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霞帔,红烛滴泪。
这是个不敢奢想的美梦。
皇室纲常,人伦怪谈,权争倾轧,有太多毒刺横亘。
她有时候清醒得近乎冷情寡义,有时候却又这样天真。
楚思远凝刻着她,几乎想要把她揉碎在怀里:“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不归轻抚他后背,几乎想要把两世错过的东西都在这时送给他。
门外传来萍儿的敲门声:“殿下,太医来为您诊治身体了,您能出来么?还是让太医改日?”
不归手势一顿,附他耳边:“来人了。”
“去看。”楚思远松开她,“我要一个康健无疾的不归。”
不归抚过他耳廓,他起身要原路返回,不归捏了他耳朵逮住人,拎着去开了门。
门口的萍儿瞪圆了眼,另一边在勿语斋外的林向也楞了:“公、公子?”
不归把楚思远推过去,笑了一笑,走去了正殿。萍儿瞪了林向一眼,转身跟上了。
到了正殿,太医恭恭敬敬地行过礼,不归落座椅上,露出皓腕,一方素布便搭上。
她看着那太医微微凝紧的眉,轻声问:“孤的毒,如何了?”
那太医一抖,立即镇静了:“殿下疫毒还有残余,来日还需好好调养。”
不归应了一声:“还有呢?”
“殿下心疾……”太医欲言又止,“有趋重之势。”
“那便调药。”不归淡然,“三年前孤曾病发,亏得太医院及时配出良药,这几年来颇有见效。如今,各位圣手应当也能配出相称的解法。”
那太医却冒了冷汗,话说得有些磕绊:“谨遵……殿下旨。”
不归顿了一下,等太医诊完,令萍儿和其他下人退下,沉声笑了:“怎么,孤是高估了各位圣手么?”
太医手一颤,药箱翻到了地上,神色慌张:“殿下恕罪——”
不归按住左眼追问:“调不出?”
太医伏在地上发抖:“卑职等不敢揽功……旧年的解方,不是、不是太医院解出的。”
不归安静了半晌,面无表情地起身来到太医面前,轻声问:“您直说无妨,孤这条性命,还能吊多久?”
太医叩地不敢言。
养正殿中,宗帝强撑了一早,而今在龙榻上不省人事。
御前瞒得严实,一旁数位常年照料皇帝起居的太医诊治着,贾元同样贴身伺候。这大总管站在一边守住,满殿的人就不敢乱。
宗帝面无血色,冷汗浸湿了几次帕子,神色是毫无遮掩的痛苦。
旁人喂不进药,贾元亲自去照料,换了声线轻唤道:“公子,饮汤了。”
宗帝动了动,迷糊着松了牙关。
一勺药囫囵入喉,溢出的是一句“月儿”。
贾元稳稳地将一碗药喂了下去,端着空碗起来时缓声道:“陛下今日,下了朝便在龙案前,除了料理朝政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龙榻下匍匐的人淌着汗道是。
宗帝忽然咳起来,翻到榻边朝下呕出了血。
贾元扶住他,太医连忙涌上来查看,贾元挥退他们,托着宗帝后背顺着。
“你冲我来。”宗帝梦呓一般落着泪,“你不能这样狠心……”
贾元斥退了寝殿里的人,按着挣扎的宗帝迭声:“陛下!月公主已走了,她已走了!”
宗帝从未这样失态过。他在唯剩忠奴的冷殿里又哭又笑,扫落了病榻上的枕与零碎的紧急备用药瓶,在满地的狼藉里沙哑地嘶鸣:“走了!这样狠心,这样恨!不归了、不归了!”
这病得糊涂了的帝王咳着,血和泪都在贾元的掌心里。
她在广梧正殿里默坐了一时,指尖摩挲着悄无声息间流失的温度,枯坐了一会,殿外传来脚步声。
她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扫了扫衣袂,转身时又是从容不迫。
“小姐。”薛茹一早从万隆赶来,见了她才放下心来。
不归上前:“不归莽撞,又叫茹姨挂念了。来时一路可乏倦?”
“不乏。”茹姨上上下下看着她,握着她薄细的手追问:“我瞧太医刚走,您身体如何了?”
“无事。”她轻笑,“与旧前差不了多少。”
茹姨松了眉眼:“当真?那旧药还能用么?”
“自然。来,您坐,我正好有事要与您商讨。”不归拉她坐下,移开了她的注意点,“当初拨走了万隆不少物资,城中如今税账可好?”
“小姐放心,诸事都蒸蒸日上,拨走的不足为虑。”
不归点头:“那便好。对了,我记得万隆也有官匠,造物也是大有名气的。”
茹姨问:“小姐是想要造什么东西?”
“一件衣服与一支箭。”不归说了几番仔细,茹姨听着凝起了眉。
她有些痛心:“真要到此地步?”
不归垂了眼,笑意淡了:“我只赌一回,不必用上最好。”
茹姨合着她的手,想说什么,不归反握她的手:“此事来日要脏了您的手,但我无人可托了。”
“我的手早就是一片脏污。”茹姨摇了摇头,“我只是希望,小姐不要勉强自己。”
“我会判断。”不归看自己的指尖,“也算成全他想与我不休不死的心愿。”
茹姨眉间一动,不归又拉住了她:“您来得巧,不如帮我料理朝服,我想到前朝去。”
茹姨摇摇头:“你先前奔赴甘城,刚回来一宿,怎么不先休息?”
“我休息足了,再耽搁便懈怠了。阿沁在后宫独木难支,前朝还有数种事端,我想亲自去看一看。”不归起身,“您刚到,先歇一会,帮阿沁一帮,至于我方才所说的物件,越快越好,切以隐蔽为先。”
茹姨应是,又问:“如今前朝有变,小姐不用去陛下那儿说个分明么?”
“舅父不见我,但我不想再耗。”不归轻声,“他希望我入朝,不会有二话的。”
她的步伐比平日要快上一些,茹姨见她神色匆忙,便先随她到观语斋。她看过紧挨的勿语斋一眼,进门后轻声道:“小姐对公子,手足之情甚重。”
不归没有说破,模糊道:“到底是养在身边长大的,我自然牵挂他的安危。再者同在广梧,我们便是休戚相关的一体,一损俱损——”
不归停住,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