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老夫人目视着马车远去，许久之后，才收回视线。

马车沿着皇城大道，一路驶向了皇城。

舒虞穿着沉重的命妇诰服，都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头上戴的发冠倒是暂时拆下来了，那玩意儿比铁还要重，进宫一趟，回头半条命都要被折腾没了。

这回进宫，舒虞一共带了八个丫鬟，除了屏兰以外，其余诸人皆是武功高强，按照湛暝渊的要求，寸步不离舒虞，务必要保证舒虞的安全。

马车驶过重华门，舒虞看着面前嵯峨雄峻的宫殿，如同雄鹰一般，展开巨大的羽翼，仿佛要将他们全部吞没。

京城，她再谙熟不过的地方。

幼时，因为姑母的关系，她时常进入皇宫，就连皇帝都十分喜欢疼爱她，或者说，从前的皇帝表现得十分疼爱她的样子。那时候的沈清虞，当真是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了吧？

也正是她最敬重的姑父，一旦翻起脸来，那可当真是冷血无情，沈家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阿虞，不要去胡思乱想，以往种种，我们都会一笔一笔讨回来，我不会让沈伯伯、沈伯父还有那么多忠烈的鲜血白流。”

湛暝渊握住舒虞的手，后者的手冰凉得好似冰块。

舒虞艰难的点点头，刚刚有一刹那，耳边突然有些耳鸣。

她知道，自己不该太过激动。

只要保持镇定，才能时时刻刻保持冷静。

重华门口，已经排了长长的两条队，原来是侍卫们挨个检查进宫赴宴的权臣勋贵的对牌，以及有无携带利器。

好不容易等到湛家的时候，舒虞已经靠在湛暝渊肩膀上，几乎要睡着了。

侍卫们核对过后，这才将马车放行。

舒虞道：“皇帝倒是贪生怕死。”

等进了皇城内门的时候，舒虞和湛暝渊得暂时分开了。

舒虞随着众命妇一起前往长秋宫给皇后请安，再与皇后一块儿前往举办宫宴的崇光宫，而湛暝渊则要与朝中大臣们一块儿前往朝堂恭贺陛下万安。

“乖，有什么事情让丫鬟们露头。”

湛暝渊交代完以后，这才离去。

舒虞身边的夫人笑道：“穆国公夫妇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

舒虞脸皮子热了一下，说道：“夫人谬赞了。”

当然，心里面还是有些小雀跃的。

周围的妇人和姑娘们原本是打算看舒虞的笑话的，都知道舒虞出身于普通官吏之家，靠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嫁进了穆国公府，这个女子形容粗鄙，不通笔墨，实在是白白占了穆国公夫人的位置。

若是穆国公夫人是京里面任何一个大家闺秀，她们都认了，偏偏被一个乡下来的臭丫头给占了，这让众人如何不生气？

舒虞倒是知道大家的想法，对此，她并没有多么气愤。

当年靖国公府还在的时候，满京城的贵胄公卿不停的与沈家往来，表示亲近，自打沈家出事了，昔日的那些人悉数不见了。

人都是懂得趋利避害，追逐利益的。

这本就是人性。

舒虞一想到这些人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躲在本地里暗暗嫉恨，嫉妒到眼睛都红了，她就觉得开心。

那些人再嫉妒再眼红又能怎么样？还能夺走她的位置不成？

想到这里，舒虞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见到了许多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探究、审视、鄙夷、轻蔑的目光。

不少人都是连忙慌乱的收回视线。

只可惜，舒虞记忆力好得很，将这些小人的嘴脸一一记在了心里面。

当初父亲被陷害，倒打沈家一耙的，就是这些人了吧。

不着急，往后再一笔一笔的算来。

踏入长秋宫之前，又由宫嬷嬷们挨个查验众命妇们及其丫鬟、随身携带的物品。

舒虞身后的一个女子说道：“为什么今年要不停的检查啊？去年查的也没有这么仔细。”

这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再一看，赫然是薛秀蓉。

薛秀蓉似乎也看到了不远处的舒虞，眼睛一下子睁大，随即恶狠狠的瞪了舒虞一眼。

舒虞：“……”这还什么都没做呢，现在的小姑娘就这般敏感的吗？

薛秀蓉面前一个气度娴雅的妇人抬头看了一眼舒虞所在的方向，随即低头与薛秀蓉说了两句什么，朝着舒虞的方向走过来。

薛夫人舒虞也是认识的，从前没少巴结她的娘亲。

但见薛夫人站在她的面前，说道：“穆国公夫人，前几日在郭家的赏梅宴上，小女鲁莽，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念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宽宥她这一回。”

话说得似乎很是诚恳……

四周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纷纷往这边走来。

舒虞心想，薛夫人这是为自己的女儿撑腰呢。

周围的命妇们心想，薛夫人这明显是打算然给舒虞个下马威，让舒虞难做人，尤其是在长秋宫闹开，回头定然会惹得皇后娘娘不悦。

当然，众命妇们也乐得见到这样的场景，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舒虞说道：“薛夫人太过客气了，当日不过是她们几个孩子之间的小游戏罢了，虽然是起了争执，可是回头也都说开了，哪里需要您单独给我道歉的意思？您这不是太过折煞我了吗？”

“虽然说，我年纪轻了一些，可是您也是知道的，我辈分随了穆国公，应该是所有姑娘们的长辈，我这个做长辈的，又怎么好意思跟一群小姑娘置气呢？夫人，您说是不是？”

薛夫人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

舒虞这番话显然是意有所指。

她怎么给忘记了，这丫头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湛暝渊的辈分可不低。

湛暝渊的母亲是当今皇帝的小姑姑，他自己就是皇帝的表弟，比所有皇子们都要高一辈，所有皇子们都要尊称她一声婶婶。

这在场的小姑娘，往后大多是要嫁给诸多皇子，真要算起来，都是舒虞的晚辈。

薛夫人原本还以为舒虞年纪轻，又是新妇，被她数落只有低头不吭声的份儿，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如此伶牙俐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