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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在上 程十七 0 字 2021-12-18

    陆晋微惊:进宫?今天刚发生这件事,皇帝这会儿让他进宫?他很快调整了情绪,小心叮嘱一番,匆匆出发,前往皇宫。

    皇帝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不过他的话却让陆晋讶然。皇帝有些无奈的样子:“也不是朕要指派你,是太后让朕找一个人。找人这种事情,朕觉得还是晋儿比较擅长。”

    陆晋面色不改:“请问皇上,太后要找的是什么人。”

    “这个人,你只怕没听说过。叫澹台公子,哦,当然,这个不是本名。她原本叫什么,朕也不知道。这是她写话本时用的名字,太后说想见一见这个人,给点封赏。”皇帝轻叹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后居然迷上了市井话本,天天捧着《宋师案》看。太后的寿辰要到了,朕作为人子,自当满足她老人家的心愿。”

    43 真相

    陆晋心头一轻, 微微舒了一口气:“澹台公子?”

    “是啊。”皇帝点头,长眉微皱,“近来明月郡主身体有恙, 恐过了病气给太后, 就在别宫静养。太后身边连个解闷的人都没有,这几日看着都清减了不少。好在她迷上话本子,也算有个消遣。如果把那个澹台公子找来,随便编几个话本子, 太后肯定会更开心一些。”

    陆晋心念微动:“郡主病了?”

    上次他进宫看太后时, 明月就病了。是一直未痊愈,还是又添了新病症?

    皇帝眼睛微微一眯,似笑非笑, 眼神却略略危险起来:“朕同你说太后的事情, 你倒去关心郡主的病。果然是从小一处长大, 感情深厚不同于旁人。”

    陆晋勾一勾唇, 慢悠悠道:“只是有些惊讶, 上次就听说她病了。”

    而且病的时候挺巧。

    皇帝面色稍缓:“她身体一直不太好, 你也知道。”他挥了挥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罢了, 你先派人去找吧。”

    陆晋领命而去,离开之际,正好与季安迎面碰上。

    这个相貌阴柔的内监停下脚步, 冲陆晋微微一笑,施礼问好:“陆大人。”

    陆晋略一颔首, 大步离去。

    天还没黑,雪花就纷纷落下,院子里寒意更重。韩嘉宜早早进了房间,穿着厚重衣裳,抱着手炉坐在窗下。

    正百无聊赖之际,她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抱着手炉站起身,向房门看去。

    “吱呀”一声响,陆晋推开了门。寒风沿着门缝吹进来,韩嘉宜紧了紧手炉。她冲陆晋笑了笑:“大哥,你头发上有雪。”

    陆晋方才进门前已经拂过身上的雪,却不想仍有遗漏。他微微一怔,低头轻拂头发。

    “右边,不是,是你的左边。”韩嘉宜看得有点急,干脆放下手炉,走过去,踮起脚尖伸手帮他。

    近来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比先前熟悉不少。她这样的动作,虽稍微突兀了一些,但陆晋也不惊讶。他眸中漾起清浅的笑意,甚至低了头,方便她的动作。

    当她柔软的小手在他头上停留的那一瞬,陆晋身体微微一僵,一股热流瞬间涌至全身。

    韩嘉宜速度极快,取下那两片尚未化掉的雪:“好了。”她轻轻“咦”了一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心念微转,哦,是了,男人头,女人腰,摸不得的。她方才的行为虽没有歹意,可到底还是孟浪了一些。

    她心中赧然,迅速转移话题:“大哥,你拿手炉暖暖手,我给你倒茶。”说完迅速转身,去取手炉,又忙着倒茶。

    细心殷勤,却又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陆晋看在眼里,不觉轻笑:“不用忙活了。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韩嘉宜从善如流坐下,但想了想,还是把手炉递给大哥:“说吧。”

    是不是查出什么了?

    陆晋没接手炉,轻声道:“皇上说太后想见你。”

    “谁?太后?见我做什么?”韩嘉宜心下讶然。

    “确切的说,太后要见的是澹台公子。”陆晋看着她,“太后很喜欢《宋师案》,也很想见一见写《宋师案》的澹台公子。皇上就下了旨,让我找她。”

    韩嘉宜眨了眨眼:“那大哥觉得,我该不该见?”

    这种事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干脆听一下大哥的意见。

    陆晋垂眸,斟了两杯茶:“此事有利有弊。”

    “大哥,你说。”韩嘉宜身体微微前倾,神情认真而专注。

    “本朝以孝治天下,皇上又是孝子,你得了太后的喜欢,皇上也会高看你一眼。而且,太后的人,谁都动不得。”陆晋喝了一口茶,“明月郡主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可是在宫里人人争相逢迎,就因为她是太后身边的得意人。”

    韩嘉宜转了转眼珠:“这岂不是说多了一个靠山?还是很大很大的靠山?弊呢?”

    陆晋状似漫不经心说了一句:“不过太后再喜欢一个人,也越不过皇上去。”

    这话有点突兀,韩嘉宜“啊”了一声:“我知道啊。大哥说弊是什么。”

    陆晋笑意微敛:“宫里很危险,嘉宜,我不能保证幕后黑手不在宫里。”

    韩嘉宜心里蓦地一惊,没有说话。

    不想她多想,陆晋又道:“而且,这本来不是你的秘密吗?”

    韩嘉宜摆了摆手:“什么秘密不秘密的?这都不算要紧。大哥是不建议我去吧?”

    当陆晋先讲利而后说弊时,她就隐隐猜到了他的倾向性。他要强调的应该是后一点。

    陆晋垂眸:“关于幕后黑手,我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现在你的危险还没有解除,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避免出现在人前。”他凝视着她,黑眸温和沉静,隐隐有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再过些时日,等你的危险彻底解除。如果你还想要太后这座靠山的话,我会想办法让她见到你。但不是现在,嘉宜。”

    韩嘉宜知道他说的有理,当即嫣然一笑:“大哥说什么就什么,我听大哥的。”

    这般全心信赖的模样教陆晋心中一软,微微点了点头。

    韩嘉宜忽然想起一事,面显担忧之色:“皇上下旨让大哥找人,如果找不到,或是找错了,皇上会不会找大哥的麻烦?”

    “嗯?”陆晋勾唇一笑,“这有什么好找麻烦的?那澹台公子又不是有名有姓的人,就说锦衣卫办事不利,也不至于就为这么一件事为难我。”

    不过她能想到这一层,却让他意外而欣喜。他没有久待,起身离去。

    锦衣卫仍在沿着线索查,而太后那边却又出了些变故。太后年纪大了,冬天天气严寒,不小心着了凉,便染上了风寒。儿孙们纷纷探视,聊表孝心。

    皇帝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侍奉汤药,不过更多时候是刚刚痊愈的明月郡主。除却他们,来探视的还有各宫妃嫔以及王爷公主。

    平安郡王郭越父母早逝,太后虽然不是他嫡亲的祖母,但是对他颇多照拂。如今太后染恙,他在书院告了假,进宫探视太后。

    看见平时慈爱和蔼的老人面带病容,郭越心里一酸,不免感到难受。

    太后精神头不错,先是问起他最近学业的事情,继而又笑道:“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有些像周舟。”

    “周舟?”郭越微微一惊,意外之极,“皇祖母说的是《宋师案》里的周舟?”

    太后闻言眼睛一亮:“你也看《宋师案》?”她颇有种遇上知音人的感觉:“哀家近来看了一些话本子,最喜欢宋大人了。”

    郭越连连点头,见太后对这个话题似是很感兴趣,说的更多了一些:“是啊,宋大人心思缜密,断案如神,孙儿也喜欢。”说着他不忘夸一夸澹台公子:“也难为澹台公子能写出这么一个人物来。”

    听他提到澹台公子,太后脸上笑意更浓:“越儿,你想不想见一见他?”

    “见谁?”郭越微愣。

    “当然是澹台公子啊。”太后笑了,“你皇叔孝顺,听说哀家近来喜欢《宋师案》,特意命晋儿去找澹台公子,也有好几天了,可惜还没找到。不过很快应该就能找到了。等找来澹台公子,你也来见一见。”

    郭越应声道:“好啊。”然而心里却忽然想到一事,表哥还不知道嘉宜妹妹就是澹台公子吧?太后如此喜欢《宋师案》,如果知道了是嘉宜妹妹所做……

    他心念微动,佯做不经意地问:“皇祖母如果见到了澹台公子,该当如何?”

    这是他忽然生出的念头。嘉宜妹妹之前遭遇刺杀,危及性命,到现在似乎还处于危险之中,提心吊胆,惶恐不安,若有太后为她撑腰,做她的后盾,甚至是让她在宫中小住,直至危险解除。岂不是一桩好事?而且她若得了太后青眼,对她日后也有不少益处。

    太后想也不想,答道:“哀家若见到这位奇人,自然是要问一问,她是怎么想出这些故事的。再问一问,《宋师案》还有没有第四部。对了,哀家还能满足她一个心愿……”她轻轻叹一口气:“可惜还没找到人。”

    郭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皇祖母,其实那个人远在天边,近……”

    “越儿,莫非你是澹台公子?”太后惊喜。

    “不不不……”郭越连忙摆手,“当然不是孙儿,孙儿说那人近在眼前,是说她其实就在陆家表哥面前。”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忽的有些心慌,他答应过嘉宜妹妹为其保密。但是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而且他思前想后,这样对嘉宜妹妹也好。

    于是他咬了咬牙,在太后催促的目光中,缓慢而清晰地说道:“太后想见的澹台公子,其实是陆表哥的继妹,从睢阳来的韩嘉宜韩姑娘。”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不远处一声低呼。他循声望去,见亲自盯着熬药的明月郡主正端着药碗站在那里,想是刚过来。她眉目低垂,雪白的面容毫无表情。

    太后也意外之极:“你是说,澹台公子是个姑娘?你又如何得知?”

    郭越点头:“是个丝毫不逊于须眉丈夫的姑娘。这件事她不想给人知道,连家人都没告诉。孙儿也是偶然得知的。孙儿说与皇祖母知晓,还请皇祖母莫告诉旁人。”

    “竟然是个姑娘,还真有意思。”太后哈哈一笑,待听到孙子叮嘱莫告诉旁人,她轻声道:“那是自然。不过天下竟有这么有趣的姑娘,哀家不可不见啊。”她想起一事,又道:“得让人告诉你表哥,教他别找了,忙其他事情吧。”

    郭越含笑应了一声,心里有些欢喜,又有些不安。他心知这样对嘉宜妹妹有益,然而想到未经她允许而将她的秘密透露给太后,却是他失信于人了。但愿她不要怪他自作主张才是。

    此时韩嘉宜正和大哥陆晋一起说话。近两天更加寒冷,陆晋唯恐她受冻,又给她添了些冬衣,顺便再告诉她一些事情。

    关于幕后黑手,如今线索越来越明晰,他想,再过数日,他就能彻底解决此事。

    然而他刚开了一个头,就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

    陆晋停下话头,去见那名来自太后身边的林公公:“林公公,太后现在身体如何?”

    林公公笑呵呵的:“劳大人挂念,好多了。老奴这次来,是奉太后的懿旨,请陆大人不必再找那位澹台公子了。”

    “哦?”陆晋长眉一挑,“这是为何?”

    林公公笑得越发灿烂:“陆大人还不知道吧?太后她老人家已经知道澹台公子是哪一个了。就是贵府沈夫人所出的韩姑娘啊,从睢阳来的。太后心里欢喜的很,想让她进宫一趟。”

    陆晋神色微凝:“知道了。不过舍妹是澹台公子一事,太后是如何得知的?”

    “这,似乎是平安郡王殿下提到的。”

    陆晋目露了然之色:“原来如此,多谢林公公告知。”

    韩嘉宜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大哥出去一趟见了宫里来的人后,就神色凝重,她忐忑不安,小声问:“大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陆晋不答反问:“平安郡王知道你是澹台公子?”

    “啊?”韩嘉宜眨了眨眼,不明白大哥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

    陆晋看她神色,眸光一闪,心里有些异样,果然,郭越是知道的。敢情只瞒了他一人。他原本以为只有陆显知道。但很快,他就抛却杂念,说起正题:“太后要见你。”

    “……见澹台公子还是……见韩嘉宜?”

    陆晋垂眸:“是见澹台公子,也是见韩嘉宜。太后知道了澹台公子是谁。”

    韩嘉宜讶然:“怎么会?”她心念微转,继而想到大哥问起平安郡王的事情,心念急转,她惊讶地问:“是平安郡王?”

    “嗯。”陆晋定了定神,“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宫中危险,我陪你去就是。”

    韩嘉宜对大哥信任无比,听他这么说,当即应道:“嗯,我不怕的。”

    反正那件衣裳她一直穿着,大哥既然这么说,肯定会有准备,绝不会让她孤身涉险。

    “别的场合,罗北可以代替你。进宫见太后一事,他代替不了。”陆晋略一思忖,又解释了一句。

    一则容易暴露,惹人生疑,打草惊蛇,二来涉及欺君,真有人计较的话,会很麻烦。

    他这般认真,韩嘉宜不由地笑了:“大哥,我知道的,我明白。”

    正说着话,长宁侯府那边递来消息,太后请“韩嘉宜”进宫叙话,要请陆晋拿主意。

    陆晋微微一笑:“我陪嘉宜进宫。”陪真正的嘉宜进宫。

    他既然要把嘉宜带进宫里,自然也要把她平安带出来,是以提前做了各种准备。进宫途中,两人在马车里时,陆晋也不忘叮嘱她:“进宫以后,不多言,不妄语,小心谨慎。”他想了想,又道:“吃的喝的也要注意一些。”

    听了他的嘱托,韩嘉宜更紧张了。大哥刻意叮嘱,仿佛皇宫是龙潭虎穴一般。她面容雪白,睫羽轻颤,轻轻点了点头:“是。”

    陆晋怕吓着了她,微微一笑,温声安抚:“不过没事,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有我呢。”

    韩嘉宜仰头,冲他笑了笑。

    她知道大哥有安排,她自己也特意准备过,然而就是紧张害怕啊,这又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

    他们初一进宫,就被带到了太后的福寿宫。

    太后今日兴致很高,正与明月郡主说话,听说韩嘉宜来了,精神一震,忙道:“快快快,让她进来。”

    她说着端正坐好,又问明月郡主:“哀家看着可还精神?不失礼吧?”

    明月郡主轻轻摇了摇头,面上隐隐含笑:“不失礼,太后是最精神的老太太。”

    太后轻舒一口气:“这就好。”

    说话间,只见陆晋陪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走了进来。

    往日一见到外孙就心情舒畅的太后这回目光却越过陆晋,直接落在他身旁的那个姑娘身上。

    小姑娘身形修长,面容美丽而不失书卷气,年纪虽小,却一脸沉静之色,竟不像是初次进宫的模样。

    太后甚是欢喜,心中暗暗夸赞。果真不愧是澹台公子,落落大方,从容不迫,不是普通小姑娘所能比的。

    殊不知韩嘉宜此刻紧张极了。她初入宫廷,见到宫殿巍峨紧张,进了福寿宫,见到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更加紧张。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还好她不是孤身一人至此,还有大哥陪着。她悄悄看一眼陆晋,心里稍安,随着他同太后施礼。

    “快免礼,快免礼,到哀家这里来。”太后冲韩嘉宜招手,唤其上前。

    韩嘉宜想起大哥曾说,太后和蔼心善,是个慈爱的老人。她再看一眼大哥,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鼓励,她轻轻一笑,走上前去。

    太后拉了她的手,仔细端详:“真是澹台公子?你才多大?及笄了没有?那么有趣的故事,你是怎么想起来的?哀家听说《宋师案》第一部是去年写的,那时候你更小吧……”

    她一直以为澹台公子是个才华横溢知识渊博的男子,没想到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个长的好看,十分合她眼缘的小姑娘。

    韩嘉宜稳了稳心神,一一回答:“回太后,是的,等明年五月就及笄……”

    此刻太后眼里只看得见这个“澹台公子”,心里有许多问题要问,而被她冷落的陆晋则转向了明月郡主。

    他目光沉沉:“听说郡主前段时间病了?”

    他望着她,不错过她细微的表情。

    “嗯?”明月郡主眸中漾起笑意,“我自小身体不好,你不是一直知道的么?”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目光在韩嘉宜身上停留了一瞬,对陆晋道:“你这个妹妹,挺有意思的,不是么?”

    陆晋眸光轻闪:“是啊,挺有意思,喜欢看书。家里热热闹闹办寿宴,旁人都去听戏,她倒好,躲在我书房看书……”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皇帝的笑声由远及近:“哈哈……朕听说澹台公子找到了?朕也来见见。”

    话音未落,皇帝就大步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施礼。

    太后笑道:“是找到了,是个招人疼的小姑娘。皇上没想到吧?”

    皇帝瞧了瞧韩嘉宜,眼中闪过惊艳之色,但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视线在明月郡主和陆晋身上流连,眼睛微微眯起。

    他轻咳一声,简单夸了韩嘉宜两句,便对陆晋道:“晋儿随朕过来一趟,朕有些话要叮嘱你。”

    韩嘉宜闻言不由地一惊,下意识看向大哥。

    陆晋冲她微微点头致意,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示意她安心莫怕。

    韩嘉宜想到他先时的嘱咐,轻轻笑了笑,不安消散了许多。

    大哥就在不远处,她不是一个人。而且,即便是一个人,也没什么可怕的。就在太后的宫中,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只要她小心一些,不刻意找死。

    陆晋随皇帝去了旁边。

    太后这才注意到方才只顾着和嘉宜说话,忽略了明月郡主,她连忙冲明月郡主招手,继而又对韩嘉宜介绍:“这是明月郡主,长你几岁,你叫她姐姐就是。”

    韩嘉宜当然不敢直接就这么叫姐姐。她认真施礼:“明月郡主。”

    上一次老夫人寿宴,她远远见过郡主一回。这次再见,郡主似是清减了一些。

    太后摇头:“诶,叫姐姐就好。”

    韩嘉宜无法,只得换了称呼:“明月姐姐。”

    她此言一出,太后笑了起来,明月郡主苍白的面颊上也沾染了一些笑意。

    明月郡主开口:“我不叫明月。”电光石火之间,她心里隐约有个念头一闪而过,等她去捕捉,去查看时,却又看不清了。

    韩嘉宜面露迷惘之色,随即意识到明月郡主大约是封号。郡主的闺名是什么,她竟不知晓。只因她所知道的其他公主、郡主封号都是端庄大方型的,如东平公主、成安公主,怡康郡主……明月风流婉转,她还以为是小名,原来是她想岔了。

    果然太后笑道:“明月是她的封号。”

    正说着话,陆晋忽然进来,先冲太后施了一礼,继而笑道:“太后,晋儿还有些事情,要先行告退。”

    太后惊讶:“怎么刚来一会儿就要走?”

    “是皇上吩咐了一些事情,孙儿需要回家一趟。”陆晋轻声解释,停顿了一下,又道,“嘉宜同我一块儿回去,改日再来拜见太后。”

    太后心里不舍,但是心知皇帝的事情要紧。她本欲说一声“你先回去,嘉宜留下”,但转念一想,单独留一个小姑娘在宫里也不大合适。反正今天人她已经见到了,很合她心意,以后再找机会,经常宣她进宫就是了。

    “那行吧,你先忙正事要紧。”太后点头,又命人去取了一块玉牌,塞到韩嘉宜手里,“这玉牌你拿着,进宫方便。哀家很喜欢你,你以后要常常进宫,陪哀家、和郡主说说话。”

    韩嘉宜不知该不该接受,见大哥点头,才乖乖收下道谢。

    太后更加满意,他们都走了有一会儿了,她仍念着他们:“天冷了,宝儿,你说要不要派人追上去,给嘉宜送件衣裳?”

    明月郡主神情怔忪:“太后,很喜欢她?很担心她?”

    “是啊,很好的小姑娘。”太后看这她,神情慈爱,“你一直陪着老太婆,来个小姑娘,也能陪你说说话。哀家也很担心你。”

    明月郡主“嗯”了一声,垂眸:“我知道了。太后,我有些头痛,想去躺一躺。”

    “头痛?赶紧叫太医啊。”太后神情焦急,“肯定是因为这几天照顾哀家,又过了病气……你自己本来就没好彻底。”

    明月郡主轻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就是昨夜没睡好。歇一会儿就好了。”

    她态度坚决,太后也不好强硬,就点头应允。

    明月郡主回了自己所住的偏殿,耳畔不自觉响起太后的话。

    她心说,太后很在乎韩嘉宜啊。若韩嘉宜有事,太后会很伤心吧?她双目微阖,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方才韩嘉宜和她的对话。

    “明月姐姐。”

    “我不叫明月。”

    ……

    明月郡主猛地睁开了眼睛:韩嘉宜不知道她的名字!

    还有,陆晋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神情急变,高声道:“来人!”

    很快,一个绯衣内侍出现:“郡主。”

    “去,先让他们停下!”

    “停下?”绯衣内侍迟疑了一瞬,“这个……”

    明月郡主又道:“备马,备马,我要出宫。”

    44 原委

    生父死于坠马, 明月郡主长大后学过骑术,但如非必要,她绝不碰马。如今情况紧急, 也顾不得许多了。

    她翻身跃马, 出了宫,一路疾行。许多画面在她脑海里走马灯般一一浮现。

    天阴沉沉的,寒风凛冽,彤云密布, 似是要下雪了。她没有穿大氅, 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意,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一定要赶上阻止他们。

    与此同时,陆晋乘坐的马车已经拐过了永济街。街上行人寥寥, 有小摊贩在街边寒风中叫卖。

    忽然, 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 浑身血污, 形容狼狈, 双手举着布帛, 跪在路中间,口中高呼:“瑞王反!瑞王反!”

    马车蓦然停下, 马车里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瑞王反?证据呢?”

    “证据在此,要面呈陆大人。”

    少时,车帘微动, 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从马车下来,走向跪倒在地的这个人:“哦?我也想看看是什么证据。”

    陆晋朝这人走去的同时, 他随身带的侍卫也一脸警惕持刀跟上。此时马车旁边尚余下四个侍卫,守在车边。

    口称“瑞王反”的男子双目忽然有一道寒芒闪现,在陆晋弯腰去接他手里的证据时,他忽的暴起,手里变戏法一般出现了一把匕首,直直刺向陆晋的眼睛。

    陆晋双眸微眯,身体后倾,同时拔刀出鞘。

    这变故来的突然,幸喜他身边的侍卫反应也不慢,纷纷挥刀砍向刺客。然而那刺客似是泥鳅一般,身体滑不溜丢。

    街边叫卖的摊贩也跟着像变了个人一样,从摊下、从身后取出兵刃,向他们扑来。

    马车边的四个侍卫也加入了战斗,不知不觉间离马车越来越远。连车夫都跳下马车迎敌。

    永济街一个临街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个子矮小的男子,握着手中的驽,他对街上的兵刃相接不感兴趣,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马车。

    他心里很清楚,喊冤的也好、伪装成摊贩的刺客也罢,都只是幌子。他们今天的任务目标,其实是马车里的那个人。

    这大概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一定不能再失败了。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影响不了他。他手中的弩。箭可以连续多发,不管马车里的人坐在什么位置,他连射几发,马车都能射成筛子,何愁取不了那人性命?而且更重要的是,箭矢上涂有剧毒,见血封喉。

    他依据常理估摸了一下马车的布局,微微眯起了眼睛。

    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永济街上的人们还在打斗。

    他缓缓扣动机括,利箭几乎要立时飞出。

    “住手!”女子尖利的声音伴着马蹄声传来,他手微微一颤,利箭“嗖”的一声飞出。

    但看清马背上那个女子的面容时,他轻轻“咦”了一声,手里的弩。箭却不受控制,自动射出了第二箭,第三箭……

    明月郡主赶到永济街时,就心说不好。

    雪花纷纷落下,她一眼就看到了藏匿在雪中向马车飞来的毒箭。她手里发簪狠狠扎进马的眼睛,马悲鸣一声,前蹄高扬,撞上了马车。与此同时,毒箭擦着马车飞过,射进地面。

    这匹马身形高大,极为神骏,这一撞,几乎要将马车撞散架。套着车的灰马不由地向旁边偏移了数尺。第二支箭、第三支箭先后射中了灰马。马车轰然倒地。

    而明月郡主身下的马因为疼痛,举着前蹄挣扎,竟将她给生生甩下了马。

    眼见着碗口大的马蹄向她脑袋踏来,闪着寒光的马蹄铁犹如利刃,让她心口一紧,恍惚间竟浮上一个念头:原来她的死法和爹爹还挺像。

    就这样结束,其实也挺好……

    忽然,马的身子歪了一下,马蹄仍踏下来,却是偏了一些,落在了她胸腹之间。

    力道比她想象中要轻很多,她也没被马踩死,然而疼痛仍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她看见那匹马倒了下去,马脖子处有一柄刀、鲜血自马脖子流出,很快将地面染成了一片红。

    她看见了飞奔而来的陆晋,隐约猜到是他掷的刀。她动了动唇:“马车里的人……”

    陆晋看着这个躺在血中的女子,她此刻的形容是他从未见过的狼狈。他神色复杂:“马车里根本没有人。”

    这段时日,他处处留心,在嘉宜身边设下重重保卫,不给人任何可乘之机。回去的路程不长,可他也早早做了准备。

    他隐隐猜到了幕后那人是谁,但是没想到她会在要紧关头来这么一出。

    刺客已被拿下,他盯着眼前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子,只见她听完这句话后,神情古怪,似悲似喜,却轻轻合上了眼睛:“那……也好。”

    原来马车里没人啊……

    明月郡主自嘲一笑,悬着的心却放了下来,渐渐意识全无。

    这一天雪下得很大。鹅毛般的雪花纷纷落下,很快在地面上积了一层。

    福寿宫上下安静端肃,大气也不敢出。

    今日太后召了长宁侯府的韩姑娘进宫叙话,出宫后天气转寒,明月郡主出宫送衣,却阴差阳错被马踩伤。

    皇帝盛怒,令太医院上下治好郡主。

    太后担忧、紧张而又自责,这个慈爱的老人默默垂泪,祈祷宝儿早些醒过来。

    太医诊脉后,告诉皇帝和太后,郡主此次性命无碍,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冷眸微眯,满面寒霜。

    战战兢兢的老太医大着胆子:“只是伤了心肺,恐难彻底痊愈……”他觑着皇帝的神色,见其隐隐有发怒的征兆,连忙补充道:“当然,好生调养的话,也,也不会伤及性命……”

    皇帝哂笑,眼中却有冷意:“也就是说,郡主后半生都离不开汤药了?”

    老太医正欲答话,忽然有宫女一脸喜意地禀报:“皇上,太后,郡主醒了。”

    不过郡主醒来以后,要见的第一个人不是皇帝,不是太后,而是陆晋。

    皇帝神情古怪:“她要见晋儿?”

    小宫女回道:“是的,郡主是这么说的,是说关于受伤的事情。”

    皇帝容色稍缓,将视线转向沉默着站在一边的外甥:“那晋儿去吧。”

    陆晋颔首:“是。”

    他正好也有些话,想要问一问她。

    陆晋小时候也住在太后的福寿宫,但是明月郡主所住的地方,他却很少来。他一走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整整齐齐的书。

    他心念微微一动,心想,嘉宜也爱看书。

    明月郡主面色苍白,斜倚着引枕。看到他,轻轻扯了扯嘴角:“陆晋……”

    虽然陆晋掷刀杀死了那匹马,减轻了马下踩时的力度,但是踏在她胸腹之间的那一马蹄,仍让她直到现在每次开口都疼痛异常。

    房间温暖,可她额上却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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