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疼痛而渗出了层层冷汗。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四平八稳:“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她被马踩伤后,他迅速赶来,站在她身旁看着她。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他绝对知道幕后那个人是她。
“是。”陆晋毫不迟疑地点头,黝黑双眸盯着明月郡主,眸中分明带了几分森然之意,“为什么?”
明月郡主苍白的脸颊扯出一抹笑意,她合上眼睛,声音很轻:“我最开始以为她知道了我的一个秘密。”
“最开始?”陆晋轻嗤一声,“那后来呢?”
“后来我又想,她大概不知道。我总不能枉杀了她,而且,你还护着她。”
陆晋眉眼冷然:“你后来想的没错,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明月郡主长睫轻颤,目中闪过迷惘之色:“什么意思?”
陆晋淡淡地看着她:“因为知道你秘密的那个人,是我。”
此言一出,明月郡主瞬间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她重重咳嗽了几声,痛得捂住胸口,苍白的脸颊染上一些病态的红:“不可能!你不会知道的!”
陆晋黑眸深沉而晦涩,不紧不慢道:“老夫人过寿那天,皇上去了长宁侯府,人还没走,就不见了踪迹。我去花园找他,在假山那边看见了一些事情……”
从他提到“老夫人过寿”开始,她就瞳孔紧缩,待他说到后面,她一张脸血色褪尽。她忽然想到了那只耳坠,连连摇头:“不对,你在撒谎!我那天分明捡到了一只琉璃耳坠……”
“琉璃耳坠?就因为一只琉璃耳坠,你就认定嘉宜知道了你的秘密,三番四次想要她性命?!”陆晋心中怒气升腾,却仍有意压低了声音,“你亲眼看到了她?没有吧?你也只是捡到了一只耳坠而已。可是一只耳坠又能说明什么?它可以是提前掉在那儿的,也可以是旁人拿着她的耳坠落下的……”
他猜测,当时皇帝和明月郡主都没有真正看到嘉宜,否则不会在事后去通过耳坠打听她的身份。大概真如明月所说,只是捡到了一只耳坠。
陆晋声音更低:“需要我重复一下你们当时说的话吗?”
明月郡主瞬间瞪大了眼睛,她伸出双手掩住了自己的耳朵:“你别说了!陆晋,你不要再说了!”
她再抬头时,已是满面泪痕。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是不是要派人杀我了?”陆晋黑眸沉了沉,追问。
杀?杀了他吗?明月郡主眨了眨眼,胡乱点头又摇头,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陆晋目中隐含怒意:“就因为知道了你的一个秘密?甚至根本就不可能说出去的秘密,你就要下杀手?!”
即使嘉宜真的知道这件事,他敢肯定,她绝不会说给人知晓。
明月郡主放下掩住耳朵的手,神情怔忪,美丽的眼中毫无神采:“陆晋,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肮脏、下贱又恶心?我是敕封的郡主,却和皇叔有不伦的感情……”
陆晋犹豫了一瞬,没有正面回答:“十月初四,在梨花巷,我曾问过你,是否有事需要帮忙。”
明月郡主微微一怔,想到了此事。
“我那时候不觉得你肮脏、下贱、恶心,我只觉得……”
“哈哈。”明月郡主回想起旧事,忽然明白了他当时话里的意思。她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可怜,是吗?你觉得我可怜是吗?”她伸手掩面:“你说‘那时候’不觉得,是不是现在觉得了?一个和叔叔纠缠不清的女人。不仅是你,连我自己都觉得脏。”
陆晋双眉微皱:“我现在觉得你不好,倒不是因为你和皇上之间的事情,而是你因为自己的猜测而试图杀人灭口。你怕秘密暴露,而嘉宜又何其无辜!”
明月郡主合上了眼睛:“陆晋,我也无辜啊。我那个时候,比你妹妹还要小一些。我隐隐约约知道这是不对的,可他说我是他生命中的一轮明月……”
陆晋心中一凛,“明月”这个封号是六年前正式封的,她今年十九岁,也就是说她那时只有十三岁?!
她是忠臣之后,父母去世时,皇帝刚登基。太后怜她孤苦,把她接进宫里,后来又昭告天下,正式认她做了孙女。那个大她十一岁的男人是她名义上的皇叔。
小时候,相较于沉默寡言的陆晋,无疑是她更得他和太后的欢心。她没有亲人,她把所有的孺慕之情都倾注到了他和太后身上。
直到他们的关系发生变化。
一开始,她是不愿意的。她从小的认知和两人的身份让她无法接受这一切,偏她又不能告诉任何人,也拒绝不了他。她想,她那个时候应该是恨他的。可是,时间久了,她竟分不清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了。
她既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又想彻底远离他,一生再不相见。然而这两样,她一样都办不到。
他们虽非亲叔侄,但是在天下人那里名分已定。他极其注重名声,自十六岁登基以来,勤政爱民,不好女色,后宫只有一后数妃。他不愿意公开要自己名义上的侄女,但他也不同意放她出宫嫁人。
而她自己也深陷情感与伦理的挣扎,自厌自怜。她不想如他所愿舍弃了身份,隐匿于后宫中。她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也无颜面对太后。
从小到大,她都是拿他当叔叔的。在世人眼中,他也确实是她叔叔。
两人僵持着,拉扯着,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数年。
“你这段时间一直护着你那个妹妹,不让她受伤。可是那个时候,有谁来护我啊?”明月郡主睁着眼睛,泪水大滴大滴地掉。
陆晋皱眉,他今年才知道他们的畸形关系,原来已经六年了吗?他沉声问:“太后知道么?”
明月郡主自嘲一笑:“我怎么能让她知道?”
她最割舍不下的就是太后了。那是这世上唯一肯真心对她好的人。她怎么敢让太后知道她这么不堪?
确切的说,她和皇帝的事情,她不能给任何人知道,她也不允许任何人知道。宫里上下,瞒得死死的。
她在人前端庄冰冷,如空中冷月。可没有人知道,她时常被自厌自弃的心理所笼罩,几乎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她当然清楚就算韩嘉宜看到了,八成也不敢说出去。可万一说了呢?即使对方不说,那也知道她的丑事啊,也会在心里编排她、鄙夷她、唾弃她……
她甚至在梦里,看到的都是陆晋那个妹妹一面戴耳坠,一面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她……
不能这样,一定不能这样!
“所以?你就要杀了她?”陆晋双眉紧锁。
明月郡主闭上了眼睛:“你把她护的密不透风,他们很少有下手的机会,只能硬碰硬。这一次布置周密了些,可是,我忽然反悔了。”
陆晋那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话,韩嘉宜竟不知道她的名字,以及太后对韩嘉宜的喜爱,都动摇了她的杀心。不过,她没想到她这一番阻止,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方才躺在床上时,她也在想,如果就那么去了,或许也还不错。至少旁人提起来,会说一句“哦,可惜了,死的和她爹很像。”而不是“知道吗?她和皇上不清不白,她可是要管皇上叫叔叔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和谐网络,不能有血缘。皇帝和郡主是名义上的叔侄,但有纲常伦理压着,还在一个户口本上。不过操作得当的话,也不是不行。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因为郡主这一件事,男女主已经达成了生死与共、山洞独处、共乘一骑、同室而居、朝夕相处等成就。
再次强调,本文架空,架空,架空,一切为了行文方便。
45 醉酒
听她提到她反悔一事, 陆晋眼中冷意顿减,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
今天他也在场,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事后清理现场, 发现了毒倒灰马的毒箭, 也捉到了隐藏在临街二楼的箭手。不管她最初是怎么想的,至少那一刻,她确实是真心想阻止这场刺杀,甚至为此差点赔上自己的性命。
“我很好奇, ”陆晋目光沉沉, “季安怎么会愿意为你卖命?我起初以为这是皇上的意思,后来我发现我想岔了,竟然是你授意的。”
他在最开始, 并没有怀疑到明月郡主身上。一则她是孤女, 手上没多少势力。二则她幼时行事潇洒大方, 给人一种万事皆不放在心上的感觉。相反, 他的皇帝舅舅很重视名声。
“季安?”明月郡主皱了皱眉, 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因为我手上有他的一个把柄。那个把柄,足以要他的性命。”
“你说的把柄, 是指他暗中的势力?”陆晋略一沉吟。
皇帝身边的太监,竟然暗中有自己的势力。没关系,他可以借这个机会, 瓦解铲除。
明月郡主只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话。季安的人, 本事太差了些。第一次动手,是在郊外,那次陆晋也掉落山崖,差点死掉 。她到底是顾念同陆晋一起长大的情分,也不想添更多罪孽,特意叮嘱了季安的人:杀韩嘉宜,莫牵累旁人,尤其是陆晋。
现在竟然告诉她,韩嘉宜根本不知道她的秘密,掌握了她秘密的其实是陆晋?
明月郡主只觉得荒谬无比,要杀陆晋么?笑话,她连韩嘉宜都杀不掉,又怎么杀死陆晋?何况陆晋如果真死了,恐怕太后能丢半条命。最重要的是,现在已经不是她杀不杀她的问题,而是她的命捏在他手上。
“我是不是要死了?”明月郡主声音很轻,还裹挟着沙沙的风声。胸腹之间被马踩了一下,连呼吸对她而言,都变得艰难无比,更不要提开口说话了。
“太医说能保你性命,只是伤及心肺,要落一辈子的病根。”
“一辈子?”明月郡主纤细的眉毛紧皱,似是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甚是惊奇,“你不杀我?”
不等陆晋回答,她就重重喘息几声,自嘲一笑:“哦,是了。你若是杀了我,跟他也不好交代。这丑事不能公诸于众,大家还都得死死瞒着。”
陆晋长眉拧起:“按我朝律例,杀人半途中止,未造成死亡事实者,罪不至死。为了阻止这一场刺杀,你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险些葬身于马蹄之下,病痛还将伴随你一生。于法于理,我都不会杀你。”他停顿了一下:“太后拿你当亲孙女看待,你今日出事,她自责不已。你若就此丧命,她老人家定然伤心欲绝。”
今天事情的真相皇帝和太后还不是很清楚,尤其是太后,她还只当明月郡主受伤是巧合。
明月郡主初时还带着一些自嘲的笑意,待听他提到太后,神情微僵,眼泪慢慢滑落:“是我对不起太后,有负她的教导。”
她不是太后最疼爱的晚辈,但太后却是这世上最疼爱她的那个人。太后教她良多,而她不但和皇叔有了首尾,还要做杀人的勾当。
如果太后知道疼爱的孙女成了这个样子……她不敢再想下去。一想到太后的失望,她胸口似乎有重物压着,闷得发疼,更加自厌。
“不要告诉她……”明月郡主声音极低,像商量,又像祈求,“别说我去杀人,别说我和他的事情,也别那样想我。陆晋,我也不想那么……脏的。”
陆晋沉默了一瞬:“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虽名为叔侄,却非同宗同源。你和他在一起,不管是出于被迫还是心甘情愿,都不能说脏。我不会因此而瞧不起你。因为那不是你的错。你错的是为了掩盖这一点去伤害无辜的人。”
明月郡主定定地看着他,他说那段不伦的关系,不是她的错……
他说不是她的错……
陆晋双目微敛,继续说道:“虽然说,今天即便没有你的阻止,嘉宜也不会有事。但我依然庆幸你的出现,至少能让我确定你还不算无可救药。”
也是因此,他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你做错了事,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待你身体好转,该有的惩罚还会有。”
“陆晋……”明月郡主怔怔的,心绪起伏,最终却只说了一句,“你说的是。”
“从你五岁进宫开始,我们相识也有十四年了。那天在梨花巷,你说我的事你不管,你的事我也别问。不过,如果你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看在太后面子上,我不会袖手旁观。但若你再有恶念……”陆晋将眼中浮起的冷意藏下,“我绝不饶你。”
明月郡主睫羽低垂,良久才道:“好,知道了。”
陆晋离开时,皇帝和太后正担忧而焦急地在外等候。他们也没与陆晋多说什么,直接去探视明月郡主。
他出宫时,已经很晚了。入夜以后格外寒冷,地上的积雪已有许寸厚,不过倒还亮堂。
幕后黑手揪出,嘉宜以后会安全许多。本该松一口气的,可陆晋的心头却沉甸甸的。
等他回到梨花巷陆宅,惊讶地发现,嘉宜房间的灯还亮着。
陆晋犹豫了一瞬,上前轻轻敲门:“怎么还不睡?”
他话音刚落,门自里打开,露出了一张娇美清丽的脸。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继妹韩嘉宜正含笑盈盈看着他,一脸喜意:“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深夜里一盏灯,一张笑脸,让他的心不自觉悸动。陆晋轻咳一声:“你在等我?”
“是啊,等了好一会儿了。我都等得饿了。”韩嘉宜笑道,“大哥也饿坏了吧?我让厨房准备了一些酒菜,大哥吃一点吧。”
她笑着招呼陆晋进去。
陆晋平复了一下呼吸,随她入内。
桌上是简单的小菜,还有正在温的酒。
韩嘉宜一面掩门,一面解释:“这是厨房新热过的,不冷。”她房中有存的热水,她倒了一些让大哥洗手。
陆晋视线落在还在散发着袅袅热气的酒,诧异道:“你烫的?”
韩嘉宜点头,脸上带些得色:“是啊,我烫的。”
她父亲韩方生前喜欢喝酒,她虽不会喝酒,却意外学了烫酒的本事。
“怎么想起烫酒了?”陆晋轻轻摇了摇头,在她的招呼下坐了。
韩嘉宜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她稍微弯了腰给两人斟满酒后,才慢慢坐下,轻声道:“庆祝找到幕后黑手啊!大哥,那人和明月郡主有关,对不对?”
陆晋刚端起酒杯的手微微一颤,有两滴酒溅出,落在他虎口处。他放下酒杯:“为什么这么问?”
韩嘉宜也不瞒他:“太后让澹台公子进宫,大哥你说,皇宫危险,而且你不能保证幕后黑手不在宫里。当然我知道大哥行事小心,可我想,你可能想说的是,你怀疑幕后黑手就在宫里吧?顺着这个思路的话,那么我当时告诉你的三条线索大概只有第三条有点可能。老夫人寿宴那天,宫里来的客人,只有两个,就是明月郡主和皇上。哦,不对,还有他们带来的随从……”
她声音不高,但一个字一个字都说在了点子上。
陆晋轻轻“唔”了一声,没有说话。
“今天我们刚从宫里出来,大哥你就安排我先走。我后来听说,出事了,郡主也受伤了。我问那个锦衣卫大哥,知不知道郡主的名字……”韩嘉宜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他说,郡主的闺名似乎是宝璋。”
陆晋双目微敛:“嗯,她是叫宝璋。”
“哦,那宝儿可能就是她的小名儿了。”韩嘉宜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今日提前回了梨花巷,自己思来想后琢磨了很久。待知道郡主受伤以及郡主的名字后,她逐渐有了更多的猜测。郡主既没成亲,又没婚约,与人私会虽然不大好,可也没严重到要买。凶。杀。人的地步啊。
除非与她私会的人有问题。
陆晋轻轻点了点头:“是,她的小名是叫宝儿。”
不过这个小名,明面上只有太后叫。旁人都是客客气气称她一声:“郡主。”
陆晋喝了一口酒:“幕后黑手已经揪出来了,你以后就安全了。”
“真是郡主吗?”韩嘉宜瞪大了眼睛,虽然已经差不多猜到了,但见大哥不否认,她仍是暗暗心惊,“她今天怎么受的伤?严重吗?”
会……死吗?
陆晋看了她一眼,简单说了明月郡主出宫阻止刺客,被马蹄所伤的经过。
韩嘉宜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匪夷所思。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带着马蹄铁的马蹄踩下来,那画面,她只要想想,就不寒而栗。
“伤及心肺,能保住性命,但后半辈子都要与汤药为伍了。”陆晋轻声说道。
韩嘉宜轻叹一声,一时也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她也端起了酒杯,尝试着喝了一口,眉毛、眼睛都皱在一起:“大哥,如果有证据证明是她要杀我的话,朝廷会治她的罪吗?”
“嗯?”陆晋摇了摇头,“不会。”
韩嘉宜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胡乱说道:“也是,她是金枝玉叶,我是平民丫头。怎么会治她的罪?大哥还和她青梅竹马……”
听她提起自己和明月“青梅竹马”陆晋心口蓦地一紧,打断了她的话:“不是这样,和青梅竹马没关系,和身份也没关系,主要是因为此事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她毕竟是敕封的郡主。”
他轻声安慰她:“不过,老天已经惩罚了她。终身与病痛相伴,并不比律法应判的轻。”
还有她一直深受背德的心理折磨,那才是真正折磨明月郡主的事情。
韩嘉宜“嗯”了一声,心说也是。她之前翻看过律书,知道如果严格按照本朝律法来的话,明月郡主这种中途阻止刺杀,最后也没造成犯罪事实的情况,根本不会判的有多重。何况那还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朝廷也要顾忌太后啊。
不过她心里到底是有些憋闷。她数次遭到刺杀,如果不是福大命大,只怕已经入土很久了。可她也很清楚,这是无奈之举。她重重叹了口气,颇不放心:“那她以后还会杀我吗?我那天根本什么都没看到,我连和她私会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她的脸因为喝酒而染上了一些红晕,她此刻眉毛轻皱、暗暗发愁的模样,落在陆晋眼里,可怜又可爱。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会,我不会再让她伤害你。而且,她也知道了,你对此事一无所知。”
韩嘉宜“哦”了一声,又试着喝了一口酒,她放下酒杯,手托腮:“那她私会的人是谁啊?总不会是皇帝吧?”
她话一出口,清楚地看到大哥手里的酒杯抖了一抖,他眼中写满了惊诧。
韩嘉宜瞬间睁大了眼睛:“不是吧?”
她知道“宝儿”是郡主后,也想到了同郡主私会的人有问题,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往皇帝身上想的。然而大哥的神情明明白白告诉她,她说中了。
难怪寿宴那天,大哥急急忙忙带着她躲起来。难怪他就是不肯告诉她,私会的人是谁……
她有点懵:“皇上和郡主,这,这不是……”
太后正式认了郡主做孙女,上了玉碟,昭告天下。那郡主就是皇帝的侄女啊。
陆晋“嗯”了一声,心想她受此事之累,多日寝食难安,她既然已经猜到了真相,他也就没必要刻意隐瞒。
韩嘉宜仍沉浸在惊讶中:“那为什么是郡主想杀我,而不是皇上?”
按常理来说不应该是皇帝更注重名声吗?难道郡主是在替皇帝顶罪?不过好像也不对,如果是一国之君想杀一个人,不至于三四次都杀不掉。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庆幸。
这一点,陆晋不能回答她,因为最开始,他也以为是皇帝下的手。皇帝和明月郡主之间的种种以及明月郡主的近乎病态,他不好对她说,他也不想脏了她的耳朵。于是他沉声说道:“可能是因为捡到你耳坠的是郡主。不说这些了,吃菜,一会儿都凉了。”
“哦。”韩嘉宜极听话,果真低头吃菜,也顺便喝两口酒暖身子。习惯了果酒的味道,感觉还不算太坏。
困扰她多时的安全问题终于解决了,她感慨万分,胃口也比先时好了许多,一面吃菜,一面喝酒,不大一会儿,小脸已经红扑扑的了。
“过两日,你就可以回长宁侯府了。”陆晋放下筷子,“你之前住的院子,需要重新修整,院墙也要重新加高一些。”
“好呀。”韩嘉宜抬头,冲他仰着脸笑,“大哥,我敬你一杯吧。”
她不由分说为他们倒满了酒,一双眼睛映着跳跃的灯光,极其诚恳:“大哥,这些日子,多谢你了。真的,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啦。”她轻轻笑了一笑,缓缓续道:“我小时候,一直遗憾没个兄弟姐妹。现在我不遗憾了,因为大哥就是很好的兄长啊。”
她最开始还特别怕他,相处的久了,尤其是这一段的时日的相处,她想当初是自己狭隘了。大哥外冷内热,对家人真的很好啊。
灯光下,少女浅笑盈盈,一双明眸写满了信赖。
陆晋心口一热,没喝多少酒的他,忽然觉得有些微醺,心跳仿佛也漏跳了一拍。他定了定神,满饮一杯,轻声道:“你既然说了我是你兄长,那我护着你,就是应该的,又何须言谢?”
“你说的也对哦。”韩嘉宜嫣然一笑,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喝了酒以后的她,活泼爱笑,容光艳丽,让人不敢逼视。
陆晋垂眸,不与她目光相对:“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你也早点歇着吧……”
他话未说完,就见她直接趴在了桌上。
陆晋微怔:她这是喝醉了?他颇有些哭笑不得,她才喝了多少啊:“嘉宜,嘉宜……”
她咕哝了一声,模模糊糊,听着像是“大哥”。人却没有醒过来。
陆晋心尖微烫,耳根也有点灼意,他低头,将遮在她脸上的头发拂去,心里竟莫名的酸酸涨涨。他轻叹一声,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她的身子不重,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稳。
把她放在内室的床上,他本欲给她除掉鞋袜,然而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转身出去,唤了信得过的婆子来帮她收拾。
他则轻轻舒了一口气,踏着积雪回了自己的房间。
46 心动
嘉宜的安全问题已经基本解决, 但这件事并没有真正结束,明面上总要有个说法。
关于皇帝的私事自是不能提的,一切只能另行找个理由, 推到其他事情上。
明月郡主自那日被马蹄所伤之后, 就一直汤药不断,不过到底是控制住了伤势,没再恶化,日后需要好好静养。
太后心疼至极, 千秋节也不想过了, 只拉着明月郡主的手:“你得早些好起来,宝儿,你得好起来。”
明月郡主天生体寒, 她冰凉的手被太后握在手心, 心绪复杂, 良久, 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
当得知明月郡主要见自己时, 陆晋有些诧异, 他解决了手头上的事情后,进宫去见太后和明月。
明月郡主比上次见到时, 气色稍微好了一些,人却更加消瘦,颇有弱不胜衣之态。看见陆晋, 她扯出一抹笑意:“我跟他说,我要出宫静养……”
陆晋了然:“他的意思呢?”
明月郡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意思?他自是不想她离开他的视线。但是她真的太累了。她得试着远离了。
她皱了皱眉, 轻轻按住胸口,试图减轻疼痛:“你那天说的,等我身体好转就实施的惩罚,先记着吧。我今天请你来,主要是因为我想起有件东西忘了给你。”
“什么东西?”陆晋沉声问。
明月郡主摊开了手,手心里赫然是一只精致的琉璃耳坠。她轻声道:“这个东西,你代我还给她吧。”
陆晋一眼认出这是这是嘉宜遗失的那只耳坠。无他,另一只现在还在他荷包里躺着。但是他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前去接。
“怎么?怕我淬了毒吗?”明月郡主自嘲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不会了,既然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又何必去做无用的坏事?我现在这光景,也不知能活多久……”她停顿了一下,感叹:“果然做坏事都是会有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