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刚搁下筷子,就有人来报,说是二少爷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平安郡王。
长宁侯微怔:“这个时候,显儿回来做什么?”
陆显昨夜从平安郡王郭越那里知道了继母和嘉宜妹妹遭遇刺杀的事情,他如何还能坐住?当即便要告假回家,可惜当时夜深了,夫子没有应允。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一大早就离开书院往家赶。偏生郭越非要与他同行,而且郭越在来长宁侯府的途中,还下车回家一次,带了两个所谓的会武艺的侍女,说要送给嘉宜妹妹。
陆显心里有气,但听说会武艺的侍女,眼睛一亮,怒火全消,还冲郭越施了一礼:“郭大,你真是郭大。”
两人带着两个侍女一同前往长宁侯府。
长宁侯原本不愿意平安郡王插手侯府的事情,但是一听说会武艺的侍女可贴身保护嘉宜,他神情微变:“当真?那真要多谢王爷了。”
郭越浅笑吟吟:“当然是真的,只可惜她们武功低微,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他昨日亲眼看见了那杀手对嘉宜妹妹动手,不免为其担忧。这么有才华的一个姑娘,还是陆二的妹妹,当然要好生保护起来。正好他府上有两个侍女,会些武艺,他心念一转,立时有了主意。
长宁侯叹道:“王爷有心了。”
韩嘉宜心中欢喜,若真有武功高强的两个姑娘护在她身边,肯定比大哥方便一些啊。就是不知道平安郡王口中的“武功低微”究竟是不是谦辞。
陆晋抬眸打量了一眼那两个侍女,沉声问:“她们功夫怎么样?”
郭越略微迟疑了一下:“会些武艺,只是不算高明。”他轻声解释:“这天下学武的姑娘少,一时半会儿能找到两个会武艺的很不容易。主要是嘉宜妹妹毕竟是个姑娘家……”
陆晋皱眉:“不算高明吗?”
嘉宜现在处于危险中,若是贴身保护的侍女功夫好也就罢了,若武功不高,不是添乱是什么?
郭越隐约感觉到表哥似是不大高兴,他连忙说道:“也就是求个心安。”
陆晋只“嗯”了一声,扬声唤道:“高明!”
郭越不解其意,却见圆脸微黑的高明小跑着过来,施礼:“大人!”
陆晋下巴指了指那两个侍女的方向:“试一下她们的身手。”
高明应了声“是”,便冲那两位侍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位姑娘,请。”
高明与高亮是一对双生子,其中哥哥高明袭荫父职进了锦衣卫,弟弟高亮却是凭武艺进的。高明在锦衣卫里武功平平,不过好在人很细心。
然而平安郡王郭越带来的两个侍女在武功平平的高明手下却没走上几招。
眼见自己带来的人很快落败,郭越一脸赧然之色:“这……”
韩嘉宜也有些失望,本以为这两个侍女武功极高,想着大家都是姑娘,会方便许多。但很快她就释然了,本来能打败锦衣卫的就不多。她下意识去看大哥的神情。
陆晋神色不变:“王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没必要。”他瞧了韩嘉宜一眼,轻声道:“当务之急是尽早找出幕后黑手,那样嘉宜才能真正的安全。”
若真是那个人,他如果想杀一个人,就一定会杀。两次行刺失败后,肯定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把嘉宜的生死交到别人手上,陆晋不放心。而且,如果真是那个人,那个人若得知有人千方百计阻挠他,他会怒气更胜,会牵累更多的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猜错了。陆晋这样对自己说。他无比希望是他猜错了。
郭越知道他说的有理,但是心情仍有些低落:“那表哥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尽快开口。”
陆晋轻笑:“那是自然。”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陆显忍不住小声嘀咕:“有总比没有好啊……”
嘉宜妹妹身边多一个会武功的,岂不是多一份保障?
沈氏则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别添乱,听世子的。”
她心里明白,那两个侍女加起来都比不上陆晋。她为女儿的性命考虑,希望保护女儿的是陆晋而不是那两个侍女。——尽管她不认为这两者之间有太大冲突。
陆晋瞥了弟弟一眼:“你如果没别的事,就赶紧回书院去。你还要告假几日?”
嘉宜被人盯上,已经够让他头痛了,不能把陆显也给牵扯进来。
“啊?”陆显尚未答话,平安郡王郭越先脸上一烫。表哥是在提点陆二,可他脸上却**辣的。他昨日陪姑姑去还愿是告假去的,今天来长宁侯府也是告假。
得知自己帮不上太多忙后,郭越简单又说了几句,便催促着陆显回书院了。
众人散后,韩嘉宜瞧了大哥一眼,想起他先前的嘱托,回去换衣裳。她心念转了几转,如同那次和二哥出府一般,做小厮打扮,又稍微掩饰了一下面容。
她在内室更衣时,陆晋就在外面。根据里面的动静,他能猜出她都在做什么。
冬天并不算热,他手心却微微发烫。
陆晋双目微阖,默念几句清心咒,凝神思索关于背后的黑手。
少时,韩嘉宜收拾好出来,看见背对着她的大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对大哥的身形已经很熟悉。但是近两天,她只要看到他,哪怕是背影,也会觉得莫名的心安。
大约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大哥回转过身。
他整个人都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下,眉眼被勾勒得无比清晰。韩嘉宜心头一热,大步上前,轻轻唤了一声:“大哥。”
陆晋垂眸打量着她,见她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面目。他轻轻“嗯”了一声:“很好,就这样。”他双眼微眯,轻声道:“嘉宜,你昨日说,你的耳坠掉了一只,找过没有?另一只长什么样?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回去找过,但是没找到。当时想着要么是谁捡走了,要么是掉在假山里了。至于另一只,大哥你等等,我去拿给你看。”韩嘉宜转身回房,取出首饰盒里的那只琉璃耳坠,交到陆晋手上:“大哥,你瞧。”
精致小巧的琉璃耳坠,静静地躺在陆晋的手心。他双眉微皱:“这种耳坠,很独特么?”
“啊?”韩嘉宜摇头,“也没有吧?就随随便便买的。”
“这个耳坠先放在我这里。”陆晋垂眸,“咱们现在出门。”
“哦,好。”韩嘉宜从善如流。
马车在长宁侯府外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陆晋同韩嘉宜一起进了车厢后,马车行的飞快,甚至不比马车外骑马的锦衣卫慢多少。
韩嘉宜坐得端端正正,偶尔悄悄去看旁边闭目养神的大哥。只见他双目微阖,浓密的睫羽下隐隐约约有些阴影。她心说大哥昨晚多半没有休息好,思及此,她心里又酸又暖,暗想,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大哥。
☆、诱饵
陆晋双目微敛, 静心养神,然而嘉宜的视线偶尔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他想忽视都难。他猛地睁开眼睛, 轻声问:“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啊?”韩嘉宜微微一怔, 倒也不好说什么报答的话,她心思转了转,问起一件事,“大哥, 那次老夫人寿宴, 在花园里私会的人是谁啊?大哥认识他们吗?”
她昨晚问过这个问题,但是大哥并没有回答她,她这会儿又想起来了。大哥说顺着三条线索去查, 把这个也列为其中一条, 那是不是说明, 这一条也是有点可能的?
陆晋眸光轻闪, 不答反问:“嘉宜, 你还记不记得我那天跟你说过什么?”
“啊?什么?”韩嘉宜下意识问。
陆晋微微一笑, 缓缓说道:“我说,你那天什么都没有看到。”
韩嘉宜心头一跳, “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心里却想, 是不是说极有可能是那天的人?可是为什么呢?幽会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 至于买。凶。杀。人吗?还是说他们另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让她心里不大自在。偏偏大哥不肯告诉她,更让她憋闷,但她又不能生他的气。她有些不甘心,飞快瞧了陆晋一眼,又问:“大哥,是那天的人吗?”
“嗯?”陆晋垂眸,轻声道,“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他眼角的余光掠过她微鼓的脸颊,补充了一句:“查到幕后黑手,我自然会告诉你。”
韩嘉宜低眉垂目,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嗯,我听大哥的。”
马车行的极快,行驶间车帘晃动,露出一条不宽的缝隙。两人都没再说话,韩嘉宜隔着缝隙张望,隐约能看见街上的行人,热热闹闹,可她心里却有些茫然。
她不到两个月内遭遇两场刺杀,甚至连隐在暗处那个人是谁她都不知道。幕后黑手早早查出来也就罢了,若是查不出来,难道她真要这般一直提心吊胆过下去吗?
大哥忽然咳嗽了一声。
韩嘉宜回过神来,她抬眸看向陆晋,脱口而出:“大哥,我有点害怕。”
她想,她的害怕可能比“有点”要多很多,她再过半年才及笄,她来京城才几个月,她还有很多的私房钱,她一点都不想死……
她穿着男装,刻意掩饰了相貌,看着比平时还显得小了一些,未做修饰的眼中写满了茫然和畏惧。她声音很轻:“大哥,我不会死的,对吧?”
陆晋的心似是给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他心里顿起怜惜之意,身体微微前倾,在她紧紧攥在一起的手上轻拍了一下,声音温和:“不会。嘉宜,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即使幕后黑手真是那个人,他也会拼尽全力护着她。
马车在指挥衙门门口停下,陆晋先下了马车,韩嘉宜紧随其后。
这是她第一次见指挥衙门,比她想象中要气派不少。望着门口的守卫,韩嘉宜心思一动,忽然偏了头去看陆晋:“大哥,这里日夜都有守卫吗?”
陆晋冲守卫颔首致意,带了韩嘉宜进去,口中说道:“当然。”
韩嘉宜心里有个想法,却不好直接说出来。若这里守卫森严,日夜都有高手守着,她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这里,岂不是会安全许多?
陆晋也不让校尉领路,直接带着韩嘉宜穿过照壁,越过前庭向内而去。一路有人向其行礼问好。
韩嘉宜跟在他身后,方才的念头更强烈了一些。只是这里是指挥使、同知、佥事们办公的所在,也紧连着北镇抚司。进来都不容易,更别提留在这儿了。
她想,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陆晋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先问了下属关于查昨日崇光寺刺客的进展,又点了点方向。嘉宜提供的三条线索,每一条都要查。
他这边忙碌结束,一回头,不见了韩嘉宜。他的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当即问身边校尉:“我带来的人呢?”
那校尉忙往旁边一指:“在那边呢。”
陆晋视线微转,果真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翘首观望着什么。他大步走到她身边,沿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见几名锦衣卫正在演练武功。
她看的很认真,连他站在了她身边,都没留意到。
锦衣卫除了侦察、逮捕、审问,还是皇家卫军以及仪仗队,功夫自然不能落下。这几人许是手上没有差事,干脆练习武艺。
锦衣卫的选拔,除了看身手,还要看仪表。年轻的锦衣卫纵横腾挪,身手利落,显得格外英气。
韩嘉宜在一旁看着,好生艳羡。她小时候如果学的是武功就好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一侧头,看见了面无表情的陆晋。她压低声音:“大哥,你忙完了?”
陆晋轻点头,“嗯”了一声:“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唉。”韩嘉宜也不瞒他,“我要是也会武功就好了。可惜上回大哥你说我年纪大了,学武迟了……”
听她老气横秋说自己年纪大了,陆晋轻嗤一声。正要开口,忽然有一个校尉领着宫中内监过来。他眸光轻闪,不着痕迹将韩嘉宜挡在了身后。
那内监满脸堆笑,似是对他的小动作毫无所觉:“陆大人,皇上口谕,让你进宫一趟。”
陆晋心里一咯噔,神情不变:“劳烦公公先行一步,我骑马追上去。”
他是皇帝的外甥,也是皇帝爱重之人。他这一小小要求,内监自然不会反对,哈哈一笑:“那老奴就先行一步。”
内监刚走,陆晋便扬声唤道:“高亮!”
正独个练刀的高亮一套刀法尚未使完,听闻老大传唤,硬生生停下来,抱着刀,小跑着过来,一边擦汗,一边行礼:“大人找我?”
陆晋要进宫,当然不可能带着嘉宜同行。他指了指韩嘉宜:“我要进宫一趟,你、王赟、段飞、高明,你们几个寸步不离守着她,不能有丁点闪失。”
“是。”高亮当即应道,他抬头看向韩嘉宜。
咦,是个小厮啊。
高亮再看了一眼,唔,好像有点面熟。他眨了眨眼,细细思索,心中豁然开朗:这不是,这不是……
陆晋声音低沉:“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
“属下提头来见!”高亮高声应道。
韩嘉宜这两日最信任的就是大哥陆晋,此时他要进宫,留她在一个几乎全然陌生的地方。她心头不免涌起丝丝怯意:“大哥……”
陆晋瞧了她一眼,递给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他对高亮说道:“我不用你提头来见,我只要她平安。”
高亮心中一凛,神情肃然:“是。”
陆晋悄声叮嘱韩嘉宜:“我要进宫一趟,你在这儿不要害怕。我很快回来。指挥衙门守卫森严,个个都是好手。他们会保护你。”
韩嘉宜心中不安,却没有其他办法。她重重点了点头:“嗯。”
她想,有大哥赠的衣裳,又是在锦衣卫指挥衙门,她应该是安全的吧?
陆晋又强调了一遍关于嘉宜的安全问题,才翻身上马进宫。
途中他暗暗猜测皇帝此举何意,是否与嘉宜有关,双眉紧蹙,催马疾驰。
然而到了皇宫以后才发现,他大概是想岔了。皇帝并未提及政事,只简单说了两句家常,便挥了挥手让他去见太后:“太后又念叨你了。你去陪陪她,别让老人家想你再想出病来。”
陆晋暗道一声惭愧,心下稍安的同时,心情竟又有点沉重。皇帝在和他说话时,神情看不出一丝异常。
陆晋双目微阖,理了理思绪,才跟着内监去了福寿宫。
太后果真是想他了,拉着他的手,感叹道:“瘦了,怎么瞧着有点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陆晋微微一笑:“没有瘦,还是老样子。”
太后却是不信:“胡说,真当哀家老糊涂了不成?哀家近来跟着宋大人学判案,可一点都不糊涂。”
陆晋不解:“哪位宋大人?”
太后只神秘一笑,吩咐宫女:“快去把哀家的宝贝匣子拿过来。”
宝贝匣子?陆晋更惊讶了。
说话间,宫女捧着一个木匣过来。待看清木匣中所盛何物时,陆晋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不是三本《宋师案》么?
原来宋大人是这个“宋大人”。
“这里面的案子啊,哀家每次都能猜到一些,就是不能全中。这澹台公子真是个妙人,可惜哀家不能一见。”太后叹道,“哀家听说,这是办案指南,外面卖的可好了,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陆晋很清楚《宋师案》里的案子和现实并不一定相符,那么对他自然也没什么益处。然而太后的话,还是让他心里一暖。他笑了笑,很快又想到了《宋师案》的作者,化名为“澹台公子”的韩嘉宜。
他奉诏进宫,她现在还待在锦衣卫的指挥衙门呢。
太后说着说着话题又拐到了明月郡主身上:“可怜见的,刚好没几天,又病了。”
陆晋双目微敛,没有说话。
他心里记挂着人和事,自然不能久留。略坐一坐,就提出告辞。临行前答应太后,要时常来探望。
出宫后,陆晋催马疾行,一路直奔指挥衙门。
他心里充满了担忧、歉疚和不安,把嘉宜一个人留在指挥衙门,虽然周围都是他的人,可他仍不放心。
陆晋心想,嘉宜肯定害怕而不安。
把缰绳丢给一名小校尉后,陆晋大步入内,刚穿过照壁,正要越过前庭,他就看见了韩嘉宜。
在一水的飞鱼服中间,韩嘉宜一身青色棉袍格外显眼。她手上握着不知是谁给的刀,正模仿着高亮的动作,劈、砍、挑。
她大约是没碰过刀,很明显姿势生疏,但是动作利落,竟没什么明显差错。
她一个动作结束,高亮大声赞道:“不错,有进步。”他不经意一转头,看见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的锦衣卫指挥使陆晋。
韩嘉宜也看见了陆晋,她心中一喜,脸上流露出笑容来。
一看见他,她心里就安稳多了。
陆晋盯着高亮,眸色沉沉:“我记得我是让你保护她。”
高亮敏感意识到,这话不像是夸赞。但是他一琢磨,也不像是批评。于是,他嘿嘿一笑:“这不是想着,求人不如求己……啊,不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闲着也是闲着,学个一招半式的,也好保命……”
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假小厮其实就是两次遭遇刺杀的韩姑娘,不免对其充满了同情。他们练武时,她眼巴巴盯着。他开口一提,对方就喜滋滋应了。
那就教一两招嘛。
他自我感觉还不错,虽然最开始有过那么一点点小误会。但也才教了几个招式,他们的关系就明显好转起来。
韩嘉宜看见大哥回来,快步走向他,有一些小兴奋,也有一点小得意:“大哥!”
她稍微会一点功夫的话,可以少拖点后腿吧?
陆晋“嗯”了一声,看她神色已经猜出她的心思。他轻声道:“闲了教你几招实用的。”
“那我提前谢大哥。”韩嘉宜双眼一亮。她很小就知道,自己有本事的话,不用求别人啊。只可惜她以前没想过她有需要用武的时候。
高亮不说话,心想,我教的也不是花胡哨啊,好歹也有点用的啊。
从宫里回来的途中,陆晋又仔细琢磨了嘉宜遭遇行刺这件事。其实所谓的三种可能,都只是他们自己的猜测。两次刺杀,留下的线索有限。与其在嘉宜身边安插人手,提防对方的第三次行刺,还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诱使幕后黑手再次出手。
当然,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拿嘉宜作为诱饵。
☆、调查
而且这样也能更好地保护嘉宜。
陆晋的这一想法得到几个心腹的赞同。
尤其是高亮, 更是连声说好,他眉飞色舞:“确实是该这样,我们可以派些弟兄把韩姑娘保护起来, 再找一个人假扮韩姑娘做诱饵, 引出幕后黑手,然后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陆晋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一网打尽,而是先把幕后黑手找出来, 确定那人是谁。再者, 就是嘉宜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不能让她再一次陷入险境。
“不过,谁来扮韩姑娘呢?这可是真个问题。依我看,这个人须得武功高强, 胆大心细, 防范心强, 最好还得像姑娘……”高亮低声沉吟, 一抬头, 却见几人都齐齐看着自己, 目光灼灼他心里一咯噔,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我觉得你挺合适。”王赟神情严肃,说的话却不大正经。
高亮不自觉后退了半步,一脸惊恐:“我承认我武功高强, 胆大心细,防范心强, 但是我一点都不像姑娘。你们见过像我这样又黑又高又壮的姑娘吗?”他说着朝陆晋投向求助的目光:“老大……”
看他这模样,王赟、段飞都轻笑出声,气氛倒比先时轻松一些。
陆晋也微微勾了勾唇角,他轻咳一声:“好了,别闹了,高亮不合适。去把小北找来。”
小北原名罗北,但大家都习惯性地叫他小北。一则他进锦衣卫时年纪不大,二则他身形瘦小,在一众高挑健壮的锦衣卫中,更像是没长大。
锦衣卫的选拔有两个主要途径,一是袭荫父职,二是通过武举,罗北是后者。原本锦衣卫要充任皇家的仪仗队,除了会武,还要身形高挑,相貌堂堂。个子小小的罗北能进入锦衣卫,除了武功好,还凭借他的一样特殊本事——伪装。这一点在他平日的情报搜寻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不到一刻钟后,罗北就出现在了陆晋面前。听陆晋说完,他愣了一会儿:“让我扮姑娘?”
陆晋长眉一挑:“可以么?”
犹豫了一瞬后,罗北点头:“可以,但我得先见见她。”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总得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吧。”
韩嘉宜听说大哥的打算后,愣了好一会儿,小声问:“真要这样吗?引蛇出洞,万一蛇就一直憋着,死也不肯出来呢?”
“蛇不出来,对你也没有损害。这么做也是保护你。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下次出手是在什么时候。”
韩嘉宜“嗯”了一声,小声问:“那他呢?他会不会有事?”
她确实怕死,但不能因为她再折损了旁人。
陆晋扫她一眼,心说,你自己性命攸关,倒还记挂着是否会牵累别人。他摇了摇头:“不会,会有人保护他,而且他功夫很好。”
韩嘉宜“哦”了一声,仍有些别扭,感觉就像是让旁人代替她去迎接危险一般。
看她神色,陆晋大致猜出了她的心思。他轻声道:“你不会武功,真遇上刺客,帮不上忙,说不定还要误事,听话。”
这话说的不中听,但韩嘉宜无从反驳,她心里的愧疚和不安消散了许多,点一点头,没再说话。
罗北见到韩嘉宜时,她已经洗了脸,露出原本面容。他盯着她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直到陆晋轻咳一声,他才道:“好,可以。”
韩嘉宜心中暗暗纳罕,好奇而又期待。等看到乔装打扮过后的罗北时,她自己都吃了一惊。一个男人,装扮了以后,竟和她有七八分相似:“怎么做到的?”
她的神情让罗北很满意,他哈哈一笑:“这个容易,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我吃饭的家伙。”
张口说话却是他自己的声音。
一个跟自己容貌相仿的人开口说话却是男儿腔调,韩嘉宜忍不住轻笑。她念头微转,心说,如果她也有这本事,完全可以假死,然后顶着另一张脸活一辈子啊。但不过是一瞬之间,她就打消了这念头。
比起隐姓埋名苟且度日,她更想光明正大地活着,而且,她也想早点揪出幕后黑手来。
陆晋打量着装扮过后的罗北,皱一皱眉:“眼睛要再亮一点,脸上不够白。”
罗北心里嘀咕,韩姑娘都觉得好,你还在挑剔什么?不过,他只是嘿嘿一笑:“我觉得差不多了,你说呢?韩姑娘?”说着还冲做小厮打扮的韩嘉宜挤了挤眼睛。
看着他用韩嘉宜的脸做这样的表情,陆晋强行压下心头的古怪情绪,下意识去看韩嘉宜,却见她眉眼弯弯,笑得温暖。他的心蓦地一动,心跳竟然加速了几分。他眉心微皱,悄悄移开了视线。然而眸光一闪,竟落在了她圆润白皙的耳垂上。
他心中一凛,电光石火之间,忽然想起那只琉璃耳坠。他双目微敛,或许从耳坠入手,也可以查一查。他这念头一起,当即吩咐了心腹去首饰坊查问,可有谁打听过这琉璃耳坠。
“韩嘉宜”自从遭遇行刺后,小心谨慎,不大出门,也不见人。偶尔出入,也有不少高手周密保护。而真正的韩嘉宜,身边自然也有人护着。她更多时候,是和大哥陆晋在一处。
这段时间众人提高警惕,等待着对方的出手。与此同时,锦衣卫仍在沿着那三条线索细查。
数日后,韩嘉宜的表姐沈芳出阁,沈氏因为属相相冲不能送嫁。“韩嘉宜”则在不少随从的陪同下,前往沈家。
不过,因为此次去沈家是做客,也不好带太多的侍从进门,于是,“韩嘉宜”进沈家时只带了两个粗粗笨笨的丫鬟。
那俩丫鬟仔细看的话,相貌还有点相似,高高壮壮的,一看就很有力气。
在沈家待的时间短,“韩嘉宜”不与生人接触,不吃东西,不喝水,不乱动,不乱走,没出任何事端。然而回家途中,却出了事。
老马不知何故,忽然惊了,甩下一众随从狂奔。慌乱之际,马车暗格被打开,数枚暗器直接飞向“韩嘉宜”的面门。
距离如此之短,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自然躲不开,少不得要命丧暗器之下。然而“韩嘉宜”却头一歪,险险闪避开了。
两个粗笨丫鬟精神抖擞,直接挡在暗格处,与暗格中的人交手。在颠簸的马车中,两人配合默契,一人一刀,干净利落,砍伤了暗格中那人的两只手。
“韩嘉宜”紧随其后,卸掉那人的下巴,尖声道:“看他牙缝里有没有药,塞了他的嘴,别让他自杀!”
嘴里被塞了口塞后,那人既不能吞咽,也不能说话,想咬舌自尽或是服毒只怕就不大容易了。
车夫终于制住了惊马,几人下车。“韩嘉宜”一脸兴奋:“这几日,吃不敢好好吃,睡不敢好好睡,不知道你们能玩什么花样,原来也没什么新鲜的啊。你不聋吧?别想着耍滑头,不然爷爷阉了你,让你做个不男不女的死太监。你可别以为你死了就解脱了。我跟你说,阉了你以后,你就算投胎转世,下辈子也是个天阉。”
他明显看到,那刺客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他心里得意,自觉威胁有用,同两个帮手一起带着回去复命。
陆晋神色淡淡,心中却有些意外,对方竟然没忍住这么快就出手了吗?而且也不像是失败两次后细心谋划的结果。
高亮有些得意:“老大,招了,招的特别快,小北一说要阉了他,他就招了,说是他的雇主是睢阳人氏,和韩大老爷有过节。如今韩大老爷人已经不在世了,父债女偿,所以一定要杀韩姑娘……”
“假的吧?”陆晋沉声道。
“咦?”高亮愣了愣,“什么?”
“如果只是与她父亲有过节,不至于天子脚下,三次痛下杀手。再怎么着,也要周详布置,一击必中。对方这么做,恐怕是为了混淆我们的视线。”陆晋垂眸。
高亮奇道:“不是吧?大人,你当时不在马车里,刺客确实下了杀招,不像是单纯的混淆视线。”
高明轻轻拉一下弟弟,小声道:“行刺是真,刺客的话未必就是真的了。”
罗北想了想:“大人的意思是,这刺客撒谎?我现在就去阉了他。”
他作势要走,却被陆晋叫住。
陆晋摇头:“刺客未必撒谎,或许他知道的就是这样。难道你派杀手去行刺,还要特意说明缘由吗?继续查,继续审。还有,叫王赟过来。”
他就不信了,这刺客身上挖不出一丁点线索。
几人告退,王赟闻讯很快前来:“大人,你有什么吩咐?”
陆晋眸光轻闪:“你帮我查一个人。”
“什么人?”
“季安。”
“季安?”王赟一惊,“皇上身边的季安公公?”
陆晋轻轻点头:“查一查他都与什么人来往,以及他暗中的势力和最近行动。”
王赟呆愣了一瞬:季安公公?
季安公公是皇帝最信任的内侍,比皇帝小了两岁,在其还是皇子时,就跟着他了。皇上继位后,季安水涨船高,巴结谄媚者不少。但此人一向谨小慎微,恪守本分。锦衣卫之前盯他盯过一段时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不过大人既然吩咐了去查,那肯定是要查的。
“是。”王赟应一声,退了出去。
陆晋则双目微阖,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他也是才查到的,前不久确实有人打听过琉璃耳坠。打听者的相貌,从其描述以及画像效果来看,有几分像是季安的干儿子。
季安是皇帝身边的人,他的意思是不是就代表了皇帝的意思?但这中间又有些疑点,皇帝如果想要杀一个人,不至于几次三番以失败告终。
陆晋按了按眉心,真的有必要痛下杀手吗?那天在花园发生的事情,即使真有人看见,也不敢说出去吧?
这几日,长宁侯府住着一个“韩嘉宜”,而另一个韩嘉宜则住在守卫森严的梨花巷陆宅。
尽管守卫重重,陆晋仍不放心,得了空就去梨花巷。
一看见做男儿打扮的韩嘉宜,他心里一软,快步向她走近:“嘉宜。”
韩嘉宜这些天无事可做,也无心写话本,她反复练习着大哥教给她的保命三式,已经练得纯熟无比。此刻看见陆晋,她瞬间喜上眉梢:“大哥。”
梨花巷陆宅不大,处处都是陆晋的人,几乎可以说三人一岗,五人一哨,守卫密不透风。可惜这些人韩嘉宜都不熟。整个陆宅,她最熟悉的就是大哥陆晋了。短短数日之间,她对他的信赖又多了一些。
如今见他回来,自是欢喜无比。
她眸中满是喜意,陆晋看在眼里,如同一阵清风,将他心头的阴霾尽皆吹散。他神情温和,甚至还微微笑了笑:“今天在家做什么?”
“练大哥教的保命三式啊。”韩嘉宜随口答道,“我感觉我进步很大的。”
陆晋点头,满意而欣慰:“嗯,等会儿练给我瞧瞧。”他一垂眸,不经意看到了她的耳垂,视线微微一凝。
韩嘉宜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赧然,也有些疑惑,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陆晋随即摇头,“那边肤色和其他地方不大一样。”
“啊?是吗?”韩嘉宜不敢再捏了,连忙松开手,“大概是没有抹匀。”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人来报,说是皇帝传唤,命陆晋迅速进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