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子一边领着二人进去,一边留心观察她们二人。
但见为首的中年妇人,垂眉顺眼,对周围的一切风景都不甚在意的样子,而身后的小丫鬟,却时不时的打量着卫家的一草一木。
门子心里面有了点儿底。
舒虞却是见到门子并未将她们直接带到阿姊的院子里,故而留心观察了一会儿。
这是打算将她们带到哪里去?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原来门子是将她们带去了卫长柏的母亲那里去。
卫夫人是有什么话想要对她们说?
舒虞与虹锦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
两人站在庑廊下等候,门子与卫夫人院子里的小丫鬟交流几句,小丫鬟便进去传话了。
“还请女大夫先在这儿稍等片刻。”
虹锦道:“应该的。”
不一会儿,小丫鬟走了出来,对虹锦二人道:“夫人请女大夫进去。”
卫家累世簪缨,府宅和屋舍都不大,舒虞走进去的时候,饶是没有抬头打量,就知道卫家的宅子朴素得很,屋里面没有烧炭盆,因为温度要和屋外差不多。屋中只有墨香味,而没有任何的脂粉味。
这位卫夫人,出身也很有来历,她的祖父是先前的翰林院大学士,曾辅佐过三代君王。
舒虞在卫夫人面前不敢轻举妄动,跟着虹锦进去后,只是低着头,盯着脚下的地板看。
卫夫人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来,温润悦耳,仿佛山泉水一般沁人肺腑。
“女大夫不必客气,是我们卫家请您上门来为息妇治病,原本应该是我们卫家礼待您。”
这话虹锦可特别爱听,当然表面上却不敢流露出自得,谦虚的说道:“救助病人,本就是我们这些做大夫的本职,夫人太过客气了。”
卫夫人又道:“我也就开门见山,不卖关子了,外面流言蜚语想必女大夫都听到了,烦请女大夫不要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一定要医治好我的儿媳。只要那孩子的身体能好,无论多少报酬,我们都愿意捧到女大夫面前。”
舒虞内心震撼。
她一直以为,卫家会嫌阿姊是个累赘,巴不得熬死阿姊,好再为姐夫迎娶新妇。
原来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舒虞为自己的浅薄而感到羞愧不已。
又听卫夫人说道:“我也知道她是心病,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无法放弃她。”
虹锦郑重道:“我既是医者,自当明白卫夫人的苦心,夫人放心,我的医术足够精湛,一定能医治好少夫人的。”
舒虞:“……”有这么自卖自夸的吗?
卫夫人显然也被震惊到了,不知怎么回复,只是对身边的丫鬟道:“你领着大夫去菡萏院,一定要对女大夫客气一些。”
小丫鬟点头应了下来。
舒虞随着虹锦出门的一刹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卫夫人,后者端坐在窗前,气度温和,只是眉眼有一些疲态。
卫夫人正好抬头,和舒虞的目光触碰到一起,她柔和的微笑,舒虞也忍不住抿唇一笑。
舒虞等人一路去了菡萏院。
甫一进去,就见到一个小小的影子立在门口。
舒虞心跳慢了一拍。
那是个约莫四五岁大的孩子,要比阿琰高半个头的样子,小女娃也是粉雕玉琢,然而却不像阿琰一般肉嘟嘟跟个团子似的,小女娃有些瘦弱。
这是,阿姊的女儿啊!
“太太,阿娘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呀?她今儿个又没有吃药。”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嬷嬷站在门口,声音有几分苍老:“雅儿,你阿娘会好起来的,不过再者之前,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让你阿娘担心。”
雅儿重重的点点头,又道:“太太,您跟我阿娘好好说,我会乖乖听话,照顾好弟弟的,让她不要担忧,安心吃药。”
老嬷嬷伸手摸了摸雅儿的额头,“雅儿乖,你先回去吧。”
雅儿又看了一眼屋里面的方向,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舒虞等人正好与雅儿对上,雅儿好奇的看着她们,“你们是谁?”
领着她们前来的小丫鬟道:“孙小姐,这是被少爷请来大夫,是来给少夫人看病的。”
雅儿眼睛一亮,连忙给虹锦和舒虞二人屈膝行礼,“雅儿见过大夫,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娘!”小姑娘殷切的看着虹锦。
虹锦原本是不喜欢小孩子的,然而见到如此乖巧懂事的小娃娃,也忍不住心一软。她蹲下来,看着雅儿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治好你娘亲的。”
“好!”雅儿重重点头,眼中隐隐闪着泪光。
舒虞看着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姑娘,也忍不住眼眶一热,差点儿坠下泪来。
守在门口的那个华发苍苍的老嬷嬷走过来,舒虞连忙过去搀扶住她。
这个老嬷嬷,今年已经近八十岁了。
她是舒虞母亲的姨母,舒虞还得称呼她一声姨奶奶,舒虞从未想过,此生还有见到姨奶奶的时候。
老嬷嬷殷切的看着虹锦,少不得又是恳求一番。
直到虹锦等人准备进屋的时候,雅儿还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
舒虞真想过去揽住雅儿,告诉她,她是她的姨母啊!不过舒虞还是忍住了,别回头吓坏了小姑娘,毕竟雅儿不像檀郎,与她接触一段时日了。
刚进了屋,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屋里面很闷很压抑。
舒虞走到床榻前,床边的矮几上还有一大碗黑漆漆的药,摸起来还是热的。
掀开床帐,一个妇人正躺在床上,干枯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即便盖着被褥,还是能看出来妇人瘦骨嶙峋。
那人是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
舒虞刚刚忍住的泪意又忍不住上来。
这是,她的阿姊啊!
妇人在昏睡着。
一边伺候的丫鬟说道:“少夫人一直这样,时而清醒,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沉睡着的。”
她究竟病成什么样,才会成日的躺在病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