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红梅,一看就是八归的手艺。
老郎中诊完脉,开了个方子交给疏影,余光看了一眼背对他的林嫣,对疏影说道:“无大碍,是吓的有些紧了,服上两副药,烧一退,明天就好。”
林嫣的双肩一松,放下了手里那双没做好的袜子,又抄起了桌上另一本书翻看。
疏影恭敬的送了老郎中出去,又拿着方子去抓药。
等药熬上时,宗韵凡也带着人手赶了过来。
院子里的林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林嫣坐在林乐昌爱躺的摇椅上,正在廊下看着疏影对着药炉煽风。
宗韵凡轻轻走了过去,默默的坐在了一边。
林嫣一回头看见他,露出一个笑来:“听说表哥升迁了,还没恭喜。”
宗韵凡脸上却无半点喜气:“以后,我怕是不能常在家里护着你了。”
林嫣笑着别开目光,盯着炉子上“咕咕”作响的铁砂药罐,声音听起来似有还无:“总要分开的。”
宗韵凡没有听清,身子往前倾了倾,林嫣却不再说话。
总是要分开的。
表哥有他的心上人,林嫣也要有自己的日子过,总要分开的。
林嫣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拿着团扇盖住了脸,闭上眼睛,显出一身的疲惫。
宗韵凡沉默了会,问专心熬药的疏影:“姑父可没大碍?”
路上听人说若不是林嫣赶到及时,姑父可能就要被林礼抽死了。
这是父子吗?
六安候也成天揍他,可看着吓人,其实都是些皮外伤。
谁家打儿子,跟打仇人一样下狠手?
疏影答道:“等下给老爷服了药,应该就没事了。”
宗韵凡“哦”了一声,也没有进去看林乐昌到底如何,他又转向林嫣,给她递了个消息:
“你原来那个丫鬟八归,被诊出…喜脉了。”
看八归欣喜的样子,肚子的孩子**不离十是林乐昌的。
摇椅上的林嫣睫毛抖了抖,却没有睁开眼,也没有说话。
宗韵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表妹的丫鬟爬了姑父的床,这种事情,让他怎么说?
他脱了身上的外衣给林嫣盖上,也抱着胳膊望着天上升起的明月发呆。
怎么就去云龙山杂造局了呢?
别人都说这是喜事,可他总觉的这么好的事落到他头上,像被人刻意安排似的。
可这是建元帝亲口提的,驳也不能驳。
以后林嫣再遇到麻烦,他想帮忙也帮不上了,深山老林的,得到消息怕都晚了。
宗韵凡默默陪着林嫣,守了林乐昌一夜。
第二日林乐昌的烧终于退了下去,人也能睁开眼说上几句清醒的话。
他看到立在榻前的林嫣,红着脸歪过了头去。
林嫣接过疏影递过来的药碗,耷拉着眼皮,用勺子搅着药,道:“以后看见祖父,躲远些。”
见林乐昌没反应,她又抬高了声音:“听到没有?以后我不在的时候,看见祖父来了,就赶紧跑!”
林乐昌终于有了动静,嘴一咧:“打不死,爷这身皮肉瓷实。”
稍微清醒些,就开始不正经。
若不是昨日第一次见他虚弱恐惧的像个孩子,林嫣定是要气一场的。
可是现在林嫣只深深看了林乐昌几眼,翻了翻白眼珠子说:“八归有孕了,我可能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所以,你以后最好不要…”
她没有说下去,不要什么?
说起来,这是林礼对她的报复。
说林乐昌混,林嫣倒也记不得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爱逛逛窑|子。
他当初推倒母亲,引发了其一尸两命。
可是昨天他糊里糊涂叫喊的话里,背后怕是也有个黑手。
林嫣眯了眯眼睛,脑子瞬间清明起来。
她自小离开国公府,活了两辈子,府里到底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呢。
林嫣暗自叹了口气,又将目光转回榻上林乐昌处。
林乐昌似乎欣喜八归有孕,可是碍着毕竟睡的是闺女的丫鬟,自家闺女又刚刚救了他,总有些良心上的不安。
林嫣看到他憋着一张红脸,想笑又似哭的样子,压了压心里的火气:“这孩子生不生的下来,就看你了。现在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
就算知道林乐昌是无辜的,那也是他愚蠢上了别人的当,母亲是他亲手推倒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林嫣能做的,就是让林乐昌不要再被人利用,等着哥哥回来袭爵。
她重重放下药碗,转身出了屋子。
宗韵凡在门口,屋里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回头问:“你这是犯什么邪气?”
好好的诅咒一个没出世的孩子做什么?
“你不懂!”林嫣心烦意乱。
国公府的乱子就是嫡庶不分,林嫣怕死了再出来个庶子同哥哥争东西。
宗韵凡笑了笑,总觉的林嫣有些杞人忧天,可是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劝,也只能听着。
小庄园安置好林乐昌,几人返回六安侯府。
杂造局急着等人接手,宗韵凡在京里办好一切手续,三日后就要去云龙山上了。
楚氏给他备了一车的东西,边准备边数落六安侯能不能改改脾气,一巴掌拍的儿子被扔到深山老林里去了
自家儿子又不是淮阳侯家那个败家子,他做事必亲力亲为,这一去不知道几个月才回来一趟呢。
唠唠叨叨了一早上,六安侯掏掏耳朵上街找同僚喝酒去了。
楚氏不住的让七弦打发人往二门处看看,儿子和外甥女回来了没有。
七弦抿着嘴笑,掀起帘子叫了个刚选进院七八岁的小丫鬟:“离鸾,你去二门处看看二爷和姑娘回来了没有?”
“哎!”离鸾脆生生的一应,就往二门处跑。
七弦笑着回屋,对楚氏道:“已经打发人去了,张庄头的闺女,倒机灵的很。”
楚氏想了想:“可是昨儿刚进院子,梳着个双丫鬓,一笑嘴边两个梨涡的小丫鬟?”
“正是呢。”七弦道:“她老子在咱们南边庄子上做庄头,老子娘是庄子上里管蔬果的婆子。”
楚氏边往盒子里捡着点心边说:“两个老实巴交的人,倒生出个伶俐的女儿来,回头你若是看着那丫头好,就多提点些。”
七弦点头称是,上前帮着楚氏给宗韵凡准备食盒。
离鸾反复跑了几趟,宗韵凡和林嫣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二门处。
她笑着上前行了个礼,说:“二爷、姑娘,夫人都让奴婢来前面打探好几趟了,看二爷和姑娘回来了没有。”
063不过是客居
林嫣觉得她有些面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宗韵凡见她好奇,笑着说道:“这是母亲院子里刚来的小丫鬟,叫什么来着?”
他转头问离鸾。
离鸾忙答道:“奴婢离鸾。”说完偷看了林嫣一眼。
林嫣身体一僵,并没有对她表现出多感兴趣的态度来,漠然的转过头一言不发的往楚氏院子里走去。
离鸾有些失望,虽跟着几个人往前走,但是心里直犯嘀咕。
表姑娘院子里缺二等的小丫鬟,她在夫人院子里只不过是个末等。
若是能得姑娘青眼,说不得就能被要过去晋升成二等呢。
静苑里的疏影、暗香,都是从三等直接提上来的,让府里一众小丫鬟羡慕的要死。
可惜直到进了上房,林嫣始终没有正眼瞧她一下,离鸾不禁有些泄气。
临进府,娘说了:若是能作为陪嫁跟着姑娘嫁人,以后说不得就能做姨娘,生的儿子也是主子了。
谁知道张庄头一家因为伺候蔬果伺候的好,闺女也得主子们待见,直接被七弦挑到上房里来了。
跟着夫人自然也是好的,只是做姨娘怕是不行了。
谁不知道六安侯轻女色,年过半百府里也只有夫人一个女主子。
林嫣在上房行礼坐定,有意无意的朝离鸾望了一眼。
那丫鬟低着头闷闷不乐,不知道想什么。
小小的个头,小小的脸,都还没张开;距几年后貌美肤白、前凸后翘的离鸾,还有一大段距离。
林嫣眸子暗了暗,目光又往凑在楚氏身边小声说笑的宗韵凡身上扫了一眼。
好在前世里自己死的早,表哥为了宗家的香火,肯定会续弦的。
她决定这一辈子,国公府的爵位争得争不得,二表哥的心上姑娘定要给他娶进来。
如此,才得心安。
“姑娘,姑娘!”身后疏影使劲捅了林嫣一下。
林嫣抬头正要呵斥,忽见楚氏拿着块布在宗韵凡身上比划,还扭头对着自己说话。
她这才回过神来,翘起嘴角问:“舅母说什么?”
楚氏白了她一眼,放下祥云纹蜀锦:“问你几遍这个颜色给你二表哥做常服可好,你都没反应,想什么呢?”
她没问林乐昌怎么样,怕惹的林嫣难过,只拿着手上的布匹说事。
林嫣忙站起身走了过去,摸了把蜀锦:“这个蓝色倒衬凡哥哥的脸,凡哥哥穿什么都好看。”
楚氏乐不可支的往林嫣脸上点了点:“就会哄我,整天被你舅舅揍的鼻青脸肿,有什么好看。”
宗韵凡脸红了红,见碟子里瓜果少了,怕林嫣待会无聊,就转头吩咐:“今天从庄子上带了一筐的樱桃,去洗些来。”
门外离鸾忙高声应了一声,还没转身,就听见林嫣叫住了她。
“让疏影去吧。”林嫣不知为什么,使唤离鸾总有些膈应,她也说不准这是什么情绪。
屋里谁也没有在意,离鸾目光一暗,退在一旁给疏影让了路。
没一会七弦又出来找人去大厨房提炖了一上午的**百合。
离鸾这才又有了差事。
她一路小跑到了厨房,对着管事婆子甜甜的一笑:“李婶婶,七弦姐姐让我来提炖好的**百合。”
此刻不是忙的时候,李婆子回头见是离鸾,笑着招招手:“呦,花儿来了?你老子娘在庄子上可好?听说你被选在夫人身边伺候?”
因为上次宗韵凡为林嫣挑丫鬟,一个也是挑两个也是挑,楚氏索性把年纪大些的都放了出去,也选了几个放进府里。
离鸾正是那个时候进府的。
又因为张家伺候着庄子上的蔬果,同后厨的管事们都有些交情,因此她倒也不陌生。
她听了李婆子的问,笑着应道:“李婶婶可不能再叫我小名了,夫人给我起了个新名字,叫离鸾。”
“离鸾?”李婆子笑:“这主子们起的就是秀气,以后就要唤你一声离鸾姑娘了。”
旁边也有个做粗活的,笑着凑趣:“冰儿,不对,是疏影姑娘她们,前几天还扫着院子呢,这几天就是林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了。这离鸾姑娘一进来就得了夫人青眼,前途无量,肯定不比她们差。”
离鸾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多开心。
小孩子不会掩饰情绪,她脸上沉了沉,没有搭话。
李婆子到底多活了几年,看出不对来,忙手脚利索的把**百合装在食盒里盖好交给离鸾。
“路上慢着点,别洒了。”李婆子吩咐了两句,就对左右喊:“麻利点,午饭的材料都备好了没有?”
说着就推刚才那个不会说话的婆子往屋里去。
离鸾道了声谢,提着食盒慢慢的朝上房去。
那粗使婆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活该一辈子干粗活!
张家虽说也是奴才,可在庄子上有头有脸过的也不差。
离鸾在家里也是娇养着长大,又存了一片对未来的憧憬。
此刻被林嫣忽视,被婆子无意伤了自尊,心情那叫一个失落。
走过园子的时候,一抬头又看见林姑娘身边的疏影端着盘樱桃轻轻松松的朝上房去了。
她气的把食盒往地上一放,坐在亭子里休息。
本该是她做那个轻巧的活的,凭什么林姑娘半路拦着,指给了疏影。
离鸾气呼呼的扯了身边一个花骨朵,在掌心里使劲的揉搓。
冷不丁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作死呢,这园子里的花岂是你能扯的!”
离鸾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却是跟她一批进府的万儿,长的倒灵巧,就是有些笨,被分在园子里扫地。
“万儿!”离鸾翻了个白眼:“你吓死我了。”
万儿嬉笑着也坐了过去:“干什么呢闷闷不乐的?咱们几个你最好,一眼被七弦姐姐挑中进了夫人的院子,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离鸾从鼻子里哼了哼,这些野惯了的小丫头,哪里懂得她的心思。
偏偏万儿说出的话又让她不高兴:“刚才姑娘院子里的红裳姐姐让我帮她清扫垃圾,还给了我两块点心,可好吃了。”
万儿说着掏出拿帕子包的严严实实的点心,递给离鸾。
谁知道离鸾听到姑娘两个字特别的不待见,一扬手将点心打落在了地上,口里还说着:“谁稀罕,不过是个死了亲娘被国公府撵出来,客居在咱们候府的姑娘,装什么主子!”
064互相谅解去吧
万儿错愕的看着莫名其妙生气的离鸾。
她好心给点心,被拒绝不说,离鸾竟然敢背后非议主子。
万儿虽然父母不如离鸾,但是规矩却是进府的时候一起学的。
她沉着脸站起身,默默的拿着自己清扫园子的工具,转身去拾被打落的点心。
点心在地上弹了几弹,没入了草丛里。
万儿低着头朝灌木丛里去找,刚拐了个弯就看见四双脚立在那里。
其中一双的鞋尖上,缀着好大颗珍珠。
万儿战战兢兢的抬头看,果然是林嫣神色莫辩的立在那里,身后跟着托着盘红樱桃的疏影,以及撇着嘴的暗香和怒气冲天的七弦。
“姑…姑娘。”万儿噗通跪了下去。
亭子里的离鸾听到了响动,一抬头看到此间景象,也吓得白着脸跪了下去。
空气似乎静止不动,地上的离鸾一身的冷汗。
林姑娘不是在上房里吗?
刚才还看见疏影姐姐端着樱桃过去,怎么这会子一齐出现在这里了?
刚才那番话…离鸾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的出来声音。
她只是发几句牢骚。
她真的只是发几句牢骚。
她一点不敬的意思也没有。
七弦觑着林嫣的脸色,拿不准她什么意思,可是离鸾这丫头是不能留了。
她喝道:“进府的时候没学过规矩吗?背后非议主子是什么下场!”
“打二十棍,赶出去!”万儿小声的答道,心里委屈的要死。
以后见着离鸾,非要躲远一些。
离鸾随着万儿的话音,跪也跪不住,半瘫在地上,白着张脸只顾着哭。
林嫣叹了口气。
本在上房呆的好好的,回静苑的暗香去而复返,说八归吐的厉害。
正巧被舅母听见,就把樱桃赏了下来,让她回去先看看八归。
谁知道抄近路走花园,偏偏听到了离鸾发脾气。
这么点年纪就开始背后非议主子,长大后爬个床什么的,简直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嘛
“姑娘,这丫鬟刚进府没规矩,还请姑娘别往心里去。”七弦忐忑的劝道。
夫人敲打多少次了,谁也不能因为林姑娘是亲戚,就看轻了她。
就是不吩咐,瞧着六安侯主子们看林嫣跟眼珠子似的,哪个敢作死待林嫣不好。
偏偏这个刚进府的离鸾,不知轻重信口胡言!
林嫣听后却笑了笑,笑的七弦心里发毛:“七弦姐姐严重了,这丫鬟不过说了实话,不至于就要被赶出去。”
离鸾说的没错,她就是个死了亲娘、被林家抛弃的,客居在六安侯府的表姑娘。
有什么了不起!
平什么霍霍人六安侯府!
林嫣想起前世,国公府嫡系全军覆没,同舅舅家什么关系?
为了救助自己,倒耽误的六安侯府迟迟没有子嗣。
自己找回了朱月兰,又怎样?
国公府里的一众牛鬼蛇神,依旧吃的好睡的暖,夜夜笙歌。
凭什么作为嫡孙的哥哥要在边境挣军功才有资格争爵位;
凭什么她一个嫡系的姑娘,躲在舅舅家不出头;
凭什么林乐昌没有错,却缩在庄子上做乌龟!
凭什么!
林嫣斜眼看了看地上跪的另一个丫鬟,面相老实,刚才离鸾发脾气时反应的倒快,知道不妥当。
她笑了笑,问:“你叫什么?”
万儿低着头,不知道林嫣问的是她,还是七弦提醒,这才慌张的答:“回姑娘,奴婢万儿。”
“万儿?”林嫣重复了一声:“起来吧,跟我回去,让红裳多给你几块点心。”
万儿没想到自己没受罚,还得了姑娘的青眼,惊喜交加的站起身,跟在林嫣身后往静苑里去了。
七弦路过离鸾时,恨铁不成钢,跺了跺脚把她踢起来,让离鸾先回自个屋子思过,回头再同她理论。
不说离鸾失魂落魄的回屋子,只说林嫣回了静苑。
八归刚吐了一场,正倚在榻上看着绿罗和红裳忙碌。
自己不在,姑娘身边又多了几个伶俐的丫鬟,她内疚的心终于有些好受。
“红裳姑娘,姑娘没事就爱嗑点零嘴,喜欢甜食,你也不要惯着她多吃,小心压心里。”
看着红裳又做了一盒子点心,八归终于忍不住说了几句。
红裳回头笑道:“这是给二爷备的。他要往云龙山去,十天半个月的不回来。姑娘怕军营里的伙食不好,特意吩咐我给多备一些。”
顿了顿,她又说道:“您怀着身子,吐的又厉害,还是多躺会儿。”
多躺会,少管闲事,如今姑娘是她们的了。
八归脸红了红不再言语,她将手扶上肚子,心里七上八下。
往昔林嫣没少在她耳边说,最恨国公府嫡庶不分,庶子乱家。
自己肚子里这个,可也是个庶子呢。
林嫣进门时,正看见八归耷拉着眼皮,抚摸着肚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摆手让绿罗和红裳不要出声,自己悄悄走到了榻前。
八归警醒,忙从榻上下来,冲着林嫣就要拜。
林嫣躲了过去,让绿罗将其扶住。
她对八归,始终不想原谅。
爬林乐昌的床,形同背叛。
哪怕她知道,面对林乐昌那个花丛老手,八归又正是慕艾思春的年纪,说不得是林乐昌主动勾搭。
可是八归那日编的理由,不也说明了她的心甘情愿?
“姑娘,老爷他…”八归迟疑着,想问又不敢问。
林嫣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半天,终于在八归按在肚子上的手开始发抖时,收回了目光,却并不答对方的问话
“万儿。”林嫣和颜悦目的对着万儿说道:“若是让你去伺候个姨娘,你可愿意?”
万儿刚进府,不知详情。
听林嫣一问,先看了看已经挽了妇人鬓的八归。
姨娘身边的一等丫鬟,也是拿一等的月银吧?
万儿想了想家里正长身体的弟弟,没有过多犹豫就点头:“奴婢听主子安排。”
林嫣欣慰的点点头,才对八归说道:“你好歹也是个姨娘了,身边总要有人伺候。这个小丫鬟刚进府,看着也懂事,你带到庄子上去吧。”
等八归谢了恩,林嫣又说道:“舅母知道你有了身孕,让七弦姐姐给你准备了一车的东西,回来走的时候记得去谢个恩。”
姑娘,这心里还是别扭着呢。
八归含着泪,屈膝道了声谢,就要跟着七弦往外走。
既然姑娘不愿意看见她,不如早点回去,免得惹姑娘心烦。
林嫣想了想,对着七弦道:“七弦姐姐,那个离鸾看着挺机灵的,不如您给舅母说一声,一齐赏给八归吧。”
前世八归不是劝着自个儿原谅离鸾吗?
正好,把离鸾拨给她,互相谅解去吧。
065决定
林嫣的提议,让七弦暗松了口气。
说起来,离鸾那个丫鬟是她挑上来的,若是就此赶出去,她也是没脸。
七弦朝着林嫣深深行了一礼:“姑娘慈善,回头奴婢一定好好教导她。”
林嫣摆摆手,让她们出去。
有些人,可以教的回来;有些人,注定反骨。
八归临出门,林嫣似乎又想起一件事:“白姨娘,请等一下。”
八归猛的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嫣。
姑娘叫她什么?
白姨娘!
她脸色本就因为身体的不舒服而苍白,此刻更是没有一点血色。
自小一起长大的姑娘,是真的要同她生份了。
八归低下头,无奈的笑了笑,是自个先背弃了姑娘,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姑娘还挂念着她呢。
她浑浑噩噩的被红裳塞了个匣子在怀里,由新上任的贴身丫鬟万儿搀扶着往外走。
直到了后门,七弦领着面如土色的离鸾,带着两包东西过来。
“八…白姨娘,”七弦差点又喊错,尽量让自己显出喜庆的情绪来:“这是夫人赏你的一包东西,里面是上好的燕窝二两、原州产的红枣最是大个,也给你包了一包。”
七弦一边往外掏,一边说着这是什么。
楚氏听到八归上了林三老爷的床,气的摔了一套珍贵茶具。
若不是看林嫣到底念着旧情,才不会赏什么东西。
八归木然的朝着上房的方向行了个大礼:“谢夫人厚爱。”
七弦默默叹了口气,指着离鸾道:“这是姑娘给你挑的小丫鬟,别看年纪小,人倒还机灵,同万儿一起服侍你。”
八归又朝着静苑的方向行了一礼:“谢姑娘厚爱。”
七弦欲言又止,冲着离鸾使了个眼色。
离鸾本以为是要被撵出去的,谁知道峰回路转,林姑娘倒把自己指到了一个姨娘身边做一等丫鬟。
好不好,总比现在赶出去被爹娘指着鼻子骂强。
八归跟没魂儿一样上了林嫣派给的马车,怀里紧紧的抱着那个小匣子。
出了侯府,离鸾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挤开万儿坐到八归身边,堆着笑问:“姨娘,您不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八归被她一提醒,倒回过神来,朝着对方先瞪了一眼:“怎么?倒想着当起我的家来?”
离鸾脸色一囧:“奴婢不敢。”
八归别过眼睛没再看她,姑娘派来这么个不安分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遇事总要想上几分,这会垂着眼睛抱着匣子,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若是说林嫣派人来监视她,那还真是高看了自个。
她犹豫片刻,还是趁着两个丫鬟不注意,打开了匣子。
里面,赫然躺着的是她的身契。
八归“砰”的关上了盒子,也顾不得车上还有两个丫鬟,捧着小匣子就痛哭不止。
姑娘这是原谅她,还是不原谅?
这是要归她自由,还是放逐了她?
万儿和离鸾本谁也不理谁,这会见新晋的主子莫名其妙的痛哭不止,倒互相看了一眼,默默的靠近了许多。
八归以后如何,都不属于林嫣的管辖范畴了。
林嫣现在发愁的,是怎么开口向舅舅和舅母提出回国公府的事情。
另外,还得国公府请她回去才行。
在外面这么多年,有家归不得,国公府的人要占很大的责任。
林嫣当时年纪虽小,整日也是嘻嘻哈哈的,其实该记得的一点也没有落下。
那时候祖母过世,哥哥提出来要接她回去。
祖父模凌两可,父亲不敢说话,大伯引经据典的说什么孝为先,她养在祖母膝下理应守陵三年,如此方能被人看重。
看重个鬼!
林礼竟然还听了进去。
森森的恶意呀!
上辈子竟然生生忍下去了。
她不是棒槌,谁是棒槌?
林嫣双手托腮,神情充满惆怅。
几个丫鬟束手立在一旁,均不敢大声喘气,谁也不知道自家姑娘怎么了。
疏影和暗香也是一进侯府就在静苑伺候的,想着林嫣怕是为了八归而难过。
两人对视了一眼,疏影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娘,咱们还去上房吗?”
林嫣转过头看看她们几个,沮丧的摇摇头:“哪也不想去了。”
去了不知道怎么开口,开口后被宗韵凡暴打怎么办?
她想了想,先问几个丫鬟:“那个,你们说六安侯府和国公府…唉,我终究姓的是林呀。”
姓林,有爹有家,却住在舅家,诸事不便。
就是这次退亲,若不是她紧接着算计了淮阳侯府和临江侯府,把众人的视线引了过去。
舅舅和舅母,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的责难呢。
亲祖父在、亲爹在、林氏宗族还在京里耸立着,论理那都不是六安侯该出头的事情。
已经连累了一辈子了,怎么可以再接着连累这一辈子?
人要脸树要皮,祸害也要祸害信国公。
林嫣扑闪着一对桃花眼,话虽然没有说全,四个丫鬟却是全明白了。
“姑娘,您要回国公府吗?”绿罗小声问道。
林嫣没有点头,也没有说不。
绿罗犹豫了一下:“奴婢全听姑娘的,誓死捍卫姑娘的安全!”
其余几个也是异口同声:“全听姑娘的!”
林嫣很是欣慰,送别了一个不走心的八归,迎来了四个忠心护住的小丫头,不亏!
“好。”林嫣站起身:“最近反正无事,你们在院子里要多家演练,虽然将来我们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困难重重,但那也是无限的机遇啊!”
挑战,自然是国公府那一家子极品;机遇,那个一品公的爵位不是闹着玩的。
四个丫鬟迅速的围在一起,开始制定各种作战计划,列出了种种可能面对的敌对情况。
比如,国公府下人给使绊子怎么办?
国公府的长辈倚老卖老怎么办?
那个林五、林六孤立自家姑娘怎么办?
花园里落水、宴会上下药、寺庙里偷情、栽赃陷害…等等这几年在各府上演的姐妹撕逼大战,都被她们拿来实战演习。
林嫣看的目瞪口呆。
这些比她还淑女的丫鬟们,哪里来的这么多素材?
如此一晃,倒是半个多月过去了。
其间唯一引起林嫣感兴趣的事情,是林乐同被免职在家了。
066牺牲自家娱乐全京
起因还在那位被暂时安置在永乐宫的朱月兰。
随着淮阳侯世子和临江侯世子的被处置,京里受害家属得到了不菲的补偿。
沸沸扬扬的永乐宫禁脔案,倒也渐渐平息了。
福鑫楼的风云榜,颇显寂寞,又换上了高门大户里主母和小妾那些不得不撕的事儿,嫡姐和庶妹间感动天感动地的爱,呃…恨。!
门口卖瓜子的李大爷,感觉最近的日子特别的不好过,瓜子销量下降了好多呦。
这一天,林乐同走出国公府侧门,正准备上马去衙门办公。
谁料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个女人,紧紧抱着他的腿不撒手。
门房看清了那女人的脸,吓得屁滚尿流地爬回府里找还在请假的林礼去了。
林乐同也看清了那女人的脸,吓得神魂出窍。
这个朱月兰,他不是派人悄悄去永乐宫给做掉了吗?为什么还活着?
他冒着冷汗使劲甩腿,要把朱月兰踢开。
可惜朱月兰受了一夜的惊吓,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哪里会放手。
她知道是林乐昌忍不住,要杀了她毁尸灭迹。
如今自己这副鬼样子,哪里可能有机会回沧州找单晓敬。
自己娘家也是冷心冷肺的一群人,根本不顾她的苦苦哀求,愣是把自己卖给国公府那个都快当她爷爷的人做继室,求得朱家的荣华。
在永乐宫的时候,周家的婆子还悄悄去看过,背着人递给她一包药。
凭什么!
她死也要拉个垫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国公府,但是看见依旧春风得意的林乐同,朱月兰心里的恨意油然而生。
林乐同被朱月兰眼睛里的疯狂吓住了,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赶紧把她弄走,别让父亲看见。
可惜到底天不遂人愿,林礼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