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不好过,六安侯府也是翻了天。
林嫣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六安侯知道宗韵凡还给了不少银票后,恨的差点把傻儿子吊起来打。
就不能问清楚一个女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这么明显的线索,那个傻儿子问都不问,就爽快的把银票给了,糊里糊涂做了帮凶。
他一面派人出去找,一面对外称林嫣被不要脸的国公府气病了,要休养。
消息一出来,信国公脸都黑了,这黑锅给盖的……
他就是不说林嫣去干什么,就让那六安侯着急上火嘴角起大泡,哼!
好在林嫣平时也不太出门,六安侯每日出门整理半天的表情,才若无其事的在朝廷上,继续大着嗓门卷起袖子跟信国公吵架。
两个府邸被林嫣搅得不得安生,可是这一切已经与她无关了。
一路向东,走了一个多月的路程。
林嫣此刻就站在一处高岗上,远远看着不远处的沧州城大门。
上辈子,林娴说什么?
“你真以为你亲爹是因为丑事才被赶出去的吗?那都是大伯和小祖母设的局!”
“小祖母双十年华,却嫁给祖父做继室,为的是什么?”
“她少年时就有了情郎,家里不同意,要死要活才耽误到这个年纪。”
“大伯撞破了她与那情郎的幽会,是小祖母提议两人联手,污蔑你爹,各取所取。”
“小祖母与那情郎,此刻正在沧州逍遥快活,听说那情郎的同知身份,还是大伯帮忙给求的呢。”
“你呢?没爹没娘的怪让人可怜。”
“也不知道宗二爷能不能熬到他哥哥死了做个世子,到时候咱们俩个也算能平起平坐了。”
“不过现在,我可是有浩命在身,七妹还是乖乖的磕个头行个礼的好。”
当时的林嫣,刚刚因为仪态端庄、谈吐文雅被长公主称赞了。
临江侯夫人的目光,能将林娴给毒死。
林娴许是在府里常受婆母委屈,找个借口溜出来,堵住如厕回来的林嫣,说了上面诛心之语。
林嫣第一次知道,那个花名在外的父亲,名声有一半是被污蔑的。
连带的林嫣兄妹的日子,也被搅得天翻地覆。
她被传天煞孤星,哥哥失去嫡孙身份,远走他乡。
大伯林乐同得便宜卖乖,朝廷事务中处处与舅舅争锋。
老天有眼,让她重新活了过来。
她出京时,从来没考虑过路上安不安全,只想着把也许刚到沧州城的小祖母朱月兰揪出来。
私下与人苟且,又为私利助纣为虐陷害无辜嫡系。
林嫣真想看看这位朱月兰,到底是怎么一副蛇蝎心肠。
此刻沧州城里似乎来了大人物,四处戒严,城门口多了几道关卡,一个一个的检查行人路引。
林嫣手里紧紧捏着林礼给的路引,跟在进城的队伍里慢慢的向前挪动。
真的要进城去,她才想起一个问题:
那个朱月兰和情郎眼下在沧州城的哪里?任的什么官?
总不能一点根基没有就出任同知吧?
林嫣暗暗懊恼,只急着为林乐昌洗清污名,反倒没去想这些实际的问题。
根据她打听的消息,朱月兰那位情郎似乎出身一家富户,因为进京赶考遇到朱月兰。
因为感情事被朱家算计,考上进士这么多年也没能有一官半职。
如今美人在怀,为了避开熟人,那人改头换面,托着林乐同打通关系,到远离故乡的沧州来做官。
原来叫许靖,现在叫什么,林嫣竟然是半点不知。
她只拿着朱月兰的一副画像,凭着上辈子的一些线索,一路打听到了沧州地界。
林嫣是那种既来之则安之的脾气。
既然到了城脚下,进去查探一番,也许有收获也说不定。
转眼到了关卡口,城门守卫拿着林嫣递过去的路引,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
林嫣有些紧张,路引是林礼的手办出来的,应该不假。
一路过来,也没见谁提出质疑,可每次检查,林嫣就是紧张,大概是因为从没有出过远门吧。
好在戒严不是为了抓什么逃犯、要犯,守卫只仔细对了户籍和名字后,就放林嫣进城了。
林嫣埋头一直走到城里某处拐角,才停下松了口气,有心情打量沧州景色。
沧州城地处东海,是大周朝有名的盐都。
虽说最近几年朝廷把盐和铁收归国有,禁止私人囤积、贩卖。
可是沧州城的富商数量,依旧是大周朝其它同等州府无法比拟的。
“馒头!好吃的、刚出锅的馒头!蟹肉、墨鱼、肉馅,什么馅都有!”
一阵叫卖声透过街上熙熙囔囔的人群,直穿林嫣的耳膜。
“咕咚”林嫣的肚子叫了一声,她这才感觉有些饿意。
一路心无旁骛的往沧州赶,倒是委屈了自己的五脏庙。
林嫣迎着正午的阳光,慢慢朝着叫卖声的方向走去。
天下繁华的州城,情形大抵相似:不过是商铺比肩、人潮如水。
林嫣无心欣赏,紧走几步来到正情绪高涨叫卖“馒头”的摊贩前。
“呦,这位……小哥,您来几个我们陈记刚出锅的馒头?您喜欢什么口味?”
叫卖的小贩看到眼前这个衣服褴褛、身量尚小、似乎很久没洗澡、不知道有没有钱买馒头的人,犹犹豫豫的招揽生意。
林嫣似乎也是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些破旧的衣服和脚上快要露出脚趾的鞋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拿袖子抹了抹鼻涕,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扔给了小贩。
“对不起,赶路赶的急,有些饿了。”
林嫣一开口,小贩的眼睛就是一亮。
这位小哥别看瞧着寒碜,张嘴就是标准的官话,而且极有教养,明显是个落魄的贵族子弟。
小贩有些同情的问:“你是不是路上遇见劫匪了?”
林嫣闻言一愣神,本朝开国不久,刚刚太平了二十多年,正是地少人多、免税减赋的好时候。
这一路上林嫣有惊无险,倒真没遇见小贩所说的劫匪。
不等她开口,小贩已经主动搽干净了桌椅板凳请林嫣坐下后,迅速上了两个馒头和一碗开水冲的鸡蛋汤。
林嫣连着喝了几口汤,又吃了半个馒头,饱受摧残的五脏庙才消停下去。
口腹之欲一满足,林嫣的心情就舒畅了。
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问那小贩:“怎么城门口多了那么多守卫?城里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小哥刚进城?那您应该不知道,当今圣上的大皇子,宁王殿下来沧州查私盐来了!”小贩说道。
林嫣听后心里一动,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在偌大的沧州城,找一个不知道姓名的人真是如大海捞针。
林嫣手里银子所剩无几,正犯愁无处落脚安心找人,宁王殿下就来了。
010驱赶
说起这位宁王,林嫣不认识。
可是宁王身边有个总管太监,她却是可以接触的。
林嫣心里稳了下来,吃完东西也不急着走,问了问小贩沧州特产和风俗人情后,又把话题引到了宁王处。
“宁王查私盐,来了多少人你可知道?”
小贩此刻生意不忙,于是热心的给林嫣做讲解:
“宁王带的人不多,那天沧州的官老爷出去迎接,回来时走的正好就是这条街。我大着胆子偷偷看了一眼,宁王身边就跟了一老一少两个太监和几个侍卫。”
“不过,皇宫里都有暗卫,来无影去无踪,说不准在哪里藏着呢。”小贩不无遗憾的说道,好像没看见传说中的暗卫人生就不圆满一样。
林嫣暗自好笑,暗卫不过是隐在人群里暗中保护的侍卫,哪有小贩想的那么神奇。
她听到宁王带了那个亲信大总管,那就放心了。
林嫣站起身,打听了宁王临时的住所和方向,就辞别小贩,朝那里走去。
“乖乖,真的是贵族公子,找宁王去了。”小贩紧握着林嫣临走又扔下的一块碎银,捅捅旁边卖清酱肉的同行:“看,穿那么破烂,出手就是这么一块银子。”
林嫣走的远了,回头看看行人渐少,知道是到了僻静处。
她小心的四处打量一番,迅速走进一个拐角,确定周围没有人后,就蹲坐一处脱下了靴子。
她靴子口朝下,先拿手摸了几下,又使劲的往外一倒,手里就多了一块润白细腻的羊脂白绢丝纹玉环。
这还是临出门时怕银子不够,顺手从梳妆匣里摸出来的。
本想着若真是山穷水尽了,就拿去当掉,兴许还能换些花销。
林嫣此时又喜又怕,喜的是幸亏将它带出来了,怕的是还好没有提前当掉。
小贩说起宁王时,林嫣就想到了羊脂白绢丝纹玉环的来历。
那时候,她刚刚失去母亲,哥哥林俢和在外院受教导。
林嫣被亲祖母养在膝下,祖母与济宁候家的老太君似乎有些渊源,待济宁候府出来的太子妃颇为亲切。
那位太子妃,好巧不巧,正是现在这位宁王的生母,后来被封为昭贤皇后的杨氏。
而林嫣手里的这块玉环,正是小时候杨皇后拿来哄她玩耍的。
说是以后有谁敢欺侮她,就拿着这枚玉环去找她身边的人,定有人会给她出气。
自打祖母和杨皇后先后过世,这枚玉环就被林嫣遗忘在了箱子底。
许是两位长辈在天保佑,林嫣急匆匆出门,别的不拿,偏偏就摸到了它。
林嫣知道当今的周皇后,对杨皇后身边所有的人都恨不得消失掉,免得提醒她是个继皇后
因此作为杨皇后遗留下来的亲信,闫福荣有些日子简直惨不忍睹,后来宁王把他要到身边,才算又过起了八面威风的日子。
就凭这份恩情,林嫣拿着羊脂白绢丝纹玉环去找他,闫福荣至少要给安排个住处。
她开心的掏出玉环,仔细检查了一番。
虽然有些臭汗的味道,好在没有什么磕碰的痕迹。
林嫣兴奋的重新穿上靴子,站起身朝着城东南方向的督察院走去。
闫福荣此刻正窝在督察院的一个院落里,晒着太阳喝着茶,对着徒弟张传喜训话。
张传喜是他收的徒弟,人虽机灵却有些年轻气盛。
门外有小厮探头探脑,看见传喜公公正在受训,没敢进来。
闫福荣眼尖,扬着细嗓子问道:“谁在外面呢?”
小厮知道被发现了,忙走进来说:“督察院门外来了个小哥,说是找闫大人的。”
背着宁王,闫福荣最讨厌有人喊他公公,因此督察院上下都尊他一声“闫大人。”
几天下来,宁王并没有对此说什么,众人就大着胆子喊开了。
闫福荣一听这话,有些惊诧:“沧州城还有人认识咱家?”
那小厮垂首说道:“那人口口声声说有旧人信物,要与大人您单独说话。”
闫福荣拿茶壶的手一顿:“哦?”
旧人信物?他一个断了根的太监能有什么旧人?
一旁的小内侍张传喜转了转眼珠:“师傅若是不愿意见,徒儿帮您把他打发出去!”
闫福荣给了他一个藐视的眼神,伸手暗示传喜将他从藤椅上扶了起来:“走,一起看看去。”
他也很想知道,是哪个旧人要见他。
谁想到到了前院,闫福荣只看见一个衣服破烂,浑身脏兮兮的瘦小少年。
他皱了皱眉头,对着上下打量他的林嫣问道:“你找我?拿的什么旧人信物?”
林嫣没想到当年风华正茂的大总管太监,已然苍老到这种地步。
虽然不是老态龙钟,但精神气却没了,只能靠着外在的趾高气昂震慑没见过世面的外乡人。
莫非传言都是真的?周皇后恨毒了杨皇后,不能磋磨死人,动不了已经成人的宁王,就拿着前皇后倚重的大总管闫福荣作伐。
林嫣暗叹一口气,谁家都有些过不去的坎,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也是如此。
她垂下头去,学着男人的样子行了一礼:“小民燕七,见过闫大人。”
闫福荣并没有回礼,紧跟着又问一句:“我问你什么信物!”
林嫣心里有些莫名的不爽快,印象中杨皇后是个温婉随和的人,怎么身边的总管大人是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德行。
再说,传说中宁王只是冷清了些,倒没听说有什么趾高气昂、骄傲自大的行为。
眼下她也顾不得多想,赶紧的将羊脂白绢丝纹玉环呈了上去。
闫福荣还没接过去,目光就是一缩。
他看到了什么?昭贤皇后生前最爱把玩的一块玉环,怎么在这个形如乞丐的人手里!
林嫣怕他误会,已经先一步说道:
“这是信国公府上的七姑娘委托给小民的,七姑娘派小民来沧州办些事情,听说大人也随宁王殿下来此查案,特意将这枚玉环给了小民,想着能得大人些照应。”
然而她并没有等来预想中的亲切慰问和殷勤相助,反而是闫福荣的一声冷喝:“哪里来的叫花子,拿着个假东西招摇撞骗,赶出去!”
林嫣不及多想,在闫福荣的手还没拿到玉环时,赶紧收了回去。
她抬起头去看闫福荣,对方脸色苍白,明显是认出了玉环来历,却死不承认。
果然是人走茶凉、世态炎凉。
杨皇后的儿子还好好的活着呢,闫福荣就这般忘主。
想那宁王也不是个能识人的,还收留这种背信弃义的人,怪不得处处受继母辖制!
林嫣也是有脾气的人。
她收起玉环,站直了身子,对着闫福荣冷笑:
“既然闫大人忘了故人,那小民也不多叨扰,就此别过!”
闫福荣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对院子里的下人急令道:“把这个招摇撞骗之人给我抓住!”
011宁王
众人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情,林嫣已经加快脚步夺门而出。
传喜反应机敏,立刻追了出去。
林嫣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要还没找到朱月兰,自己先栽在这里。
她有些后悔,还是把人想的太好了,以后可长点心吧,不要万事都想当然。
因为心里慌张,林嫣出督察院大门时脚下就没注意,不小心绊在门槛上,一个狗吃屎摔了出去。
娘的!好运气今天用完了吗?喝凉水都能塞到牙!我英明威武的形象啊。
林嫣脸落地时,心里很是悲愤的想。
正准备爬起来,一双穿着羊皮靴子的脚停在了她的跟前。
林嫣暗道,沧州城果然富裕。
随便一个人都穿得起这种二十两纹银的小羊皮靴子。
她头顶有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
后面追出来的传喜立时跪了下去,口中喊道:“殿下!”
林嫣惊讶的抬起满是尘土的脸,抬头望去。
宁王身姿挺拔、宽肩窄腰,下巴弧度完美、眼睛深邃而温暖,正午的日光洒在他身上,竟生出一圈金灿灿的光环来。
此刻他正低头望着以不雅的姿态趴在地上的林嫣,微微皱眉,似乎在仔细打量。
林嫣深觉丢脸到家,赶紧的站起了身。
挺了挺背,下意识的拿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然后对着宁王嫣然一笑。
她从小好颜色,选的丫鬟都是美人。
虽然身为深闺女子,不好多看俊美小郎君。
但是有机会看见长得好看的人,还是愿意偷偷多看两眼的。
如今宁王在前,姿仪自然要注意,虽然刚才一个狗吃屎的姿态很丢人。
不过爱笑的人运气都不错,她在路上缺银子,饿得很了,就靠着她的招牌笑容感动了村中大婶,讨了不少干粮。
于是林嫣又冲宁王咧了咧嘴。
宁王目光本在她的脸上来回巡视,似乎有些困惑,冷不丁看见林嫣咧嘴傻笑,忍不住别过眼去。
闫福荣小跑着走出来,弯着腰堆着笑对宁王说:“殿下这么快就回来了?可见了商会那些人?”
宁王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了一句:“他是谁?怎么回事?”
闫福荣面色一凝,瞪了傻愣愣站着的林嫣一眼后,对宁王说道:“一个不相干的人,误闯进督察院来了。”
林嫣趁着两人说话,抓紧多看了宁王两眼。
这么英俊的一个男人,应该有颗柔软的心肠,不会如闫福荣那个太监一样心智不全。
如果不是出门时太乐观,拿的银子有些不够用,闹的现在有些穷途末路的感觉,林嫣才不会上门求人帮助。
可是形式逼人强,她不能不硬着头皮反驳闫福荣:
“谁说是不相干的人?我明明是带着信物来找你的!”
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别宁王的大腿没抱上,再把闫福荣得罪了。
回头在这沧州城非但找不到要找的人,自己的小命可能都要丢在这里。
这个想法再一次涌上心头,林嫣不安的悄悄抬眼看闫福荣的神情。
闫福荣果然脸色涨的通红,刚想命人把她轰走,宁王凤眼微扬,似有若无的瞟了他一眼。
闫福荣马上低头垂手站好,再不出声。
林嫣看出来闫福荣就是个纸老虎、前倨后恭的小人,胆子又大了些。
宁王又将目光转向林嫣:“什么信物?拿来我瞧瞧。”
林嫣犹豫半天,这可是她最后值钱的东西了。
刚还想着闫福荣不认账,她只好去找间当铺,好歹换些银子住下,再说以后。
不过宁王贵为皇子,应该不会贪墨她的羊脂玉吧?
林嫣有些不情愿的掏出了玉环,刚想递过去。
宁王面色瞬间一变,迅速的从她手里夺了玉环。
这个玉环,是母后从娘家带进宫的,不起眼却常拿在手里把玩,他最熟悉不过。
林嫣一时有些愣神,抬眼却见宁王对着玉环面色悲怆。
“这玉环,谁给你的?”宁王拿着玉环摩挲了半天才抬头,目光似乎要将林嫣扒一层皮。
林嫣不只要如何回答,只得满嘴胡诌:“是…京里一位贵女,央求我来沧州办些事情,给我的赏金。”
宁王眯上眼睛,将林嫣上下打量一番,突然嘴角微翘,把林嫣惊的不知所以。
他嘴角上翘为哪般?变脸变的也太快了吧。
难道同戏文里的恶人一样,一笑就要杀人?
“跟我进来吧。”宁王收了玉环,抬脚朝督察院内走去,路过闫福荣时,眼风都没给一个。
林嫣终于收起了胡思乱想,心里大安。
为了以后的平安日子,她走过闫福荣身边时,特意躬身作了个揖:“大人,得罪了。”
闫福荣冒了一身的冷汗,脊背发凉,好好的怎么宁王提前回来了。
这下子完了,那羊脂白绢丝纹玉环,宁王显然也是识得的。
林嫣紧随着宁王进了院子,宁王头也不回的突然小声说了一句:“我是墨宁!”
“是,宁王殿下!”林嫣有些二仗摸不到头脑。
大周朝国姓为墨,皇长子墨宁四年前册封宁王。
这事天下人都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宁王还要告诉她名讳?
她总不能上前拍着宁王的肩膀,叫声:“墨宁兄弟”吧。
再说了,当初她同宗韵凡还悄悄嘀咕过,建元帝是不喜欢这个儿子还是很讨厌这个儿子呢?
宁字寓意不错,可惜官家姓墨,那就是说大皇子莫安宁喽?
而且看史书上,封为宁王的,不是造反就是犯蠢,结局都不是很好。
好巧不巧,建元帝封了继后,接着就封嫡长子做宁王,让底下一干大臣背后议论了很久。
幸好昭仁皇后周氏这么多年,始终生不下一个子嗣。
否则朝廷格局,说不得要变上一变。
宁王却不满意她的反应,突然停下脚步,差点让身后没有察觉的林嫣撞上去。
等林嫣抬头一脸不解的看他时,宁王盯着林嫣的耳垂看了半天,又挪回了目光:“你叫什么?”
“我…燕七!”林嫣等宁王转过身,悄悄摸了下耳垂。
幸亏小时候没人顾得上她,后来舅母要动手,她野惯了,嫌疼,打着滚不让人扎耳洞。
还是舅舅发话,不扎就不扎了,在自己身上整个洞,有啥好看的。
谢谢舅舅非比常人的审美,她才能女扮男装不被人识破身份。
林嫣决定还是小心点为妙,万一宁王耍心眼套话呢?
以后这位主问什么,自己都要想上三想再回答
好在墨宁似乎事务繁忙,没有再抓着她问这问那。
到了书房坐定,墨宁望着垂首肃穆的林嫣有些愣神。
身后跟着进来服侍的闫福荣和张传喜,皆摸不清宁王的心思,也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上一声。
林嫣感觉自己是在被罚站。
她刚才摔了一跤,身上泥土还没来得及打去,衣服又有些破烂。
被这么个长的唇红齿白的王爷紧紧盯着,她有些不太适应。
林嫣悄悄换了只脚做重心,又把襟前撕裂了一块的口子用手遮掩了。
正在忙碌,忽听上头宁王发话了:“闫福荣,你去给她单独安排个屋子住下。”
“是!”闫福荣来不及心惊,先应承了下来。
林嫣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人管了,再也不为吃喝发愁了。
她看着墨宁,越发的顺眼:“多谢宁王殿下……那个,玉环是否可以还给小民?”
那枚玉环,既然完成了使命,那就拿回去当掉换银子好了。
这一路走来,算是翻新了林嫣的世界观,银子真真太重要了。
墨宁却没打算还给她:“你先下去吧!”提也不提玉环的事情。
林嫣忍了忍,咬了咬牙,没好意思再开口要。
眼见着林嫣有些不甘的转身离开,墨宁收回目光,却握紧了玉环。
012查访
闫福荣领着林嫣往外走,张传喜反而犹豫了一下靠近了墨宁。
墨宁抬眼看了看他,以示询问。
张传喜悄声问道:“不知道按什么标准安排刚才那位小哥?”
墨宁往院子中看了几眼,林嫣疾步跟着闫福荣往外走。
她身上的衣裳一晃一晃,明显是路上随便买的一件男装,且很不合身。
他又看了看张传喜,两人身形倒还相似,便说道:“照你的份例吧。”
张传喜一愣,不明白墨宁的意思。
可若是再问,墨宁身边那位凶神恶煞般的带刀侍卫张成舟,已经开始瞪眼了。
按说他们做小公公的,本该比侍卫更加贴心才对。
偏偏王爷性格古怪,不太与他们这些公公说话,更加倚重侍卫。
张传喜不敢多言,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开始琢磨按自己的份例是几个意思。
王爷从没有收留人的先例,今天看闫大人和王爷的表现,那个叫燕七的人手中玉环,似乎很重要。
那燕七就是个重要的人了,张传喜稳了稳心神,决定拿几件自己没穿的新衣服和一个月的月银送过去。
好不好,先巴结上,万一赌对了呢?
因此第二天,林嫣因为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又换上了新衣裳,有些神清气爽的立在院子里。
宁王似乎早早的出去办公,院落里又剩下无所事事的闫福荣和张传喜,外加一个她。
闫福荣不耐烦与她多说话,倒是那叫传喜的小公公,忙前忙后的照顾自己。
林嫣掂了掂手里刚到的月银,心里有些窃喜。
不管是传喜自作主张,还是宁王的叮嘱。
对她而言,都是喜事一桩。
眼见着这里无事,林嫣决定出去碰碰运气。
她只知道朱月兰在沧州如鱼得水,却不晓得朱月兰的姘夫姓甚名谁。
此刻她才有些后悔,当初自己何等的混不咧,怎么就不知道派人查一下。
当时事情过去的久,朱月兰定然已经放松了警惕,自己查起来必然轻松。
如今朱月兰刚逃出升天,正是警觉最高的时候。
也不知道京里如何,大伯林乐同是否察觉到异样。
林嫣认为自己应该加快步伐,赶在林乐同发觉不妥之前抓到朱月兰。
早晨的沧州,卖菜的推车已经行走在胡同里。
妇人吱呀打开家门,探出头看看今天的菜色。
有熊孩子也跟着跳出来,蹦蹦哒哒的跑到邻居家敲门,邀小伙伴赶紧出来玩耍。
顷刻之间人声鼎沸,好一副市井画卷。
林嫣还没矫情到去羡慕中下平民的平淡生活。
少时同祖母在庄子里住着,困苦、贫穷给人带来的卑谦,她看的太多。
权贵人家勾心斗角、互相倾轧固然激烈,然而锦衣玉食带来的安全感,却也不是等闲能拥有的。
此刻站在督察院的后门,看着后巷热闹的市井人家,林嫣只愁自己从哪里寻找。
一时没有主意,她索性朝着昨日吃馒头的地方走去。
那位卖馒头的小哥,似乎热情的很,特别喜欢给陌生过客讲解城中趣事。
或许套一套话,就能打听出朱月兰的踪迹也说不准。
林嫣知道自己这番想,有些不着边际。
但是能怎么样呢,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深闺女子。
前世喝酒喝的有些傻,白白浪费了半辈子。
这一世,也不过比别人知道的多一些,不代表心眼儿和办事能力就够用了。
否则也不会自以为带些钱出来,就是聪明了。
林嫣想想这一个月的风餐露宿,在江湖行走,她果然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
今天喜鹊一直在枝头叫,卖馒头的二蛋对隔壁摊位的大爷说:“看吧,今天我肯定有好事!”
大爷“呸”的一声,吐出一口痰在二蛋脚边。
“还有好事,你什么时候有过好事!”
二蛋也不恼,嬉皮笑脸的挠挠头:“您老就等着吧。”
大爷不屑的别过脸去,二蛋光棍一个,也不知道天天乐的什么。
那边二蛋看到拐角过来的人影,眼睛一亮。
他说有好事,就是有好事。
昨天那位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哥,今天就换了件值钱的衣服。
其实多值钱他也不知道,那天宁王进城时,身边的公公们穿的就是这种。
王爷身边的人,肯定不会穿不值钱的。
“小哥!”二蛋挥挥手:“你真是宁王的人?”
林嫣脸色微囧,莫不是对方误解什么了?
二蛋已经热情的把桌凳搽干净,请林嫣入座:“您今天要吃什么馅的馒头?”
林嫣抛出刚到手的月银:“叫我燕七就好。今天我不吃馒头,我想请你为我做一天的向导。”
二蛋下意识的抱住扔过来的银子,打眼一看,我的个乖乖,十两纹银。
果然是王爷身边的人,不知市井物价。
他有些不敢收,又退给了林嫣:“这也太多了,给我一两就能包我好几天了。”
林嫣眯了眯眼睛,对方倒是个不贪财的人。
她问道:“你一天卖多少馒头?”
“好的时候也就二十个铜板。”二蛋咧嘴笑道。
这么少,林嫣有些无语。
她的一盒胭脂都要二十两,更不要说每天的吃食了。
如此贫困,却不贪财。
林嫣对二蛋的好感瞬间上升。
她伸手拿回了那十两纹银,道:“要不,今天你跟着我做向导,我给你二十个铜板,再包两顿好饭?”
二蛋一听,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当下就兴匆匆的收拾桌椅,不干生意了。
他最好也是一天二十个铜板的收入,能带着人游玩一天又不干活,哪找这么好的活去。
林嫣等着他收拾利索,这才领着他往热闹出走。
边走还边问:“城里有什么好玩的?最近新进沧州的人,除了宁王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人?”
两人身影远去,二蛋隔壁摊子的大爷哼了一声,对周围看热闹的说:
“说他是个憨小子就是个憨小子,十两不要,要二十个铜板。”
他突然有些眼红,怎么没让他遇到那么傻的公子哥儿呢?
二蛋领着林嫣往人群里钻,忽听远处传来喝彩声。
他有些兴奋的说道:“七爷不是问有没有人来沧州?前几天刚来一队玩杂耍的,听这喝彩,肯定是他们在表演。”
他有些期盼着林嫣能过去看看。
听说还有走索,很是惊险刺激,可惜他要糊口,根本没时间去看。
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再说燕七爷常在王府,一定没见过这种走江湖卖艺的。
果然林嫣动了心,书里常说,犯人爱藏身在这种江湖卖艺的队伍中偷偷逃过搜查。
013帮手
二蛋在前头努力的分开聚在一起的人群,领着林嫣一路往里挤。
场子里,几个卖艺人正拿着一根绳索往长长的竹竿上套。
二蛋似乎有些遗憾,说道:“踏滚木、抛球和耍火把似乎刚刚结束。”
林嫣不以为意,留神打量场中卖艺的几个人。
有年纪小的姑娘、有粗壮的汉子,另有一个与场班格格不入衣衫褴褛的黑瘦男子。
林嫣盯着那黑瘦男子看了一会。
她总觉对方身上的气质,更像一个刀口舔血的江湖客,而不是四处流徙卖艺的杂耍之人。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林嫣暗地苦笑了一下,昏了头才会以为养尊处优的朱月兰,会出现在江湖卖艺的场班之中。
她顿时感到索然无味,准备转身离开。
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叹,林嫣回头。
却发现那位黑瘦的男子一跃飞上了凌空的绳索之上。
二蛋没有注意到林嫣的异样,目光已经被走索人深深吸引。
林嫣在闺中,听过走街串巷的卖艺人,有一种空中走索的本事。
只是江湖杂耍登不了大雅之堂,所以她还从没亲眼见过。
空中的绳索随着那人踏上,晃晃悠悠的抖个不停。
黑瘦男子小心翼翼的往前探脚,似乎有些犹豫。
果然就有人说:“这不是昨天那个小姑娘!”
另有人喊:“猿步轻踏!他娘的,整点花样啊!”
林嫣听不懂什么叫猿步轻踏,肯定是种很危险的动作无疑。
她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总怕那位走索人从空中落了下来。
似乎要应验所想,黑瘦男子一步踏错,从空中跌落下来!
人群又是一炸,林嫣都能听到自己倒吸冷气的声音。
随着走索人的跌落,人群顿时骂骂咧咧,随后消散的无影无踪。
二蛋有些失望,对林嫣说道:“听说昨天是位姑娘,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换成了个笨蛋。”
他为没有让林嫣饱场眼福而遗憾,林嫣却忍不住的回头看那位跌落的艺人。
班主的皮鞭已经打向了那人,林嫣以为他要饱受一顿皮鞭之苦的时候,那人一把抓住了皮鞭,任班主怎么拽也拽不动。
林嫣来了兴致,凑了过去。
正听见那人说道:“我说过,我不会走索,为的是讨碗饭吃!”
班主骂道:“若不是小红被贵人看重,会找你走索?如今观众都没了,你让我们今天吃什么饭!”
那人冷冷道:“我不认识什么小红,我只是为了碗饭。我给你表演,你给我一碗饭!”
班主被男人的气势吓住,不甘心的扔了皮鞭,但是坚决不同意给饭吃。
眼看着班主要挨拳头,林嫣突然出了声:“我给你饭吃,你跟我走!”
男人上下打量了林嫣一眼,看出是个能管饭的人。
他点点头,放过了班主。
班主以为来了个冤大头,拦住几人去路:“人不能说走就走!他砸坏了我的场子,这事怎么说?”
林嫣心里升起一把火:“他的事跟我什么关系?你若是想挨揍,只管拦着。”
她这一路因为没经验,吃了不少苦头。
最后几天风餐露宿,苦不堪言。
眼下只是想收个打手,却被人当成了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儿宰,哪个愿意!
黑瘦男人丢下一句话:“我叫丁残阳,等我从京里回来,你尽管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