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啸住了嘴,冷笑一声道:“莫不是看着我平日里不出门,一个两个的都把我当成个病猫来欺侮!”
林嫣脊背挺直,头颅高昂,稳稳的立在那里,气焰相当的…嚣张!
没来的及离开的各府车架,均停在三丈外,远远的听着这里的动静。
各家闺秀好歹比已婚妇女矜持些,只把车帘掀起小小一角,露出只眼睛往林嫣处看。
这林七姑娘,要不要这么帅?若是个小郎君,定不输信国公府家的林小三爷。
咦?林小三爷似乎是林七的亲哥哥呢?
一部分贵女,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扑腾扑腾狂跳的小心脏,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李啸摁在地上一顿撕巴。
怎么可以如此折辱她们白马王子的亲妹子!
混在一堆车夫下人里的李瑞和郭立新,悄悄的收起了手里的小石头。
彪悍的林七姑娘一出马,好像用不着他们动手了。
李啸指着林嫣的手,在林嫣说话的时候就僵在那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你…”李啸脑子停滞了半响,终于想起一个词来形容林嫣:“泼妇!”
“哼!”林嫣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来,扬声道:“我是泼妇尚且知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又是什么呢,可不是一个两个的看见您同别人…叫什么来着?”
果然回去要多读读书,词到用时方恨少,还得回头问自己的小丫鬟,真是有损威武形象。
“私定终身!无媒苟合!”疏影脆生生的接口道。
没白带疏影出门!
林嫣满意的点点头,回头继续说道:“世子做下这等丑事,竟然还有脸先提退婚?说句老实话,满京城若是论谁脸皮厚,本姑娘只服世子您!”
李啸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窍,然而林嫣一旦开口,就没打算善了。
若是被人当街指着鼻子羞辱还不还击,不如躲回去再死一回算了。
她上下打量了李啸一番,冷冷一笑:“临江侯家是武将出身,世子却头戴方巾、脚蹬方靴、身穿长袍做书生打扮,当真以为做几句酸不溜秋的诗就当自己是读书人,天下学子认你吗?”
李啸脸涨的通红,周围人群中嗤嗤的笑起来。
林嫣这段话,倒有一段公案,说的就是李啸提了几首酸诗在学子们常聚的茶楼墙壁上,结果被学子们轮番嘲笑了一番。
茶楼觉着丢人,重新粉刷了一遍墙壁。
此事悄悄的在勋贵圈传了个遍。
勋贵子弟斗鸡的听曲的逛花楼的都是常事,但是这么被天下学子挤兑的也算奇葩一朵。
“林七,我是不会同你成亲的,快快把婚约交出来!”李啸咆哮:“我的心,不在你那里!你又何苦拿着一纸婚约苦苦相逼,阻碍有情人!”
呦,这还是个痴情男,擅长唱戏。
若去了云景戏班,那位号称咆哮哥的当红小生就可以下台了。
林嫣跳下马车,手里鞭子甩了甩,扬起一片黄土,呛得对方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说起亲事,本姑娘比你还不满意。”林嫣看着如跳梁小丑般的李啸,嘲讽道:“文不得武不得,人品又差劲,你不来退婚我早晚也得退!”
感谢世子李啸今天唱了这一出,省的她再想别的办法了!
李啸说不过林嫣,气的手指着她:“你、你、你野蛮跋扈,欺人太甚!”
林嫣眉毛一扬:“我欺人太甚?莫不是世子大人忘了今天是谁先挑衅的?难不成本姑娘就该被你指着鼻子羞辱,最后一条白绫吊死吗?!”
林嫣这里咄咄逼人,那边蜀王府里,一个小内侍跌跌撞撞的往院子深处跑。
直到跑到一个楼阁处,才慌里慌张地指着外面道:“骂…骂起来了!”
正在慢条斯理的品着雀舌的墨宁皱了皱眉头,对蜀王墨平道:“你府上这些下人都这么没规矩吗?”
墨平在大哥面前,一向不敢乱说话,此刻一个劲的给小内侍打眼色,让他一会再过来禀报。
他约了两三好友,在外院墙头偷看各府千金,谁知道墨宁闷不吭声的进了府里。
那些公子哥溜着墙根窜出了蜀王府,墨平只好留了个小内侍在那里看着长街上的动静,自个跑来陪着墨宁品茶。
可是小内侍似乎很焦急,咽了好几口气才理顺:“不是,两位王爷,外面骂起来了!”
“谁骂起来了?”墨平只好硬着头皮问完后,偷偷斜眼瞅了眼斟茶的墨宁。
只求大哥别因为他包打听,再让他背什么劳什子的圣贤书。
“临江侯世子将林七姑娘,堵在路口破口大骂。”小内侍低着头眉飞色舞的讲述,根本没看见墨宁端杯子的手突然捏紧,关节发白。
“林七姑娘一个鞭子抽出去,世子爷脸上顿时肿了个印子,如今反而被林七姑娘骂的狗血喷头!”
太得劲了有没有?平时在王府里哪能见过这种热闹看?
小内侍双目泛着绿光,期盼的望着墨平,心里默念:快让奴才再出去看看,还有没有新进展。
墨平还没来的及挥手让他继续关注事态发展,一旁的墨平重重的放下了杯子。
泼出的茶渍,顺着桌布的细纹缓缓的向地面滴落。
墨平吓得垂首肃穆、立正站好,不敢大喘气。
“胡闹!”墨宁甩袖起身:“乐康第一次办百花宴,岂容这些人胡闹!”
“是,皇兄说的是!”墨平忙连声附和:“妹妹为这场百花宴费尽心思,哪能容他们胡闹。”
“让人把那个什么世子赶走,赶紧滚蛋!”墨宁丢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054本王不开心
蜀王府侧门大开,鱼贯而出四个侍卫。
其中两个一出门就一边一个架住正被骂的口血喷头,额头满是冷汗的临江侯世子的胳膊,扯出老远,像扔抹布一样往地上一丢。
另两个立在林嫣面前,碍着她是个姑娘,没有动手,只拿眼睛瞪。
瞪什么瞪,显摆你们眼睛大吗?
林嫣腹诽着,怏怏的将手中鞭子重新扔给车夫,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能同王府的人冲突起来。
林嫣扶着下车给自己助威的疏影,乖乖上了马车。
红裳在车里吓得拍着胸口,一脸的慌张:“姑娘,这要是传出去怎么办?”
亲事也没有了,姑娘威武霸气的名声也传出去了,谁能告诉她,这是个好名声。
疏影满不在乎:“今天那么多人,该传的早传出去了,难道让咱们姑娘憋在车里任那个狗屁世子随便骂不成?”
林嫣暗暗点头,出门还得带着疏影这种能打能骂的。
好在红裳比疏影有眼色,担心完了,知道姑娘骂人骂的口渴,忙递上一杯冷好的茶去。
林嫣接过一饮而尽,看的红裳眼角直抽,谁能告诉她,今天的姑娘不是她本来的样子。
外面蜀王府的小内侍,立在路旁指挥各家马车赶紧的往外走,不要堵在王府门口。
马车重新动起来,林嫣扔了杯子,心里的怒火还有些残存,就拿拳头往车壁狠狠敲了几下。
红裳手比脑子快,一个伸手把林嫣的抱在怀里,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姑娘当心手疼。”
林嫣想了想,也对。
为什么让自己疼呢,犯错的又不是她。
好好的赴个宴,偏偏遇到这么恶心的事,真是叔可忍婶不能忍!
她掀开车帘,见已经远离了玉林长街,周边也没有跟着的其它府上的马车。
林嫣急令马车停下,命令疏影下车把后面那两个跟一路的保镖喊过来。
疏影蹭蹭下了马车,小跑着就到了三丈外的李瑞和郭立新面前。
郭立新脸一红,盯梢定的如此光明正大,还被对方丫鬟找来传话,他也算独一无二了。
他扭捏着与同样满脸眼疼表情的李瑞,挪到了林嫣的车架前。
林嫣掀起窗帘,还没开口就看见车夫的耳朵也是竖着的。
差点忘了车夫也是二表哥派来的护卫了。
她挥挥手,把疏影叫到跟前,伏在她耳朵上悄悄说了几句话。
疏影杏眼登时变得溜圆,不可思议的看了林嫣一眼,然后迅速的拉着李瑞和郭立新两个人,到了处避风的地方,悄悄把话传了。
此间事了,林嫣终于心满意足的回了六安侯府。
哪知道还没进园子,暗香就兴匆匆的迎出来,激动万分的说道:“姑娘,刚才夫人和侯爷带着一队人马,往临江侯府去了。”
林嫣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侯爷和夫人给您退亲去了。”暗香细细解释。
京城有三快,朝廷的马、公子哥的斗鸡和说闲话的嘴。
林嫣和李啸的当街一闹,本尊还没到家,全城已经风言风语,起了各种版本。
因为看见的人多,各种亲眼所见的人士亲自上马,添油加醋力求传言骨肉丰满。
无论怎么传,主要内容只有一个:临江侯世子爱上翠香楼小白花,当街给未婚妻没脸却被对方一鞭子抽在嘴上。
至于怎么抽的,拿的是什么鞭子,林嫣骂了什么,那就各有不同了。
这些话传到六安侯府,那还了得。
六安侯本以为临江侯世子勉强还配的上林嫣,谁知道竟是这种没脸没皮的东西,立刻列了一队人马就要往临江侯府去。
楚氏不甘示弱,这事还得内宅里谈,她也带上身边会武的丫鬟,跟着六安侯去了。
林嫣听暗香转述完,惊的下巴都掉在地上。
翠香楼的小白花……呵呵。
另外,舅舅这么给力,那她上辈子真是憋屈的…浪费!
有这么多支持她的亲人,为什么上辈子要那么憋屈的把自己关在家里?
林嫣真想回去,揪住当时的自己问一问,脑子抽了吗?
好在她这辈子也不是个受气的包子,今天受了这般折辱,岂容李啸和林娴过的舒坦?
且不管宁王有何目的,还歹是她现在能抓住的唯一帮手了。
先干了这一票再说!
此刻墨宁坐在自己的府邸,不摸玉环改摸下巴,仔细的听着郭立新的回话。
“你说,林七想把朱月兰扔进周旻的永乐宫里去?”墨宁眯了眯眼睛。
这是不是她一早就打算做的?
从诳单晓敬往周旻身上怀疑,再到把朱月兰割舌头挑断筋脉,一举一动都是算计好的?
他实在不愿意把林嫣想那么聪明,可惜事情太过巧合。
若是那么聪明,为什么非要在大街上跟李啸怼起来?
让对方难堪的方式,一百种,其中九十九种都可以全身而退。
偏偏林嫣,选了个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笨法子。
这么傻,一点也没遗传老国公夫人的脑子,将来怎么嫁的出去!
郭立新见墨宁陷入沉思,也立在一旁不做声。
其实疏影姑娘当时绘声绘色传的原话是:我家姑娘说了,这个世子既然这么不要脸,姑娘也就不给留情面了,去他娘的,就这么干了!
郭立新回话时,自动把这一句给过滤了。
凭着他对墨宁心思的琢磨,王爷对林七姑娘似乎有些不可言说的感觉,所以还是不要破坏林七姑娘美好形象的好。
毕竟说粗话的姑娘,正常标准下,不算个好姑娘。
墨宁摸着下巴,深思熟虑了半天,又问:“临江侯家的那个李啸呢?”
郭立新面色古怪,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话道:“被六安侯家的二爷在街口就卸了下巴,塞了马粪,扭断了手指。”
他和李瑞也想这么干的,可惜晚了一步,被人捷足先登了。
他们两个人暗处眼睁睁看着宗韵凡问李啸:“哪个手指指的我表妹?”
“咔嚓”一声,李啸的右手食指断了。
又听见宗韵凡问:“你这张嘴骂的我表妹?”
然后,“咯噔”一响,李啸的下巴掉了。
接着,宗韵凡的小厮将手里提着的马粪一股脑倒进了李啸的嘴里,那个味,七丈之外都闻得见,妙不可言!
墨宁紧紧蹙眉,怎么哪里都有宗韵凡的影子,真是跟个苍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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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标题党
墨宁摸着下巴沉思了半响,再抬头双眸幽暗,充满戾气:“就按林七的吩咐,去做吧!”
林七说,明天日子不错,风和日丽,最适合搞事情。
把包裹扔给墨宁的林嫣,敛目叠手,端坐在六安候府的上房里。
她已经候了将近两个时辰了。
估摸着舅舅和舅母将临江候府该砸的也砸了,改该骂的也骂了,是时候归家了。
她吩咐留在府里的七弦:“七弦姐姐,茶水、点心备好了没有?晚饭卤上舅舅最爱吃的牛肉,蒸上舅母最爱的椰子盏和鸳鸯卷。”
舅舅和舅母一定给累坏了,晚上可得好好补一补。
这头全吩咐妥当了,六安候和楚氏拎着鼻青脸肿的宗韵凡进了院子。
林嫣眼神飘了飘,为什么每次二表哥同舅舅一起出现,就要鼻青脸肿的?
六安候乍一见立在二门处,笑盈盈候着他们回家的外甥女,一脸凶相立时化成绕指柔。
他鼻子一酸,伸手在林嫣头上抚摸了几下:“你这孩子,早告诉我李啸是个混蛋,也不至于受今天这等委屈。”
林嫣垂下头,盯着舅舅手里的长剑,眼睛里忍不住上了层雾气。
她抬头把水汽又逼了回去,挽住六安候和楚氏的胳膊,换了个笑颜:“舅舅和舅母可把我的要回来了?”
当时的婚书,一式两份,一家一张。
祖母清醒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临江候把本该交给信国公的婚书给了祖母。
前世里,林娴为了嫁给李啸孤注一掷,后来临江候夫人恨死了林娴,怕也不只是因为她表现的比林娴更出色吧?
“要回来了!”楚氏道:“开始临江候夫妇还不愿意给,幸亏你舅舅一马鞭子甩过去。”
关键时候,比的不是心眼是拳头。
林嫣欣慰,看着楚氏从袖子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来,她接过去看了看,正是另一份婚书。
她将早早备好的自己那一份拿出来,两相比较,果然不差。
“官府那里,也注销了。从此咱们嫣嫣跟他们临江候府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楚氏又补了一句。
宗韵凡眼疾手快,没等楚氏话落音,迅速的从林嫣手里抢过去婚书,撕扒撕扒扔在了甬道上。
林嫣还没来的及反应,就目瞪口呆的看着六安候抬起一只脚,狠踹了下宗韵凡,然后骂道:“你是不是挨揍挨不够!”
宗韵凡踉跄了几下,将脸扭向别处,没有辩解,但是胸脯上下起伏的利害,可见心里的气还没消。
林嫣问道:“凡哥哥怎么了?舅舅为什么要打他?”
好歹也是军营里的小将军,天天被舅舅揍的鼻青脸肿去营地,这样好吗?
六安候吹胡子瞪眼没有吭声,楚氏解释:“这熊孩子,不吭声把李啸手指给掰断了,还塞了满嘴的马粪!”
林嫣瞪圆了眼睛,望向宗韵凡。
温暖如玉的二表哥,竟然背地里如此勇猛,她转头辩解:“凡哥哥这是替我出气,为什么舅舅还要打他?”
话语里已经有些不满了,舅舅都去砸临江候府了,二表哥不过是断了对方一根手指。
楚氏恨铁不成钢:“这小子打了人不跑,还耀武扬威的给人送上门去,害的我和你舅舅差点没把婚书要回来!”
有理的事情,差点变成没理,哪个愿意。
“……”
许是前世自己不折腾,竟然没有发现舅舅和舅母的逻辑非比常人。
林嫣默了默,拿出帕子将宗韵凡脸上的紫青给掩住,小声说道:“静苑有药膏,回头过去我给你抹上。”
宗韵凡接过了帕子,放慢脚步同前面二位凶巴巴的长辈拉开一定距离,道:“今日你受委屈了,以后我见李啸一次,打一次!”
林嫣笑了笑:“估计要好长一段日子见不上了呢,凡哥哥好好呆在家里养养。”
说完不满的看了一眼前面走的六安候,不满的提高声音说道:“凡哥哥都是大人了,舅舅以后能不能别往脸上招呼。”
六安候像没有听见一样,直接迈进了上房。
林嫣和宗韵凡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也跟了进去。
林嫣亲自给六安候和楚氏递上了冷好的茶水,充满感激的说道:“今日一事,多谢舅舅、舅母相助。”
六安候扬眉道:“你这客气的,感情把自己当六安候府的外人了不成?”
楚氏也嗔怪:“你这孩子,太见外了。自己家孩子受委屈,哪个做长辈的不出头替你出气!”
林嫣鼻子酸了酸,到底没忍住眼睛里的水汽,眨了眨,红了眼睛。
就没见血亲的信国公府有什么动静,说不得还埋怨自己当街抽了李啸一鞭子,对府里的姑娘们名声有碍呢。
泥腿子起家的信国公府,倒比世家出身的几个侯府,更注重狗屁名声,却偏偏从上到下又不走正道。
真真的虚伪可笑!
因着李啸当街挨的一鞭子,因着六安候一剑砍掉半个的临江侯府门口的那头小石狮子。
如今京里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巷头茶社,都知道林家的七姑娘把临江候家的世子给蹬了。
这事,还真却怨不着人家林七姑娘。
福鑫楼的风云榜鲜见的没有等到初一,事发第二日就早早换了榜首。
每个进去的茶客,抬头就能看见几个大字:临江候世子声色犬马、林家巾帼霸气退婚!
林嫣听完疏影吐沫星子乱飞的转述时,激动的忍不住拍案而起。
“福鑫楼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憋了半天,林嫣才憋住一个“好”字。
实在是因为,前世真的没发现福鑫楼这么仗义过。
或者,前世离福鑫楼使劲的传动林乐昌同朱氏的桃色新闻,做了林乐同的帮凶。
因此林嫣对其感官不是那么好。
管它呢,毕竟退亲对女孩子名声总是有些影响。
若不是福鑫楼挂的那个标题,林嫣说不得被传成什么母夜叉,以后婚配艰难呢。
国公府里的林娴,可也不是乖乖吃亏的主儿,何况她背后还有个林乐同。
想起那一家子,林嫣暗了双眸,重新坐回榻上,从梨花木小炕几上摸了个薄皮大核桃。
“咔嚓”,林嫣用牙生生咬开了当成林乐同的核桃,看的红裳后牙一阵疼。
“姑娘!姑娘!”暗香从外面急匆匆跑了进来,双眼如昨个那般泛着绿光:“姑娘,又出大事了!”
056败露
暗香兴奋的进了屋,匆匆行了礼,就满脸“问我呀,快问我呀!”的表情。
林嫣望着对方因为小跑变的红扑扑的脸蛋,抽了抽嘴角,这孩子最擅长的不是打算盘,是听墙角吧?
“说,什么大事?”林嫣说话的功夫又咬破了一颗核桃。
暗香如愿以偿得到了询问,立刻开腔将听到的消息倒了出来:“临江侯世子,还有淮阳侯世子,他们,他们…”
暗香终于发觉这种事怎么给闺阁中的姑娘开口?一时有些语塞。
林嫣却放下手里的核桃,两眼放光:“他们可是在城外十里的永乐宫,被人撞破丑事了?”
暗香下意识的点过头后,才惊觉自家姑娘坐在屋里,怎么对外面的消息知道的那么清楚?
她扭头看了看疏影和绿罗、红裳几个,都垂手敛目的立着,没一个表现出异常的样子。
耳边传来姑娘的吩咐:“绿罗去给我挑身便利的衣裳,红裳去装盒子点心,疏影去传辆马车,暗香赶紧的去福鑫楼给我定个雅座,今个儿本姑娘要带你们去福鑫楼见见世面!”
这么好的热闹,不围观对不起手里这些瓜子!
突然好想吃甜瓜……
四个小丫鬟顿时雀跃起来,福鑫楼可是京城小道消息集散地。
这跟着走一趟,府里其它出不了二门的小丫鬟还不羡慕死。
于是翻衣裳的翻衣裳、装点心的装点心、出门定雅间的、要马车的,忙的不亦乐乎。
待一切准备妥当,林嫣带着四个丫鬟浩浩荡荡出了六安侯府,到了东大街的福鑫楼上。
每月初一才人满为患的福鑫楼,这几天却天天爆满。
雅间已经被定满,还是魏国公看到暗香,知道她是林嫣的小丫鬟,把自己的包间让了出来,转到隔壁斗蛐蛐去了。
林嫣进了包间,摘了帷帽,令暗香推开了面朝舞台的窗子,放下帘子,这才抬头朝大厅看去。
疏影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榜首给换了?”
大厅里的风云榜,果然不再是“临江候世子声色犬马、林家巾帼霸气退婚!”
而是换成了“贵公子祸祸良家妇女,罪不可恕!”
这福鑫楼的老板能不能请个有文化点的茶博士来写牌子?
瞧瞧这标题,谁写的?
忒没水准,太直白了,一点也不押韵!
林嫣正对着说书台落座,红裳接过了小二送来的热水,给她泡了壶本店最好的雀舌后,又将盒子里的点心摆上,也跟着立在林嫣后面往大厅里瞧。
林嫣掏出几个铜板交给疏影:“去,楼底下左拐,李大爷家绿茶味的瓜子来几包,然后走几步看见曹家卤鹅掌,也给我买一包来。”
疏影前脚刚出了包间,楼下坐堂的说书先生已经扇子一开、醒木一拍,开口讲了起来。
林嫣叹了口气,没有瓜子鹅掌助兴,只好拈起块点心先凑合一下。
“说书唱戏讲古,茶余饭后助兴。当朝帝王坐殿梁,君正臣闲民安康。可恨败家子弟代代有,是非功过大家评!
且不说谁家子弟多纨绔,咱今天讲的是刚发生在城外十里永乐道观,轰动全城的一个惊天大案。”
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给大家将今晨发生的事情,慢慢的讲述开来。
话说因为淮阳侯府做倚靠,永乐宫最近几年香火鼎盛,每逢初一十五,高门夫人都乐意去那里敬些香火钱。
这一日京兆伊的刘夫人,因为最近夜晚难眠,念着兴许是夭折的孙女不肯离去,便邀着三五好友,想着去永乐宫为孙女点个长明灯。
刘夫人到了道观,同罗吟女冠多说了几句话,多喝了些茶水,一时内急,便由小师傅领着去找茅厕。
该着周旻事情败露,刘夫人进了道观深处,余光看见一个手脚筋脉俱断的女人往外爬。
她要上前去看,带路的小师傅却大惊失色,阻拦着不让前去。
出家之人本该有慈悲心怀,怎么永乐道观却见死不救?
刘夫人心生疑虑,偏生她邀请的三五好友里,有刑部侍郎家的白夫人。
白夫人耳熏目染,也跟着丈夫学了些本事,当时就看出不对来。
她躲过不让上前的小师傅,走进那个女人一看,竟然是被人割了舌头断了筋脉。
这还了得,白夫人立时抓住了小师傅,命跟来的随从赶紧的回城里报案。
一来二去一个时辰过去了,白夫人看着那逃出来的女人越看越面熟,越琢磨越心惊。
前面罗吟女冠久等众夫人不来,心里许是觉察到了不妙,竟然细软也没来得及收拾就逃了。
京兆伊和侍郎大人带着捕快们进了永乐宫,没搜多久就搜到了道观的地下宫殿。
地下宫殿里一派糜‖烂,好些被灌了哑药的女子,身着薄纱,曲线半隐半现,被几个贵公子搂在怀里强行灌酒求欢。
淮阳侯世子周旻,半醉半醒的正抱着个女人行那不可描述之事。
此段因为场中有小姑娘,说书先生一言略过,表示欲知详情,请听午夜场。
林嫣听的起劲儿的空,疏影拎着几大包东西蹬蹬又跑了回来。
纸包一打来,雅间里满是卤鹅掌的油香。
林嫣耳朵听着周旻被人赃俱获的被堵在永乐宫的底下宫殿里,知道此事宁王办成了。
她喜笑颜开,对丫鬟们说:“今个儿我听得高兴,来,都坐下,一起吃。”
就着卤鹅掌,林嫣耳朵竖着继续听说书先生那如临现场的描述。
周旻人赃俱获,捕快大哥们又从一个地下走廊里捡起一个昏迷不醒的临江侯世子。
罗吟女冠成了通缉犯,地宫里的女子被解救回家,已婚妇女失踪案算是正式破了。
唯有那个看着面熟,手脚筋脉俱断的女人,众人拿她没有办法。
若说是信国公的小继室,可国公府里那位病重的夫人又是哪里来的?
再说,即便他们怀疑是国公府为了掩人耳目放出的假象,可谁有那个胆子把人给送回去?
小门小户的妻子回来,因为家贫娶妻不容易,朝廷也不允许随便休妻,倒还能勉强过下去。
可是国公府就不一样了,一等公府。
信国公尤其好脸面,谁敢冒死前去,腆着脸问人家是不是媳妇没了,其实是被谁那啥了,我给您救回来了。
这不是邀功,这是找抽。
侍郎大人和京兆尹两个,比不破案子还愁,左思右想,也只能把这事写在折子里,赶在大朝会的时候递了上去。
057处置
林嫣吃饱喝足,听了一耳朵世子没脸没皮的那些事,看见群情激愤都骂周旻和李啸,她就放了心。
看来宁王殿下有时候还是挺靠谱的,回头要找机会好好谢谢他。
临走前,林嫣又专门让疏影跑了趟腿:李家的蜜饯、米家的牛肉、陈氏的肉末烧饼,各买了几包带回家去。
想必今天六安侯府也是一派欢天喜地,正是全家共宴的好时机。
她这里乐呵了,建元帝那里怒火冲天。
直到散了朝会进了御书房,心里依旧存着股邪火。
他前脚刚迈进书房,后脚就踢歪了半人高的铜香炉,炉子里的灰散落一地,烟灰渺渺扬起,掩盖了建元帝扭曲的神情。
一个是淮阳侯世子,一个是临江侯世子……一个是内侄,另一个也是勋贵子弟。
此案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撞破,民情亢奋,大理寺前已经聚集了大批受害家属等着朝廷给个说法。
就是建元帝现在想找个替死鬼,也不成了。
总管太监韩广品,弓着身子指挥一群小太监把散落的烟灰给收拾利落了,偷偷探视建元帝的表情。
“万岁,三位皇子和几位大臣,还在外面候着见您呢。”韩广品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建元帝收拾了表情,端坐在书案后面,一抬眼又看见案几上御史上的几个折子,又是弹劾两家侯府的。
他一股邪火又冒了出来,问韩广品:“外面有谁?”
“淮阳侯、临江侯、刑部尚书张智尧、大理寺卿曾辉、内阁学士李文志。”韩广品答道。
建元帝紧蹙眉头:“让临江侯和淮阳侯滚蛋,伯瑾和张智尧、曾辉、李文志进来!”
韩广品低头退出了御书房,扫视了外面等候的一排人,笑道:“万岁请宁王殿下、张尚书、曾大人、李大人进屋。”
淮阳侯白着张脸,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陛下没有提我吗?”
“两位侯爷先家去吧,万岁爷今儿估计没空了。”韩广品似笑非笑回了一句,就带着其余几人进了御膳房。
淮阳侯本身就白,这失了血的脸色更加瘆人,摇晃着几乎要站不住的样子。
而临江侯,知道自己儿子顶多糊涂些,还没那个胆子伙同周旻坐下畜生之事。
可是如今被人抓了个现行,想申冤却被建元帝堵在门外,日头越来越毒,晒的他心头发焦。
淮阳侯想拉着他一齐再等一等,临江侯甩了甩袖子,眯上眼想起六安侯家的林嫣来。
兴许,还能博上一搏,不至于让临江侯府从此败落了。
他理也没理淮阳侯,转身出宫。
淮阳侯讨了个没趣,也只能唾上一口,却也不可奈何,想一想不如让家里老妻去问问周皇后的意思再做打算,终于也转身走了。
御书房里,建元帝敛目翻阅着手里的折子,已经恢复了往昔不苟言笑的表情。
他不紧不慢的问道:“诸位爱卿,对周旻一案有何见解?”
除了墨宁,其余的人都对了个视线,又迅速移开。
若是只一个李啸,还好说些,牵扯上皇后的侄子周旻,哪个愿意做出头的榔头?
建元帝等了一会,见没人出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手里的折子往黑檀木书案上一扔。
“看看,都看看!这全是今天刚呈上来的弹劾折子!”建元帝抬头扫视了一圈,指着内个大学士李文志道:“你来说说,该怎么办?”
被点了名,李文志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万岁,此事闹的人心惶惶,外面都传遍了。尤其福鑫楼,还将此事编成了段子,实在是蛊惑民心,罪无可赦。”
墨宁手里摩挲着羊脂玉环,听到李文志偷梁换柱转了话题,手指一顿后,依旧耷拉着眼皮没有作声。
倒是大理寺卿曾辉冷笑了一声:“福鑫楼还没编出段子的时候,大理寺的门口已经挤满了受害家人,纷纷要个说法。”
李文志这一手偷换话题倒是玩的挺溜。
他往前一步,对着建元帝行了一礼道:“万岁,此事必须严惩!开国还不到百年,勋贵子弟就敢如此胡作非为,可把祖宗打江山流的血汗放在心里!此事若听之任之,动摇的可是国本!”
李文志抄着手,反驳道:“动摇国本?曾大人说的严重了,不过是几个孩子胡闹。”
周旻可是周皇后的侄子,不见私盐案那么大的篓子,建元帝都压下去了吗?
他这里揣摩着建元帝的态度,那边厢张智尧终于开了口:“别家的孩子胡闹,顶多斗鸡听曲进花楼,顶天了聚众打一次架。周世子祸害的却是良家妇女。”
这个李文志,不会拿了周家的好处吧?
这个多事之春,这么快就敢站队,也是个猪脑袋,以后可得离他远一些。
张智尧余光偷偷扫了墨宁一眼,这么好的机会,宁王还不得逮住狠咬周家。
墨宁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也无从知道他的态度是什么。
建元帝听他们争执起来,却谁都没提出一个可靠的建议,又将目光转向墨宁:“伯瑾,你说此事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争执的三个大臣全住了嘴,虽然没有抬头,但耳朵全都竖了起来。
墨宁终于抬起眼睛,望向建元帝:“父皇是问儿臣吗?”
建元帝知道问他不妥,可总归是自己的儿子,本身又有能力。
“若是问儿臣,”墨宁缓缓说道“且不说此事影响恶劣,还牵扯到了其他勋贵家的女眷,若是父皇不严惩,恐难服众。”
做皇帝,也不是任性而为的。
你为自己媳妇考虑,别人家的媳妇就不是媳妇吗?
张智尧和曾辉互看了一眼,心里都有些小雀跃,宁王殿下是不是要开撕了?
然而墨宁看着建元帝的纠结脸,心里冷笑了一下,又道:“但是淮阳侯毕竟就这一个子嗣,父皇总要考虑考虑母后的心情。”
张智尧和曾辉又互看了一眼,宁王说了等于没说,把问题又踢给了建元帝。
也对,宁王那么辛苦跑到沧州,拿下了私盐一案,结果因为牵扯到周旻,最后反而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