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别说受封赏了,替朝廷追回十几万的税银,连个夸赞的话都没得上一句。
不知道的,还以为宁王是建元帝的侄子,周旻才是亲儿子呢。
有后娘就有后爹,放在哪里都不假。
建元帝皱了皱眉头,心里叹了口气,说出了心里的决定:“流放周旻和李啸一千里,受害人家的赔偿,由他们两家出!”
皇后闹,就闹吧!
咬咬牙,总要给人一个说法。
偏偏曾辉不给留余地,又追问了一句:“流放,往南往北?流放几年?赔偿的银子有没有上限?”
058疾言
这是个棒槌!
建元帝一口气提在嗓子眼。
让他怎么说?
明说挑个好地方流放一年就行了吗?
他突然感觉自己已经不理解臣子的心了。
建元帝目光阴郁的看了眼立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嫡长子。
伯瑾,长大了。
墨宁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隔着紫檀案几上香炉冉冉升起的青烟,悠悠开口:“总不能流放一年吧,平民的妻子,也是妻子!”
话一出口就,莫名的快意。
他想起快意恩仇的林嫣,对上林礼时,肯定也是针锋相对吧。
就算避嫌,周家最后算来算去,也会把帐算在他的头上。
而且,建元帝泛着冷光的眼神,也是不把自己当成儿子看了,那又何必再扮什么孝子贤孙,做个缩头的鹌鹑?
曾辉想了想,接口道:“周世子的罪名,按照律法当判死罪。最少,也得徒刑千里无诏不得回京。”
建元帝的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曾辉默了默,又道:“周世子既然情况特殊,不若流放三千里…三年?”
建元帝挥挥手,让他们散了,算是默认了曾辉的提议。
几个人鱼贯退出,墨宁也要转身往外走,建元帝叫住了他:“伯瑾留下。”
墨宁又停下脚步,慢慢走到了案几前,垂首肃穆,不发一言。
建元帝望着这个一眨眼窜的比他还高,嘴唇轻抿透着倔劲儿的儿子,越发像先皇后杨氏了。
他张了张嘴,想问墨宁是不是怨恨自己逼死了杨皇后,想问他是不是不理解为什么压下了私盐案。
可是嘴一张再张,他才发现根本不知道同这个儿子说什么。
“留下来陪我用午膳吧。”建元帝挣扎了一番,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
有多久,没同儿子单独用一顿膳了?
每次,都隔着长长的桌子、众多的人,父子两个恍如不相识。
凤华宫里,周慕青跪在满是碎瓷的金砖之上,低头敛目,静等着姑母周皇后发完脾气。
凤华宫的姑姑未央,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看见满地的碎瓷,犹豫了一下跪了下去。
“娘娘,淮阳侯夫人觐见。”未央回禀。
周皇后凤目一瞪:“觐什么见,还觉着不够丢脸吗?”
好好的,冒出个周旻绑人妻室,行畜生事的事端来。
她在宫里苦心经营,这一家子在外面给她拖后腿,整个宫里的嫔妃,都躲在暗处看她这个继后的笑话。
继后!
周皇后咬了咬牙,又冲地上的周慕青道:“不要以为你有几分颜色,就自以为能一步登天。也不想一想本宫同宁王什么关系!谁生谁死还不见得呢!”
未央唬了一跳,忙四处大量,使眼色让宫女们把门窗都关上。
周皇后道:“怕什么?如今天下谁不知道本宫同宁王不死不休?杨氏坟头草都老高了,竟然还能护着她儿子同本宫作对!还有你,可不要学着那杨氏,为了个男人把全族也赔上了!”
周慕青皱了皱眉头,姑母这是陷入魔障了。
一早得到周旻事发的消息,惶恐过后就开始四处砸东西。
也不知道气的是周旻不争气,还是气那些多管闲事的官员。
宫门外淮阳侯夫人严氏久等不见召唤,急的也顾不得大礼,直往里冲。
边闯边喊:“娘娘救命呀,旻儿流放北疆的圣旨到家门口了,求娘娘救命!”
未央脸色一变,慌忙起身出了大殿,命身边宫娥:“快拦住淮阳侯夫人!”
严氏不等众人阻拦,扑倒在大殿门口,惊慌失措:“娘娘,旻儿要被流放北疆了!”
被她这么一闹腾,周皇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扶着未央走到门口,望着自家形象全无的嫂子,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又不是午门问斩,不过是流放,慌什么!”
慈母多败儿,哥哥每日忙于公务,嫂子就把侄子教成了个败家子。
严氏不敢相信的看着周皇后,还再说道:“娘娘,这可是您的亲侄子,唯一的侄子,北疆苦寒,旻儿哪里受的了那个罪。”
“他受不了那个罪?”周皇后被气笑了:“那些被关在地宫,手脚筋脉俱断,割舌囚禁的女人,就该受罪吗!”
“那是…那是,”严氏目光涣散,急着在肚子里搜刮言辞来辩解。
周皇后最讨厌看见严氏这副模样,道:“还在想什么借口?大街小巷怕是都传遍了周旻的恶行,若是不严惩,你当朝廷律法是儿戏吗?”
周家凭的可不是军功,而是仗着建元帝的喜爱才得以在京中勋贵之中有一席之地。
周家有什么脸给自家子弟求情!
周皇后的话似乎提醒了严氏,她急急说道:“本可以不用闹这么大的!是有人在背后做推手!”
家里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永乐宫,京兆伊和刑部侍郎说的好好的,悄悄的把人先带走。
谁知道不过一炷香的光景,福鑫楼已经开始说起这段公案了。
“是福鑫楼!”严氏斩钉截铁的说道:“是福鑫楼妖言惑众!娘娘,您下懿旨,把福鑫楼封了!”
封!封!封!
周皇后恨不得朝着自家嫂子那张愚蠢的脸上给一巴掌。
她当大周朝姓的是周吗?她当福鑫楼就是个茶楼吗?
周皇后不愿意看见严氏那张脸,转身进殿,对地上的周慕青道:“起来把你母亲带回家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周慕青从善如流的站起身,低眉顺眼的走到严氏身边,低下身子将其扶了起来。
严氏眼看着周皇后不耐烦,一把抓住周慕青,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孩子,你去向娘娘求求情,放你哥哥一条活路。哪怕流放一千里也行,只要不去北疆。”
“不去北疆,那就去南蛮之地!”周皇后听到了,背着身子冷声道:“或者,把天下改成你们周家的,可好!”
严氏腿一软,若不是周慕青扶着,吓得就要跪了下去。
周慕青身子单薄,实在扛不住严氏的体重,她看了一眼殿门口畏畏缩缩的贴身丫鬟清姿。
清姿得到信号,立刻离远了满身寒冰之气的周皇后,跑过来帮忙搀扶已经站不稳的严氏。
未央扶着周皇后进了寝殿,见严氏还不愿意走,怕她再惹怒了皇后。
“夫人且回去吧,娘娘从一早就为此事犯难。”未央走出来,劝道:“这事天下百姓、朝中大臣都眼睁睁的看着,娘娘总不能忤逆了万岁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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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厉色
圣旨都下了,哭闹有什么用。
不是才三年吗?
再是苦寒,上下打点一番也是一样过的舒坦,周家又没倒。
未央冲着周慕青点点头,看着对方离开,这才转身进殿伺候周皇后。
周皇后坐在梳妆台前,抚着自己的眼角纹路,头也没回,问了一句:“可走了?”
未央答:“大姑娘已经带着淮阳侯夫人回去了,她也是一时伤心,娘娘莫往心里去。”
周皇后冷笑了一声:“一时伤心?我这一世的伤心,谁能安抚?”
未央低下头,没敢答话。
周皇后独自叹了口气,又问:“皇上呢?下朝去哪儿了?”
“同宁王在文宝阁一起用膳。”未央小心的回答。
周皇后皱皱眉头,伸手摁上了镜子里那个年华将逝的女子。
“本宫是不是老了?”周皇后喃喃问道。
屋子里一片寂静,没人敢搭这个话。
她自己反而轻笑了一下:“老了呀,可惜没个自己的孩子。”
所以严氏才那么自以为是,以为周旻是她的侄子,就必须得保住他吗?
凭什么?
若是她愿意,族里随便抱出一个来,没人敢不全力支持她。
“未央,玲珑阁那个小贱人的病,可好了?”周皇后自己拆了头上的凤钗,摸着钗上精细的纹路,轻声问了一句。
未央心一提,忙答道:“时好时坏。”
周皇后挑了挑嘴角,上次建元帝压下了私盐的案子,这次流放了周旻,同墨宁一起用膳,然后呢?
他最是个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的性子。
“那就是好不起来了。”周皇后将凤钗往台子上一扔,随着咣当一声响,她说道:“四皇子怪可怜的,本宫就见不得没人疼的小孩子。”
未央闻声,冲左右使了个眼色,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事情还没完呢。
周皇后盯着镜子里自己雍容华贵的妆容,笑了笑。
不要以为弄走一个没用的周旻,就能把她怎么样。
事情,还没完!
周慕青同清姿,一左一右搀扶着严氏,缓缓走在皇宫里的大道上。
她低着头,默默数着地上的金砖,好像一直走不到尽头。
严氏的哭泣声在耳边时响时停,慢慢都化成了喘息声。
往日淮阳侯盛宠,严氏和周慕青进宫出宫,都是周皇后赏的步撵。
今个儿出来的狼狈,皇宫里的路太长,始终看不到神武门的牌匾。
“青青,歇一会。”严氏终于撑不住了,开口说道。
周慕青垂着眼帘,轻声劝道:“母亲再坚持坚持,前面就是神武门了,咱们一会就到家了。”
这里是皇宫,淮阳侯又刚遭了难,若是在这里站着被哪个谄媚的内侍或者侍卫看到,说不得又是一场风波。
严氏哪里走过这么长的路,喘了喘,又想起要流放千里的儿子,悲从中来。
“娘娘是不是真的不管咱们家了?”严氏这才知道害怕,为自己刚才的莽撞隐隐后悔。
周慕青抿了抿嘴,道:“不会的,姑母这是难过。她就父亲这一个兄弟,哪可能不管?”
这话,其实周慕青自己也有些彷徨,想起这几日在宫里见的听的,眸子暗了暗。
拐了个弯,就是御书房后的文宝阁,周慕青略停了停,让严氏稍微的喘过这口气。
“宁王殿下。”清姿突然喊了一声,屈膝行了一礼。
周慕青回头,墨宁从文宝阁的大门走了出来。
周慕青和严氏忙避在一旁,轻轻行了一礼,唤了声“宁王殿下。”
墨宁好似没有听见,目不斜视的从三人身边走了过去,根本不理会周慕青粘在他背后的目光。
周慕青目光黯淡,待墨宁离的远了,才重新搀着严氏迈着沉重的脚步朝不远的神武门走。
周旻惹下的祸事,算是告一个段落。
临江侯和淮阳侯拿出了大笔的银子,补贴给受害者家属,仍躲不了门口半夜被人扔烂菜根、倒米共的结局。
最后还是朝廷出动了些护卫,这才让百姓消停了下去。
周旻和李啸,被判了流放北疆三千里,三年不得归京。
两个人走不走无所谓,关键是周旻还任着杂造局的差事,他这一犯事,军需处的六安侯就开始骂娘了。
部队的军需,不止吃喝拉撒,还有武器!
“武器懂不懂?”六安侯吹胡子瞪眼,把杂造局的参议骂了一顿。
参议也是有苦说不出,军需处来领兵器,要拿着建元帝亲批的条子,然后杂造局的管事签了字,这才能交付使用。
可是管事大人周旻,被判了刑,目前还没有新上司给派下来,程序万一错了,以后出了事可得他背。
六安侯瞪着眼睛:“这是前线指明的一批东西,你个老家伙莫不是在深山老林里呆傻了,赶快出货!”
这事本不用六安侯亲自来的,可是底下人手来回跑了几趟都没把新一批的兵器带回去,他就急了。
“侯爷,下官的侯爷呦。”参议急的跳脚:“这派兵器的程序明文规定着,您就是骂死下官,下官也没这个权利呀。”
六安侯脾气虽躁,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他认真想了想,一巴掌拍断了参议办公的桌子:“那你上折子,让上面赶紧的给你派个上峰来!”
“是是是。”参议忙不迭声的答应了。
第二日他就上了个折子,要求朝廷赶紧的派个杂造局管事来,顺便把六安侯拍坏的桌子钱给报了上去。
杂造局,本属于军需处管的,是建元帝为了分权,把这个部门专分了出来,自己握着。
早朝上建元帝翻着折子,冲着六安侯瞪了几眼。
武将那一排空荡荡的,信国公请了病假,淮阳侯也请了病假,魏国公小纨绔三天打鱼两天晒往,宋国公在边境打仗。
临江侯虽立在那里,却是像打了霜的茄子,无精打采。
只有一个六安侯,依旧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那里,一点被皇帝怒视的自觉都没有。
建元帝眼角抽了抽,问:“如今杂造局缺一个管事,你们谁有好的人选?”
这是皇帝亲抓的部门,大臣们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都不吭声。
建元帝只好点名:“李文志,你说说。”
大学士李文志站了出来,这会学精了,拱手道:“臣一界文官,对这些不太懂。”
建元帝皱皱眉毛,挥了挥手令其回到队伍里。
墨宁“咳”了一声,队伍里出来一个吏部左侍郎,道:“大理寺卿曾辉,为人耿直,做事公平,可以升任。”
大理寺卿是四品的官,杂造局管事可是皇帝的嫡系,都是勋贵子弟担任。
曾辉出自瑞安伯府,有这个资格。
李文志跳出来道:“曾大人资历浅了些。”
吏部左侍郎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资历浅?周旻资历更浅!
六安侯也嚷嚷:“不行,曾辉这小子,走的是科举之路,他懂兵器吗?分的清什么是铁什么是铜吗?”
吏部左侍郎冷笑一声:“他不懂,难道贵公子懂?整日游手好闲,知道兵器怎么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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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做伐
礼部左侍郎一开口,六安侯就开始卷袖子:“你出来,你什么意思?”
他的儿子,只能他教训。
宗家军上阵杀敌的时候,左侍郎还是个穷秀才呢!
建元帝怒喝了一声:“这不是西口菜市场!”
六安侯怏怏的收起了拳头,回到了队列。
不过左侍郎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建元帝。
他问六安侯:“记得益之是在金吾卫任职吧?”
六安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说道:“正是。”
建元帝“哦”了一声,看了队列前面的相国刘毅一眼。
刘毅从一上朝就眯着眼睛,哪怕六安侯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疼,他也没睁开一下。
建元帝喊了声:“刘相可有提议?”
刘毅年岁虽大,平日尽扮耳聋,可是建元帝一问话,他立刻睁开了眼睛:“万岁问老臣吗?”
老狐狸。
建元帝心里骂了一声,登基时太过血腥,他坐上宝座后,一直以“仁”来执政。
他的仁厚,倒惯的底下这群老臣越发的圆滑起来。
“刘相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建元帝耐着性子问。
刘毅慢慢的走出队伍,拱手道:“万岁不是有答案了吗?”
左侍郎是宁王的人,李志文是周皇后的人,只有六安侯那个暴脾气是个孤臣,眼里只认皇帝。
纵观几个候伯,信国公家嫡庶乱着,建元帝明显不想他家掺和政事。
魏国公,年少贪玩,不堪大用。
宋国公年事已高,两个儿子已经握着北疆兵权……
建元帝不想杂造局落入宁王的手里,也只能在几个孤臣里面挑了。
果然建元帝沉默了一会,开口说:“我看益之就不错,择日上任吧。六安侯以后再有意见,不要拍杂造局的桌子,直接揍他。”
说完为自己的幽默呵呵笑了笑。
底下众臣也是松了一口气,随着笑了几声。
墨宁的嘴角微微翘了翘,又沉了下去。
建元帝余光看着,心里顿时爽快起来,想着昨天周皇后说要抱养六岁的四皇子,那就先养着吧。
下了朝,左侍郎故意惹了六安侯几句,六安侯骂骂咧咧的往外走。
墨宁站在大殿门口,看着渐渐远去的众臣,问张传喜:“最近林七干什么呢?”
张传喜左右看看,见人都散了,小声说道:“还能干什么,围观信国公家的热闹呗。”
周旻的事一出,他到三千里外的北疆去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是那个酷似信国公继室的人,却还在道观里关着。
大街小巷议论纷纷,没看见信国公请了病假不上朝吗?
林七姑娘身边的暗香,一天来回福鑫楼和信国公后门好几趟,每次回去时都是满眼的绿光、脚步飞快。
墨宁默了默,说道:“福鑫楼最新的段子,本王似乎还没听呢。”
张传喜跟在后面,挠了挠后脑勺,什么时候他们爷这么喜欢闲话了?
“姑娘,国公爷这几日都没出门,就今天带着一个随从从后门出去了,奴婢没跟上。”
暗香对着躺在榻上,拿书盖着脸的林嫣回禀道:“国公府的大门天天禁闭着,一点消息也探不到。”
她很是沮丧,感觉自己这次任务实在完成的不好:“只听厨房里干粗话的小丫鬟说,最近五姑娘成天要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吃。不过临江侯世子走后,她食欲直线下降。”
林嫣瞬间掀开脸上的书扔在一旁,坐了起来,眼睛闪亮:“林五是不是点名吃醋鱼、白云凤爪、青桃?”
暗香惊讶:“姑娘料事如神!”
那当然了,前世这个时候林娴已经嫁到临江侯府去了,不久就传出她有身孕的事情。
当时她不懂,还是八归后来嘀咕:“人家都是十月怀胎,怎么林五姑娘八个月早产的儿子,跟足月似的。”
无媒苟合!
无媒苟合!
林嫣兴奋的下了榻,激动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这林五真是不作不死。
李啸被流放,林娴的性子又不是个能忍的下的,国公府的热闹还会继续发酵呀,不去围观实在可惜。
“那我大伯呢?”林嫣兴奋的搓了搓手。
林礼有没有处置敢算计亲爹的林乐同?
暗香摇了摇头:“大老爷倒是府里最镇定的人了,每天都准时去衙门报到。”
林嫣眸子暗了下去,祖父果然还是放过了他。
怎么有人心生的那么偏,林乐同手段下作、招招阴毒,林礼竟然全忍了下去。
暗香见林嫣脸沉了下去,忙又说了件开心的事:“姑娘,我回来的路上,听说二爷升了杂造局的管事。”
她不懂这什么官,只听人议论,以前周旻才是杂造局的管事,是皇后娘娘缠磨了很久才得到的。
既然皇后娘娘都看重,那必定是个好差事。
林嫣果然面目明朗起来:“凡哥哥升官了?”
杂造局好地方,管的是兵器的锻造和供应。
不用上战场,却是个实缺,直接受建元帝管辖。
“红裳,你赶紧的去整治些点心,回头咱们给凡哥哥贺一贺。”林嫣笑道。
暗香又问了一句:“杂造局在哪里呀?”
造兵器?那得用多大的地方?
林嫣想了想:“好像在城北三十里的云龙山里呢。”
那么远?
暗香吐了吐舌头,跟着红裳去小厨房做点心去了。
点心将要出炉,疏影白着脸进了屋子,冲林嫣匆匆一行礼,道:“姑娘,八归姐姐来了,好像有急事。”
林嫣皱了皱眉,嘴里虽说着:“她来干什么?”可是身子却已经站了起来。
立在院子里的八归,一看见林嫣出来,立刻扑了过去:“姑娘,求您赶紧去救救老爷!”
林嫣一愣:“什么意思?”
八归哭道:“国公爷闯进了庄子里,二话不说拿起鞭子就抽老爷,看那架势是要往死里打呀。”
林嫣胸口似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拉下了脸色:“二话不说?”
祖父这是因为朱氏的事情,恼凶成怒,心火无处发泄,拿着父亲做伐呢。
“备车!马上备车!”林嫣道:“疏影、暗香,你们跟我去!”
八归也急着跟了上去,可是因为这一路赶的本就急,身子又不适,摇晃了几下竟然倒了下去。
身后的绿罗惊呼了一声,忙唤着从小厨房走出来的红裳扶住了八归。
林嫣神色变幻,犹豫了一下,丢下句:“给她请个大夫。”后,就带着两个丫鬟就冲了出去。
061怒斥
林嫣匆匆赶到小庄园,林礼果然在抽打林乐昌。
庭院里,林乐昌跪着吓成一滩烂泥。
林礼怒喝:“都是你!都怪你惹来祸事!”
林嫣飞奔过去,一把抓住了林礼的鞭子。
“跟我父亲什么关系?原来国公府颠倒是非黑白是有渊源的!”
林礼回头一看是她,太阳穴一突,顺手把鞭子一推。
林嫣踉跄退了几步。
她的腿,瞬间又被如看见救命稻草一般醒过来的林乐昌抱住:“嫣嫣,你祖父要打死我!我什么也没干呀,嫣嫣,你快帮我求求情!”
林嫣被他抱住腿,挣也不是立也不是,看见自己亲爹伤痕累累,一对林礼怒目相向。
疏影和暗香对看一眼,忙走上前七手八脚将林乐昌先扶进了屋子。
林礼看着这一切,怒目呲牙,果然大孽障生了个小孽障,一家忤逆犯上的玩意儿!
林嫣冷笑了一声:“祖父可听见了?父亲让我求你?”
“若是求情有用,他又怎么会被人构陷罪名,赶出府去?”林嫣眸子黯然:“祖父这么恼怒,是恨朱氏没有悄无声息的死掉,而是给你头上戴了帽子吗?”
“畜生!”林礼喝道:“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你还记得我是你的祖父吗?国公府被耻笑,与你什么好处!”
林嫣甩了甩袖子,整理了下衣摆,朝着林礼逼近了一步,紧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响。
林礼被林嫣似乎要穿透他内心的目光,盯的毛骨悚然。
目光里满是恨意和不屑一顾。
这个丫头,怕是根本不把自己当成林家人了。
“好处?我只问祖父三个问题:当日福鑫楼里那个汉子,您可抓住审讯了?审讯的结果如何?背后主使您可惩处了?”
林礼被问的脸上挂不住,被林嫣逼着后退了一步。
林嫣见他涣散回避的目光,又道:“既然祖父放了那个人,为什么又紧抓着我的父亲不放?”
儿子和继室苟合,同继室被人掳走,哪个对国公府是致命的打击?那个能让林礼陷于泥潭不能自拔?
明明知道,却还是心偏的没有边沿。
“祖父,您拍拍自己的胸口,偏心偏成这个样,良心不痛吗?”林嫣拿手打在心口上,一字一句的问林礼。
不痛吗?
林乐同如此算计亲弟、亲爹,却一点惩戒都没受到。
而林乐昌,不过是有个女儿想为他出口气,却要遭此毒打!
都说虎毒不食子,都说手背手心都是肉,都说十指连心。
可是祖父林礼,眼睛已经被偏心蒙蔽的看不清人心了!
林嫣扬起被林礼松开的鞭子,冲着他身后的桂花树就是一鞭。
树枝被抽的“沙沙”作响,受伤的落叶纷纷落在林礼的头上,令其狼狈不堪。
然而林礼却说不出话来,面对林嫣的质问,他竟无力去反驳。
倒是其身后的随从清韵,不忍国公爷受辱,大着胆子说了一句:“七姑娘,实在是三老爷自个儿不争气。”
话一出口,就被林嫣骇人的目光给瞪了回去,缩着脖子躲在一边。
“自个儿不争气?”林嫣冷笑:“哪家的嫡子,幼时被抱离生母,扔在前院放任不管?又有哪家嫡子,请的先生受的教育,还不如个庶长子?谁家庶长子,比嫡子大了整整一旬?”
“敢问祖父一声,您除了对我父亲扬起手中的鞭子,可曾关心过他衣食住行,可曾问过都是哪些小厮伴着他长大,可曾费尽心力扭正他的顽劣?”
从来没有……
林礼终于撑不住垮了下去,一张脸更加苍凉无力,他扶住树干不让自己瘫掉,目光始终不敢看林嫣的眼睛。
林嫣说的一字一句,都如个锤子一样敲打在他的良心上。
他知道自己确实偏心当年那个红袖添香的姨娘丁氏,进而酷爱庶长子;他知道嫡妻是因为失望搬到了庄子上;他也知道自己有时候打嫡子打的并不对。
可正如林嫣说的,他的心早就偏了。
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日一样,让他扒开自己的良心仔细端量。
正房里疏影慌里慌张的跑出来,看了院子里的情景一眼,走到林嫣身边禀报:“姑娘,奴婢要到村里请个大夫,三老爷发高烧了。”
说完不等林嫣回答,就赶紧的往外跑了。
姑娘路上的焦急不是假的,嘴里虽说不管,可毕竟是亲爹,心底还是关心的。
林嫣双唇发白,甚至没来得及唤住疏影,问一问具体的情况。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林乐昌不能死!
林嫣不再理会林礼,而是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屋子。
林乐昌躺在榻上,紧闭双眼,额头上豆子般大小的冷汗不断的往下滴落。
他紧紧抠着床梆子,口里不停的喃喃道:“父亲饶命,父亲饶命,我什么也没干呀…娘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激我…母亲,母亲,疼…”
一个中年的男子,竟如个婴儿般无助。
暗香正在不停的给他擦拭着冷汗,见林嫣进来,忙避在一旁给其让出了空隙。
林嫣不自觉的上前抓住了林乐昌抠在床梆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放在了自己的手掌里。
父亲的手因为恐惧,有些僵硬,掌心烫的厉害。
林嫣心里犹如缺失了一块,将要失去父亲的恐惧又提上了心头。
这个父亲,一事无成、不学无术、贪财好色,甚至手上还沾了母亲的血。
林嫣很不喜欢他,甚至有一段时间是恨之入骨,巴不得其死掉。
可是他真的死掉了,林嫣的心就缺了一半,犹如提线的木偶再没有一丝灵气。
常人也许无法理解她的感情,可是她自个儿知道。
有林乐昌在,她就不是一个孤儿,就算国公府对其视而不见放任不管,她始终是个有爹的孩子,哪怕那个爹很不堪。
林嫣紧紧握着林乐昌的手,榻上的人,不也一样的无助?
幼时有人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小小年纪就离开母亲在冰冷无情的前院里挣扎。
说到底,他长成今天这个样子,岂是他自己愿意的?
疏影终于领着村子里的郎中匆匆赶过来。
老郎中颤颤悠悠的放下药箱,要给林嫣磕头。
“先看看他吧,若是能救,就尽力救。”林嫣立起身,掩盖了自己的内心,尽力用冷漠的语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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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离鸾
老郎中忙又提起药箱,奔到林乐昌榻前,小心翼翼的给其诊脉。
林嫣走到一旁的花梨木八角桌前,翻看放在其上的针线篮子。
里面是正在做的一双袜子,袜子上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