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起床,天色阴沉,寒风凛冽卷起地上枯树枝,看上去似乎要下雪。客栈屋内筑有火墙,整个冬天都烧的热乎乎丝毫察觉不到冷意,姜莺才出客栈就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车马都在一处棚子里,福泉带着几个人正在收拾行李。按照计划,他们今日赶路一个白天,晚上就能进幽州城。不过眼下天气阻挠行动缓慢,只怕要晚了。
知道这伙人要走,掌柜的赶忙出来劝阻:“这天是下大雪的前兆,我敢保证你们走不出五里地就被大雪追上。到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可怎么办?不若在我店里歇息几日再走。”
王舒珩正有此意,况且初来幽州不知城中情况,还须派人先前往打探。外边实在太冷,王舒珩把姜莺重新塞进客栈,吩咐福泉带人先行。
不消一刻钟的功夫,天上果然飘落鹅毛般的雪花,扑扑簌簌,没一会就在地上堆起厚厚一层。
姜莺进客栈后,没一会就热出汗。她裹的严严实实,鹿皮靴,鹅黄披风,头上还戴一顶兔子形状的绒帽,看上去怪可爱的。一直不见王舒珩进屋她也不敢动,乖乖候在厅前。
显然,掌柜极其喜欢这个小姑娘。幽州人无论男女都生的高大,五官也紧凑深邃,像姜莺这种江南娇美人她还是头一次见,不禁唤她坐下:“放心吧,降雪你夫君今日走不了了,乖乖等着晚上厨房给你们做粘糕。”
姜莺热极了,这才摘下绒帽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还唤小鸠也一块坐下。
等了一会,才见王舒珩满身风雪地从外面进来。他的氅衣上全是雪,姜莺上前帮忙拍落,把氅衣搁在暖炉上烘烤。
进屋没多久身子就暖了,王舒珩笑着拉过姜莺:“此番出门好玩?”
姜莺鼻尖蹭蹭他的:“好玩,就是太冷了,而且看来看去都是雪景,看腻了。”
不等王舒珩说什么,一旁的掌柜就不乐意了,“我们幽州虽不如临安富庶,但好玩好看的可不只雪景。等雪停了,让你夫君带你出门看冰雕,坐雪橇,冰上垂钓,保证你玩的高兴不想回临安。”
都是姜莺没听过的东西,她不禁好奇眼神望向王舒珩:“夫君,可以吗?”
福泉带人进城打探,至少五日才能回,若雪停了带她到处走走也未尝不可。见王舒珩点头姜莺高兴,踮起脚尖一口亲在他的脸上。
如今大胆的动作,掌柜一个中年妇女都看的脸红。她磕着瓜子,笑说:“你们夫妻感情可真好。”
一上午在客栈无所事事,好不容易熬到午膳时间,客栈小二端了好吃的上来。不得不说,幽州虽然严寒,但美食还是很不错的。望着一桌子各式各样的菜色,姜莺早就馋了。
她和王舒珩坐在一块用膳,忽听外头一阵马匹的嘶鸣声,掌柜赶忙出门迎接,应该是客栈来新的客人了。
下雪天,附近苍茫原野上就这一处客栈和零零几户人家,有人投宿也不奇怪,但不知为何,姜莺看到王舒珩眉头微蹙,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
“夫君,怎么了?是……”
不等她问完,王舒珩已经用筷子堵住她的嘴。姜莺懂了,装作若无其事用膳,心也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
不多时一行人掀开黑色毛毡进屋,吵吵嚷嚷似乎有二十来个。对方皆身着靛青锦袍,腰系蹀躞带,看穿着气度就知身份非比寻常,更重要的是他们说的是一口正宗的京话,人还在外面王舒珩就听到了。
冬月前往幽州的人本就少,若非受圣上所托,王舒珩也不想大冬天跑幽州遭罪。这二十来号人一看就是为官家办事,如今幽州形势紧张,王舒珩都只敢密访,何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
还是掌柜的胆大,端上热菜热饭,凑上跟前套近乎问:“诸位官爷一路辛苦,大冬天还往我们幽州跑,想必是极其重要的差事吧。”
不想对方训练有素,对掌柜的话充耳不闻,只有一个带头的汉子厉声道:“不该你问的,别问。”
掌柜吓的一哆嗦,灰溜溜跑回柜台,再也不敢瞎搭讪了。
王舒珩思索的时候,手指轻轻点着桌沿。相处的久了,姜莺能感觉到王舒珩平静下克制的情绪。她大气不敢喘一下,只想赶快用完膳回屋歇着。只是他们一身锦衣华服实在显眼,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姜莺惴惴不安的时候,果然听闻身后一道粗犷的声音乍起:“你们是谁?冬月来幽州做甚?”
是那个带头的官爷,生的横眉立目,腰间明晃晃缀着一柄长刀。姜莺脊背一僵,不知所措的时候王舒珩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比往常还要温柔:“夫人,别怕。”
说罢转头撩起眼皮,对那人道:“拙荆胆小,官爷有什么要问的我来答就是。”
“你是谁?来幽州做甚?”
王舒珩按照计划好的说,“临安许家七郎,听闻幽州建立商会特来寻找商机。”他故意炫富,露出腰间叮当坠响的成串玉佩,“大人还有问题?”
那人又道:“户籍拿来我看看。”
这些在汴京早就备好,王舒珩差人拿来对方核查后这才作罢。看看一旁娇滴滴的姜莺,鼻腔冷哼一声:“出门做生意还带着美娇娥,你倒是会享受。”
王舒珩演技炉火纯青,“没办法,夫人管的严脾气又大,我出门她不放心非要大老远跟来。”
说罢眼神示意,姜莺立马就懂了,使性子一般伸手不疼不痒地在王舒珩胸口拍一下,“谁脾气大?你说清楚,到底是谁?”
“好了,没说你。”王舒珩认错十分迅速,那副怕妻子的模样看的众人摇头。
用完午膳,王舒珩把姜莺抱至房间休息。一进屋,姜莺腿都软了。不单姜莺,小鸠也是怕的很。
“殿下,那帮人凶的像随时会砍人似的,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此番出门女眷就姜莺和小鸠两人,怕也是人之常情。王舒珩凌厉目光一扫而过,小鸠就吓的不敢出声了。
“在这里我是许家七郎,莫要再叫错。”他十分冷静,说:“外面下雪能去哪儿,你两好好在屋里呆着,我出去探探情况。”
说完要走,姜莺起身拉住了他。“夫君——”
比起小鸠,姜莺倒不怎么害怕。她无条件相信王舒珩,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总能安心。但那帮人明显不是善茬,人数多他们一倍不止,王舒珩一个人去她担心。
“夫君,可需要我做什么?”
王舒珩不甚在意地刮刮姜莺鼻头,“需要,在幽州这段时日你就扮演好刁蛮任性小妻子就行。”说完他轻晒一声,调侃她:“不对,是本色出演就行。”
姜莺被他说的脸一红,娇嗔瞪他:“哪有?我……我以前也是很贤惠的。”
“现在不需要你贤惠。”王舒珩在她额头一吻,拿上一把折扇出了房间。
用过午膳不少人都回房歇息,客栈走廊零星晃着几个人影。虽然方才那番盘问让他们成功混过,但也没有完全打消对方的戒心。走廊一处拐角,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
“头儿,这时候来幽州怕不是有诈。上次那帮密探的尸首还在雪堆里埋着呢,一不做二不休,不如……”
“你急什么?没看到这人有钱想入商会吗?他们说话口音听起来确实像江南那边的,再说,汴京来的有哪位是他这样的老婆奴。商会正是急需广纳人财的时候,咱们若能把他拉入会,杨大人还得赏我们呢。”
王舒珩耳力极好,装作没听见摇着折扇下楼,趴在柜台与掌柜说话。
听他打听的都是做生意的事,其中一人上前热络道:“许小公子,在下柳成州,常年跑幽州办事,也算半个幽州人。不知许公子想做什么生意,说不准我可以给点意见。”
王舒珩叹气,“家中在临安做的是茶叶生意,但临安茶商众多竞争激烈,听闻幽州土地肥沃,最适合人参种植,柳大人意下如何?”
一听人参生意,柳成州眼睛就亮了。在幽州所有生意中,人参是最复杂的。只因其中鱼龙混杂,人参真假难辨,掺些假货混入也很难查出。这一行油水大成本高,没有足够的本钱根本不敢涉足。这位许公子初来幽州就有如此雄心壮志,柳成州不禁又盘算了一遍他的家底。
两人说说笑笑,话都说的委婉,互相耐着性子摩。临走前柳成州道:“晚上我们哥几个请了舞姬作陪,许兄不如一块?”
闻言,王舒珩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指指上楼,柳成州就明白了,不解道:“我看许兄一表人才,怎么就娶了个这么厉害的小娘子,出门做生意要跟着,还不许你身旁有别的女人?”
王舒珩装作苦恼的模样,“那是我从小就定下的媳妇,当初养在家中找大师算过,说娶了她我此生定能顺遂,心想事成。说来也怪,每回带娘子出门,生意都能谈成还格外顺利。长此以往,我就把她当福星供着了。”
做生意的人都讲究命理,柳成州知道。不过那位小娘子瞧着也是个俏的,有那样的美人陪伴左右,其他都是庸俗俗粉能看上才怪,这事放在自己身上柳成州也能独宠一人。
傍晚的时候雪还是没停,掌柜估计这雪还要再下三天,如此客栈一堆人就走不了了。柳成州一伙人显然不着急,晚上不知从哪里找来几个歌姬,还有兴致寻欢作乐。
掌柜道:“都是山那头村里可怜人家的姑娘,冬天没来钱的路子,只能干这行了。”
王舒珩倒是不在意这个,福泉带人先去幽州打探,还不知客栈有人造访的事。如今不知他们还要在此处呆几天,若回来碰上就不好了。
这夜,王舒珩又派出一人去寻福泉,告诉他到幽州打探清楚情况不必着急回来,在幽州花钱置办宅子,姜莺的衣物首饰。
这趟出门低调,带的人本来就少,如此身边的护卫只剩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