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家,无需拘谨,可别怕人笑话就不敢用饭,多吃点儿,省得挨饿。”
她还以为他急匆匆赶来是有多重要的事,末了只听到这么几句,以致于东珊看向他的眼神越发疑惑,
“就为这点小事儿?”
“民以食为天,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迎上她那嫌弃的目光,傅恒义正言辞地辩解道:
“人一挨饿就无精打采,愁眉苦脸,一苦着脸就不好看了。”
刚说完这句就见东珊蹙眉扬首盯着他,似乎心生不满想训他,傅恒抢先道:“喏!就是你现在这样,凶巴巴的,没有才揭盖头那会儿好看,姑娘家就得娇羞点儿,不要老是凶神恶煞!”
几句话噎得东珊气呼呼地瞪着他,敢情他忙里抽空过来就是为了来教育她呢!若不是现下有丫鬟婆子在外屋,她真想好好与他理论一番。
傅恒已然猜到她颇有怨言,嘱咐她多吃点儿,而后转身就走。
行至外屋,他又交代丫鬟,“夏果儿,好生伺候夫人用午膳,夫人若是不吃两碗米,我唯你是问!”
坐在里屋的东珊听得一清二楚,心道你才吃两碗米呢!我胃口很小的好吧!只是用饭不爱拘束而已,怎么一到他那儿就变成了饭桶呢?
仔细一回想,他似乎还说了句夫人,这两个字令她窘了好半晌,又羞又恼,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午宴过后,新娘子继续坐帐。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东珊困顿不已,嬷嬷再次请她更衣,说是新娘子必须在新郎官儿进来前洗漱完毕。东珊心道这结亲可真是累煞人也!一日换了回,忒讲究了些。
晚宴过后,约摸戌时之际,傅恒终于忙完,因着是夏日,他先去沐浴更衣,而后才换了身红色便服回到喜房之。
一众嬷嬷丫鬟在旁唱着祝祷词,恭迎新郎新娘饮合卺酒,礼成之后,傅恒吩咐众人退下,到院外领赏钱。
彼时东珊未再盘发,将鬓发梳至两侧松松挽起,其余青丝皆散落在身后,只着一件单薄的红锦缎绣松鼠福纹长筒盘扣衬衫。
每回他进来都瞧见她端端正正的坐在红帐边,傅恒深感佩服,“你该不是就在这儿坐了一整日吧?”
“不然呢?你觉得我还能出去溜达吗?”现下无外人,东珊与他说话也就不再有顾忌。
“坐着比溜达清闲,你是不晓得我今日有多忙。”这会子宾客已散,劳累一天的傅恒难得清闲,在帐边坐下歇歇脚。
两人挨得太近,东珊有些不习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傅恒见状,啧叹道:
“已然拜过天地,你还打算与我保持距离?”
她这会子困得眼睛酸涩,实在没兴致与他争执,只懒声问道:“还有什么礼仪吗?”
沉吟片刻,傅恒道:“还有最后一项。”
“不会吧?”她以为合卺酒结束就没了呢!怎么还有礼节啊?疲惫不堪的东珊甚感绝望,忍不住催促道:
“那你快些吧!昨儿我熬了一宿,实在没精神,快撑不住了。”
干咳一声,傅恒提醒道:“圆房这种事……太快了不好吧?”
“……”此言一出,东珊顿时涨红了脸,窘嗤道:“我没那个意思,不是催圆房,我的意思是还有没有类似合卺酒的礼仪而已,你怎的净说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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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吻
唔---原是闹了误会!已然了解她的意思,傅恒还是故意装糊涂,“最后一项便是圆房,嬷嬷没有教过你吗?期待便直说,左右已是夫妻,我又不会笑你。”
“才没有期待,你别瞎说,”东珊的眼皮直打架,很想直接躺下,软声辩解着,“昨夜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今日又不停歇,我是真的困了,想早些就寝而已。”
傅恒会意一笑,眸间蕴着一丝玩味,“晓得了,这就陪你就寝,夫人的暗示我懂的。”
“……”意识到越描越黑,东珊干脆不吭声,放弃辩驳,微微一笑,以示礼貌,“我不说了可以吗?”
难得她有认输的时候,傅恒心情大好,又往她身边挪了挪,抬覆住她安放在床边的背。
指尖骤然一暖,东珊瞬时一个激灵,刚想挣开,就被他紧紧攥住,不肯撒,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他的打的轻笑声,
“不是要圆房吗?拉个都不许?”
她才没有渴望圆房,只想梦周公啊!心知不论如何解释都能被误解,东珊也就懒得再去辩解,随他怎么说吧!
正如他所言,今日已然拜堂,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她理该侍奉他,哪有拒绝圆房的资格?
思及此,东珊没再挣扎,任由他的大掌握着她的小,未敢吱声。
这般乖顺的模样倒有些出乎傅恒的意料,明亮的龙凤烛火映照着她那微微低首的侧颜,越显肤白人娇。
却不知这小猫预备伪装到什么时候?傅恒不由起了坏心,抬起右,长指半屈,指腹自她香腮处轻轻滑过,作势给她整理鬓边的碎发。
东珊整个人明显一颤,但还是告诫自己不可排斥,不能推开他,然而他得寸进尺,指节滑至她下巴,轻轻一勾,迫使她抬首望着他。
此刻的傅恒近在眼前,眸光深如不见底的幽潭,四目对望间,她再难像平日里那般淡然,连定睛凝视的勇气都没有,眼神开始瞄向一边,虚落在一旁灼灼燃烧着的龙凤烛上。
他离她这样近,她竟然也不恼?不寻常的反应不禁令傅恒生了疑,“你不是挺凶的吗?能说会道牙尖嘴利,今儿个怎的那么温顺?心里藏着什么小九九?”
她倒是想有坏心也没那个胆儿啊!毕竟她已嫁人,若稍有不慎,做错了什么,旁人都会怪到她娘家那儿,是以现在的东珊规行矩步,再不敢放肆,
“嬷嬷交代的,出嫁从夫,要听夫君的话。”
这声夫君自她口说出还真是别有一番韵味,傅恒眼角微弯,一张俊颜上透着清浅的笑意,
“才刚你说要听谁的话?”
她不过随口一说,被他重复一问,东珊反倒难为情,鼓起香腮未敢抬眸,紧咬薄唇,又羞又窘,再也讲不出口。
实则傅恒只想逗她一逗,倒也没想着欺负她,可此刻看着她颊染飞霞,娇容近在眼前,他竟不自觉的想凑近,只因那若有似无的女儿香浮现在周遭,惹得他心潮澎湃,忍不住缓缓侧首。
察觉到他越来越近,似是有什么想法,东珊越发恐慌,吓得直接闭了眼,长眉紧蹙,香唇紧抿,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被他握住的指因为太过紧张而不自觉的开始用力反攥着他。
傅恒被她掐得太疼,骤然停下,看她这幅情状,实在没法儿再继续,“瞧你一副上战场的模样,我有那么可怕?还是说,你不愿与我圆房?”
“说得好像你很愿意一样。”她可不愿揽责,赶紧推给他,“你对我并无感情,甚至还有些讨厌,怎的还能动动脚?”
这锅他可不背,松开捏着她下巴的,傅恒一撩锦袍,回身坐好,没再吓唬她,只反问她,“谁说我讨厌你来着?”
不必道明,她也能深刻的体会到,“之前的表现呗!明显看不惯我,总是与我作对。”
是吗?傅恒仔细回想,除却那次不小心害她受伤之外,其他的也没有太过分吧?
“你这双眼不公正,只看到不好的一面。我费心安排,帮你们看清李侍尧的真面目,这事儿你怎的不提?”
恩德她自是谨记于心,但东珊感觉这事儿并非是为她,“那是你心怀正义,看不惯李侍尧的作为呗!再者说,你帮的是我表姐,又不是我。”
若非咏微是她表姐,他又怎会管这桩闲事?卖的是谁的面子,她竟不懂吗?偏他好面子,不乐意主动去解释,任由她误会下去,
“成,你说怎样便是怎样。”
道罢他没再吭声,可东珊明显能感觉到他神情有变,趁指控,“瞧你,又给我摆脸子。”
还不是被她这个忘恩负义之人给气的,傲然扬首,傅恒扭脸道:“只准你生气,就不准我动怒?”
嘿!这人真是怪了,才刚还有笑脸,转眼就恼,以致于东珊莫名其妙,“我又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你为何生气?”
“你没错,姑娘家怎么可能有错呢?错的永远都是男人!”
这语气明显带着一丝讽刺,她又怎会听不出来?回想方才之事,她实在想不通到底哪里不妥当?难不成是因为他没亲到她,所以才生气?
可她也没说不许啊!只是太紧张才会皱眉,顺掐了他一下而已,又不曾明确拒绝说不许,他自动放弃,这怪不得她吧?
他这般莫名置气也忒小气了些,已然主动询问,他还不肯说实话,她也没那个耐心再去迁就,干脆褪鞋入帐,兀自念叨着,
“你气你的,我睡我的,没工夫陪你耗着。”
天大的事都等明日再说吧!她实在是熬不住,展开一床锦被,沾床就想闭眼。
傅恒见状,心下不愈,“你自个儿盖一床被?”
指了指床尾,东珊不耐提醒,“那儿不是还有新被嘛!”
那是好事成双才放了两床被,可不是让她分被而眠啊!傅恒正想说清楚,却见她眯着眼狐疑地盯着他反问,“你该不是想与我同被而眠吧?”
怎么可能?傅恒傲然逞强,不屑冷哼,“我才不稀罕,巴不得一个人睡清净!”
说着顺展开一床新被,与她保持距离,顺势躺下。
躺下之后他越想越憋屈,明明是花烛之夜,该夫妻二人共度**才对,怎么就沦落到分被的地步?
所以他为什么要顾及她的感受,那会子离得那么近,他为何没亲她?兴许亲下去之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圆房,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独守空被啊!
说到底还是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傅恒越想越气,转脸一看,她倒是呼吸平稳,似乎已然入梦,他越发窝火,
“我还在生气,你居然睡着了?真没良心!”
将将睡着的东珊被他这么一吵,满脸躁怒,气得直攥拳,咬牙恨嗤,“问你因由你又不肯说,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明摆着的事,还需要问?“错在哪儿,你心里就没数?”
苍天可鉴,她真的好困呐!可他一直紧揪着不放,这事儿若是不摆平,今晚她怕是不得安眠。
惆怅的东珊苦思冥想,猜测大约应是那会子他没如愿亲到她,被她防备的眼神给刺伤了自尊,才会这般生气吧?
嗯!一定是这样!
想明白之后,东珊二话不说,抬起身子凑近他,飞快的在他面颊印上一吻,而后又迅速回身躺好,闭眼懒声道:
“这样可以了吧?亲到了,你能安生了吗?我求求你别再说话,让我睡个安稳觉好吗?”
道罢她便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再也不想理他,徒留傅恒一脸懵然,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亲了!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她居然敢对他下?关键亲完还又睡了!他尚未仔细感受那唇瓣的柔嫩,这就完事儿了?
躺在帐的傅恒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她,然而回应他的只是她瘦削的肩。
心里不平气的傅恒抬身凑近她,不甘轻嗤,“亲完就跑?你这是故意撩拨我,有本事别睡!”
然而此刻的东珊已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地应承着,实则人早已进入梦乡。
傅恒抬指捏了捏她的小耳朵,她也无甚反应,看样子是真的睡着了。看她这么困,他也不忍再打扰,只好回身躺下。
瞥见她肩膀露出一大截,他又忿忿然地扯了扯她的被子,帮她盖好,暗叹自个儿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媳妇儿,明明很生气,却愣是拿她无可奈何,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胡思乱想间,他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人也开始困顿,就此入眠。
一夜无话,次日旭日才升,天尚未大亮,已有人立在门口轻唤,“九爷,夫人,该起了,今儿个要去给族长辈敬茶呢!”
傅恒最先听到动静,实则他卯时已然醒过一次,想起今日不必入宫便又眯了会子,听到嬷嬷说话才应了声,准她进来。
东珊迷糊醒来,睁眸便见红帐漫顶,而她身边坐着一个人,正是傅恒无疑。怔了一瞬,她才想起自己已然嫁人,并不在娘家。
心怅然的她缓缓起身,此时傅恒已然下帐,嬷嬷最先进来,一进里屋便福身拜道:
“给九爷和夫人请安,恭祝九爷与夫人早生贵子,福泽延绵!”
傅恒心道都没圆房,如何有子?
类似这样的吉祥话,东珊听过多次,已然无甚感觉,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封递给嬷嬷,请她分发给下人们。
分罢红封,还剩几个,嬷嬷交还给她,东珊却没接,温笑道:“嬷嬷辛苦了,您收着吧!”
昨儿个认人时,东珊已然晓得这位杳嬷嬷乃是她的婆婆章佳氏身边的老人,必当敬重,不可慢待。
杳嬷嬷感谢道谢,顺势收下,正准备去收喜帕,却见摆放在床褥之上的喜帕依旧洁白,并无任何痕迹!
这可就怪了!杳嬷嬷愣怔当场,很想问九爷一句,但此刻已有丫鬟进来伺候主子洗漱,在不了解真实境况的前提下,杳嬷嬷绝不能乱说话,以免那些个下人听到,嘴碎乱传,辱了九夫人的声名。
斟酌再,她终是没吭声,不动声色地将喜帕收起,折叠起来,没让其他人瞧见。
福了福身,杳嬷嬷先行告退,去向太夫人回话。
东珊见状,暗叹不妙,昨儿个太过困顿,她竟是忘了这回事,今日瞧见杳嬷嬷的举动,她才想起那喜帕是要供婆婆查验的,婆婆瞧见必然起疑,这可如何是好?
现下人多,她也不好问傅恒,直至梳妆完毕,两人一同去宁辉院给太夫人请安,走在路上时,东珊才小声问他,
“那方喜帕,你打算怎么解释?”
一身堇色袍褂的傅恒行走在嫩绿的葡萄架旁,步伐从容,神情闲适,一派无谓,
“有什么好解释的,直说呗!就说你不愿圆房。”
这分明是诬陷!被冤枉的东珊不满的睇他一眼,“我哪有拒绝过?明明是你不主动,总不能让我主动吧?”
他还不是看她太困,才没打搅她入梦,如今她竟怪他不主动?看来他就不该心软!
心念微转,傅恒也不争辩,笑笑认错,“怪我会错了你的意,辜负了夫人的期待,你且放心,今晚我一定会很主动,卖力表现!”
说话间,他意味深长地凝着她,东珊不觉打了个冷颤,惶恐至极!
虽然他声音极小,只有她一人能听到,但东珊还是觉得这话格外刺耳,烫得她面红心跳,遍寻地缝无处躲,暗恨此人坏心眼儿,总给她挖坑,偏她没个防备,一跳一个准,他这般故意误解她的意思,真真可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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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必须圆房(双更合一)
生怕再次上当,东珊再不理他,携绣蝶巾帕,踩着花盆鞋,姿仪万方,步伐从容地向前走着,没多会子便到得宁辉院。
一路上她都在担心自己会来晚,让人久候难免失仪,好在她进门时人尚未来齐,东珊暗舒一口气,暗自观察着:
但见堂内上座设有织锦软塌,软塌上无人,想来她的婆婆还没出来。下方摆着两排六张红木圈椅,坐着几位年长者,应是族的长辈,左右两侧摆放着两张大圆桌,男女分坐,应是傅恒上头的那些个兄嫂们。
东西两面墙上的格子柜上安放着诸多珍稀古玩,放眼望去,古朴奢华,尽显世家风范。
她在打量宁辉院堂内陈设之际,众人也在打量她,那几位嫂嫂大都已到喜房内见过东珊,这几位少爷却都不曾见过这位九弟妹,都想瞧瞧皇上赐婚的这位姑娘究竟是何等姿容,是否配得上老九。
自里屋出来的杳嬷嬷请九夫人到东边的圆桌旁坐下,傅恒才与几位兄长打了招呼,就被杳嬷嬷请至里屋,说是太夫人有话问他。
眼瞅着傅恒被人叫走,东珊不禁在想,大约是婆婆瞧见喜帕,心生不悦,这才叫他过去质问吧?
忐忑的东珊紧扯着的巾帕,眼布满忧色,四夫人见状,以为她初为人妇太过紧张,起身绕至她身边坐下,安抚她莫怕。
毕竟四夫人才嫁进府时,上头还有位嫂嫂,也是胆怯得紧,是以她很理解东珊的心情。
实则东珊倒是不怕这些族人,她担心的是圆房之事,新婚夜都得圆房,他们却未履行,婆婆瞧见那喜帕会怎么想?该不会以为她不见红而生出误会吧?
却不知傅恒会如何解释,他若是真将责任推给她,那她可真是有口难辩。担忧的东珊一边和四嫂说着话,一边瞄着里屋的门口,猜测着里头的情形。
事实上章佳氏的确在询问儿子这喜帕之事,起先她还以为这儿媳有什么问题,但杳嬷嬷说进屋时瞧见有两床被子,章佳氏便明白这小夫妻应是没圆房,否则又怎会分被睡?
当儿子进来时,章佳氏紧盯着他,不似先前那般温和,肃声质问,“恒儿,昨儿可是你的大喜之日,你怎能与新媳妇儿分开睡?难道她还不许你亲近?”
来的路上,傅恒早已备好说辞,满不在乎地轻嗤道:“房里突然多了个人,不习惯,没让她睡榻已是给她面子。”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章佳氏也就没怪罪儿媳,只认为是自家儿子的问题,他那一脸嫌弃的神态令她十分不解,
“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给你做媳妇儿,你还有何不满?到底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你的法眼?”
傅恒不觉好奇,母亲只见过盖着盖头的东珊,尚未目睹她的真容吧?“您还没见过,怎知她是何模样?”
“你的嫂嫂们皆见过,都跟我说她模样标致,是个难得一见的可人儿。”这孩子惯会闲扯,章佳氏轻易就识破他的心思,正色道:
“少打岔,我且问你,为何不圆房?”
左右母亲一直认为他性子傲慢,那他干脆继续耍浑,立得虽恭敬,却是面露不耐之色,“没感情,下不去。”
“你……你这孩子说话能呛煞人!这话可不许在东珊面前乱说,以免伤了她的心。”明知儿子对待姑娘家格外严苛,章佳氏也不好再训他,以免他记恨东珊,遂好言劝道:
“需知感情皆需慢慢培养,当然是得先圆房,两人亲亲热热的,说说悄悄话,这不就恩爱了嘛!”
“已然成亲,来日方长,无需着急,往后再说吧!”傅恒打算结束这个话头,刚要告辞就被母亲呵令站住,
“娘没与你说笑,这事儿等不得,明日你便要陪东珊回门,她娘家人若是问起,晓得你们尚未圆房,你让人怎么想?大约会以为你嫌弃人家,又或者以为你有什么毛病。”
被质疑的傅恒耳根渐红,瞪大了双眼反驳道:“孩儿康健着呢!怎么可能有毛病?”
“没毛病今晚就圆房,不可再推阻,这可是关乎咱们两家颜面的大事,由不得你任性!”章佳氏板着脸再强调,要求他今夜务必圆房,傅恒无奈,只得应承,母亲才没再追究,起身去往外堂。
太夫人到场,众人起身迎拜,昨日东珊只听到婆婆说话的声音,今日才算真正与婆婆面对面。
章佳氏总听旁人说东珊容貌出众,实则做婆婆的并不在乎儿媳的容貌,过得去即可,她最在乎的是儿媳的性子,是否能与小儿子合得来。
今儿个一见,瞧她行礼说话,章佳氏颇为满意,暗赞果真是个落落大方的。
敬茶之际,东珊离得最近,打眼瞧见雍容典雅的婆婆身着葡紫大襟氅衣,袖边的十二道镶滚繁复精美,第二颗盘扣上还系着迦南香的镶金珠团寿纹十八子。
那一颗颗金珠比绿豆子还要小,镶嵌工艺颇为复杂,结珠用的是珊瑚,背云则是翡翠,单从这十八子珠串的佩戴来看,东珊便能感觉到这位婆婆眼光独到,喜欢精致之物,颇为讲究,想来人也十分挑剔。
再面对婆婆时,东珊压力倍增,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格外谨慎。
其余的长辈皆得敬茶,杳嬷嬷跟在她身边,一一指引,每敬一位,那些长辈都会送上红封,外加一件贺礼。东珊恭敬道谢,先行接过,而后交予身后的丫鬟。
兄嫂们是平辈,无需敬茶,只福身拜见即可。
拜罢之后,东珊稍觉头晕,杳嬷嬷遂扶她坐下歇一歇,紧跟着下人们陆续上菜,众人齐聚一堂用朝食。
因着男女分坐,傅恒并不在她身畔,东珊心里没个着落,不自觉地往他那边望去,赶巧撞见傅恒望向这边的目光。
东珊心顿虚,像是偷东西被抓现行的小贼一般,浑身不自在,但又不愿表现出来,遂装作不动声色地缓缓移开视线。
傅恒心下了然,将夏果儿叫过来,嘱咐道:“夫人初次与嫂嫂们共宴,难免拘谨,不好意思动筷,你在旁伺候着,多给她布菜。”
傅玉闻言,啧叹道:“这才成婚,老九就这么关心弟妹,看来小夫妻感情进展很迅猛啊!”
老惯爱说笑,傅恒才不会因此而脸红,掂起筷子镇定笑嗤,“哥你还好意思说我,当初嫂才进门时,你可是亲自过去给人布菜,殷勤至极!”
傅朗笑道:“谁不晓得老一早就爱慕他夫人,难得娶到家,自是疼爱得紧。”
被兄弟们这么一说,傅玉颇觉难为情,开始装傻,“有吗?我怎的不记得?”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对面那桌身穿雾蓝坎肩儿的女人身上,奈何他看到的只是她的侧颜。
这会子她正和九弟妹在说着什么,她对旁人一向都温善,面带一丝笑颜,独独面对他时总是冷若雪间清梅,没有一丝暖意。
他的确对她很殷勤,只是成亲这么久仍旧得不到任何回应,傅玉难免心凉,却又不好在兄弟们面前表现出来,唯有装潇洒,也不愿再在人前对她表现出关怀。
待朝食用罢已是巳时,众人各自散去,东珊刚要走,却被婆婆叫了过去,请她到里屋说话。
东珊心下一咯噔,难道傅恒真的把责任推给了她,所以婆婆才又叫她问话?忐忑的她不敢不从,幽怨地看了傅恒一眼,慢吞吞地随婆婆进里屋。
傅恒一时间也没能才明白母亲的用意,他已然解释清楚,母亲没必要再审问东珊吧?
担心东珊挨训,于是傅恒也跟了进去,却被立在门口的杳嬷嬷给拦了去路,笑劝道:
“九爷放宽心,老夫人没有为难之意,只是有些话要交代九夫人,还请您在前厅候着。”
杳嬷嬷向来无虚辞,傅恒对她尚算敬重,也就没强求,遂到厅品茶,顺带等着东珊。
可怜东珊不知内情,心下焦灼,只因傅恒事先并未告诉她该如何应对,万一两人说辞不同,漏了馅儿岂不更麻烦?
就在她焦虑之际,忽见章佳氏招招,示意她到她身边的软塌上去坐。
不明所以的东珊勉笑着惶惶不安地走过去,就见婆婆亲切地握住她的腕,瞧了瞧她的镯子,温笑道:
“我有一只翡翠镯子,很是喜欢,只可惜年纪大了,腕不似你们年轻人这般白皙,我寻思着你戴上定然好看。”说着章佳氏示意杳嬷嬷将镯子拿来。
杳嬷嬷依命取来一方檀木盒子,打开后摆放在桌上。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只通体正阳绿,水头十足的翡翠镯子,这般满绿又无杂絮的翡翠想来十分贵重,东珊不敢收,
“额娘的好意儿媳心领,儿媳腕上有镯子,无需再破费,还是额娘您留着吧!”
又瞄了一眼,章佳氏婉言道:“你那白底飘花的翡翠出嫁前戴着还好,如今已为富察家的媳妇儿,还是得换一换,才配你的身份。”
呃……敢情婆婆是嫌她的镯子绿色太少,不够贵重呢!看来她没猜错,这位婆婆还真是讲究,不仅在乎自己的行头,连儿媳也要规范,生怕她丢了富察家的脸面。
既如此说,那她就恭请不如从命,感激道谢,收下婆婆的心意。
送罢镯子后,章佳氏又提及小儿子,“这孩子打小被家人宠坏了,脾性烈得很,才刚我还在教训他呢!既成了亲,可得收敛些,让着自家媳妇儿,绝不能欺负人家,人在家也是惯被疼宠的,嫁到咱们家,自得好生相待,让她感觉到家的温暖。”
婆婆这话说得,当真是暖人心窝,不管真假,好歹这场面话说得到位,东珊也不敢说傅恒的不是,违心道:
“他待我很好,关怀体贴,甚是周到,额娘放心,我们定会和睦相处,不让您忧心。”
章佳氏心道,昨晚都没圆房,她这儿子明显嫌弃新媳妇儿,想来对她也是冷言冷语,东珊居然也没说他坏话,当真是个隐忍的好姑娘,思及此,章佳氏越发心疼儿媳,好言宽慰着,
“咱们家多的是儿子,儿子多了我不稀罕,独缺女儿,你嫁过来,我就把你当自家女儿看待,恒儿若是有什么待你不周的地方,不要与他置气,直接来告诉我,我定会为你出气,不会轻饶了这混小子!”道罢这些,她才状似无意地提及圆房一事,
“昨儿个恒儿被人灌酒,喝高了,可能是太过困顿才冷落了你,你千万别介怀,今晚他定会好好补偿你。”
此言一出,东珊已然能猜到婆婆的意思,涨红了脸不敢接话,只默默点头应承。
又闲聊了几句,章佳氏说要去礼佛,东珊如临大赦,起身告辞。
她还以为傅恒早已离去,未料一出去就看到他悠哉品茶的身影,行至他身边,东珊小声问了句,“怎的还没走?”
见她出来,傅恒起身相迎,敛去忧色,淡声道:“怕你与我额娘告状。”
出来相送的杳嬷嬷笑道:“九爷多虑了,夫人怎会说您的坏话?一直在夸您呢!”
“哦?”傅恒眸露讶色,凑近东珊,一双明亮的墨瞳闪着好奇,“夸我什么?”
东珊尴尬一笑,“没什么,回去再说。”
走出宁辉院之后,傅恒又问她到底跟额娘说他什么好话。
不过是场面话罢了,东珊懒得与他重复,“并没有,您别多想。”
是吗?“杳嬷嬷可不爱说假话。”
“难道我像是说假话的人?”觑他一眼,东珊反问推诿,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细思之下,傅恒已然明了,“你说不说假话我不知道,但你肯定不会说我好话。”
东珊微微一笑,也不否认,继续向前走着,“你明白就好。”
缀着珍珠彩宝的花盆鞋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原先傅恒并未在意过,今日听到这声音竟颇觉悦耳,心情大好的他也不与她计较,朗笑着大步前行。
东珊也不着急,依旧慢悠悠地走着,顺道儿欣赏府的景致。
这承恩公府修建的颇有格调,真如园林一般,昨儿个她被盖头遮挡,分不清东南西北,今日才有会仔细观赏,夏果儿看夫人对这景致颇有兴致,遂主动道:
“后园的景致比这儿还美呢!池的荷花已开,还有几棵桃树已然结果,约摸下个月就能熟,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蔷儿心疼主子,打岔道:“夫人忙了一个时辰,许是累了,不若先回房歇会儿?”
夏果儿心下不悦,心道夫人还没说话呢!她倒做起了主,事实上东珊的确有些乏累,但看夏果儿一片好心,便道先回房,午后再去后园。
才回去歇了会子,晌午两夫妻又被老二傅清请去用午宴,看这架势,东珊心生怯意,
“该不会你那些哥哥们都要请一遍吧?”
傅恒点了点头,“我大哥广成已然病逝,哥傅宁在外地任职,不便赶回来,现下府有六位兄长,排序相请,你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