,他却没来由的相信,她真的没有偷什么东西。而她抱在怀里的,被那些人围攻逼迫着交出来,只是她拼力想要保护的东西而已,和那些人完全没有任何的关系。
那年的他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早过了冲动的年纪,却还是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
他为了她和那些人争执,哪怕被他们千言万语的为难,决不后退一步。
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她偷了东西的证据,只是无端怀疑。见有人维护她,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悻悻的。
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他才发现,她拼力护住的,只是大半个沾了灰尘的馒头。
他把她带回家,告诉她他的家就是她的家,只要她愿意,可以在这里永远的住下去。
他下班回来会给她带一束工地边上采摘的野花,天凉了,他会缩紧自己的腰带,把省下来的钱换成一块花布和几两棉花,让她为自己做件过冬的棉衣。
她被点点滴滴的感动着,心口的冰渐渐融化。
有一天,她自己披了块红盖头,站在了他的房门前,成为他的妻子。
那时的他心愿得偿,他是欣喜若狂的,想要给她所有的一切,干起活来总有用不完的力气。
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的。当年的他,也曾义气风发过,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男人抱着照片,跌坐在地上,沟壑纵横的老脸早被泪水打得湿透了,每一条褶皱都漾着水光。
想起她,他的心还是那么疼。
他心疼自己,想念她。尽管她做了那样的事情,让他心痛如绞,让他后半辈子都没抬起过头,可他还是不可抑制的想她。
也许,这就叫做爱情。
那时候,他真的好疼她,除了上工,整日的守着她,把她当成珍宝一样。
一年深秋,公司抽调一批人去极北的地方支援建设,他在抽调的名单上。
她红肿着眼睛把他送上离别的列车,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早点回来,她说她会乖乖的在家里等着他,要他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她。
他在极北之地干了整整十三个月,每天都彻夜想念,归心似箭。
当他腰揣攒了一年的钱敲开久违的家门时,门内的她抱着小小的奶娃愣愣的看着她,带着不知所措的慌乱和满眼的泪。
他至今记得她眼底涌出的两包泪,见证了他曾经的耻辱。
那一刻,他的世界塌了,心口比冰还要冷。
“说,这是谁的种。”
他第一次打了她,看着她瑟缩在角落里无声哭泣,他的心比她的脸还要疼上一万倍。
他打她,骂她,用各种办法折磨她,也折磨自己。
可直到她离开人世,也没有告诉他,孩子是谁的。
“莲意,我那么疼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我做错了什么,是因为我太爱你吗?”
男人喃喃着,跌跌撞撞的又打开一瓶劣质白酒,仰起脖子狠狠的灌了下去。
年轻时恩爱幸福的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滑过,那时的他,每天都是充实而快乐的。
他早早的出门上工,工地上的活再累,他也不怕,因为他心里有希望。
每天下班回家,那张让他无数次看了都会心动的脸会带着甜甜的笑容在家门口迎接他,会在看见他的身影时,毫不嫌弃他一身的灰尘而朝着他奔过来,抱住他的腰,在他看不出本色的脸上落下甜蜜的吻。
那时候,他真的每天都泡在蜜罐里。
“莲意,你的心真狠啊。伤了我,你就不难过吗?”
“我那么爱你,你还要背叛我,莲意,你怎么忍心,怎么舍得啊!”
男人痛苦嘶吼,犹如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满身带着无法述说的剧痛。
“你是爱我的,是不是?不然,你不会想要葬在我申家的祖坟地里,对吧。”
“爱我,又为什么要背叛我。你知道不知道,一个人的生活有多么的孤单,我好想你,莲意,我想你。”
......
瓶里的酒见了底儿,他也终于支持不住醉意,蜷缩在床前的地面上睡着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睡在地上的时间真的很多,多到数不清。
洒瓶横躺在地上,他的怀里仍然紧紧抱着照片,仿佛抱着他的整个人生。
他应该是做了个美好的梦,梦里有他朝思暮想的莲意吧,不然,他的嘴角不会有笑容。
“莲意,等我,不要嫁给别人。”
睡梦里,他还在不放心的叮嘱着爱人。
这世上,不管什么样的人,美也好,丑也好,聪明也好,愚笨也罢,有钱也好,贫穷也罢,每个人的心里都存着一份独为一人的柔软,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份不为人知的爱。
被众人唾骂嫌弃的申父,他的被所有人鄙弃的心里,也有一方仅属于莲意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