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意味着往后几日的晌午都有应酬,东珊心惶惶,但还是安慰自己不要怕,既嫁进来,便得做好与一众族人相处的准备,应酬是避免不了的,多相处,早熟识,之后她便不会再恐惧这样的场合。
老二傅清乃是庶子最为出色者,现任直隶天津镇总兵,为人刚直,寡言少语,幸得二夫人活络,今日这宴才不至于太冷清。
宴罢傅恒被二哥拉着下棋,东珊也不好说要走,只得在此陪着二嫂说会儿话,好在晚膳终于无人相请,她可以在南月苑自家屋里用饭,再也不必与人客套。
菜上罢后,桌上竟然无酒,傅恒皱眉道:“怎么当差的?酒都不拿?”
被训责的丫鬟忙福身道:“九爷息怒,太夫人亲自交代,今晚不许九爷您饮酒,是以奴婢才没敢拿。”
“……”他还以为母亲只是说说而已,未料竟还当了真,派人监督着他!
东珊并不晓得缘由,好奇地看向傅恒,“额娘为何不准你喝酒?”
不好当众明言,傅恒干笑一声,招呼道:“先吃菜,回头再说。”
夏果儿舀来凿碎的冰块,准备冰镇绿豆汤,蔷儿过来帮,顺口对夏果儿说道:“冰一份儿即可,夫人不喝冰镇的汤,也不加糖。”
自家府的丫鬟也忒不妥帖了些,傅恒板着脸斥道:“私下里多向蔷儿请示夫人的喜好,什么都不晓得就闷头做,费了工夫却不合夫人的口味,有何用处?”
夏果儿抿了抿唇,心道这个蔷儿就不能小声些说,非得让九爷听到,害她挨训才高兴吗?
纵有不悦,她也不敢当着九爷的面儿表现出来,忍下怨气懦声称是,而后又对蔷儿笑道:“蔷儿姐姐往后可得多指点着我才好。”
蔷儿可受不起这样的话,谦逊一笑,“果儿妹妹客气了,咱们都是伺候主子的,不分你我。”
晚膳过罢,暑气渐消,凉风惬然,傅恒说要出去转悠一圈,东珊哪儿也不愿去,只想在家歇着,便让他自个儿去。
歇了半刻钟,约摸已然消食,东珊才去沐浴更衣,她还想着待会儿可以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躺在帐舒展一下筋骨,然而回房便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背坐在桌边,正是傅恒无疑!
持兵书的他边看便拿在一旁的纸上写写画画,东珊走近一看,也瞧不懂他画的究竟是什么,猜测可能是阵法图之类的,不觉好奇,
“哎?才刚你不是出去了吗?”
放下的书,傅恒摇头叹道:“刚到四哥那儿,喝了盏茶就被撵了出来,让我赶紧回来陪媳妇儿。”
至于吗?她才不稀罕时时刻刻见到他,“我又不是孩童,不需要你陪着,你该怎样便怎样,无需迁就我。”
他也觉得东珊不是那种黏人的性子,“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四哥说我才成亲就丢你一个人在屋里,怕你孤单,直接将我给撵了。”
无奈的傅恒只好起身去沐浴,东珊并未等他,照旧入帐躺下,独盖一被。
晌午没午歇,她才躺了会子又开始犯困,刚准备翻身入睡,就听到傅恒进来的动静。
才沐浴过罢的傅恒一身月色衣,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清淡的薄荷香气随之旋来。
东珊的困意就这么被打断,瞄了他一眼,哀叹一声,十分怀念未出嫁之前的清净日子。
心知她肯定又在腹诽,傅恒半坐在帐,长腿一伸,好整以暇地凝着她笑打,
“你那幽怨的小眼神是什么意思?怪我来得太迟?”
盖着薄被的东珊双搭在腹部,闲敲着指节,虚望着帐顶,悠悠道:“您不来都成,我巴不得一个人睡大床呢!”
“我倒是想睡书房,奈何额娘她不允许啊!”傅恒顺势与她讲起白日里的事,
“额娘再交代,今晚必须圆房,她怕我拿醉酒当幌子,才不许我饮酒。”
原来晚膳那会儿丫鬟的交代是为这事儿啊!婆婆还真是操碎了心呐!东珊无言以对,再看向傅恒时明显又变得防备,
“那你……打算如何?”
“还能怎样?”傅恒摊道:“明儿个你就要回门,若是你娘家人晓得你还是黄花大闺女,必然以为我对你有意见,怠慢于你。”
东珊赶忙摇头,一再表态,“我不会这么认为,而且我也可以对家人撒谎,他们不会深究的,你放心便是。”
“即便你娘家人不追究,我额娘呢?她可是要验收喜帕的。”
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些故事,东珊好心提议,“割指滴血,你若是不愿,可以割我的。”
说着东珊就把食指给伸了出来,但又觉得食指用处较大,有伤口难免碍事,于是赶紧攥起,换成小拇指。
“得了吧!”傅恒轻拍了拍她的背,“这能一样吗?额娘又不是傻子,哪儿那么容易糊弄?”
这么好的法子他居然不肯采纳?东珊惆怅叹气,问他有什么好主意。
虎口撑着下巴,傅恒沉思半晌,眸光一亮,东珊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好办法,但听他郑重其事道:
“正所谓十指连心,割指多疼啊!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圆房,甭去琢磨什么阴谋诡计,这样就不必承受割指之痛。”
东珊忍不住送他一白眼,说得好像圆房不疼一样!但她又不敢说自个儿不乐意,便故作好心地为他考量,
“可你明明对我没感觉,硬要圆房,岂不是为难你?”
傅恒顺水推舟地扶额低眉,一脸不情愿地哀叹道:“母命难违,我也是无奈之举啊!”
心知此事无可避免,东珊实在推脱不得,只得含糊应声,“那就……就随你吧!我是不敢有意见的,免得你与额娘说我拒绝你,我又得挨训。”
得她应承,傅恒的唇角悄无声息地蔓延着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消失不见,清了清嗓子,他开始与她算旧帐,
“昨晚你亲了我一下,这账该怎么算?”
这也要计较?东珊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委屈至极地反驳着,“不让亲你生气,吵着不许我睡,那我只好如你所愿咯!”
“关键最后是你亲我,我还是没亲着你,我仔细一琢磨,觉着自个儿有点亏。”
“……”他这反射弧未免也忒慢了些,都过了一日才想起深究,迎上他那幽亮的眸光,东珊只觉他已生了坏心,怯怯地将锦被往上拽,蒙住自己的半张脸,颤声防范着,
“那你想怎样?”
“自然是要亲回来,以报被你轻薄之仇!”说着傅恒微侧身,眼尾噙带着笑意,顺势朝她压覆,长指拨开挡住她娇容的锦被,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合一的大肥章奉上!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斯102瓶;福憨憨21瓶;木格子20瓶;子沫不夏。、yfeel082916瓶;清花、苏姀、晨露微凉、魏魏10瓶;菲菲8瓶;私语、柒、21552665瓶;crysadr4瓶;不知道、爱喝粥的围墙、小木头1瓶。
感谢大家留评支持!,,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圆了!
东珊懊悔不已,小脑袋缩在被,只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委屈巴巴地向他道歉,“我错了,我就不该亲你,我再也不敢了。”
“现在才知错?晚了!”他才不会就这般轻易放过她,实该让她明白他的厉害!
随着他指节往下拉扯,一双薄润的唇瓣显现在傅恒眼前,那一抹胭脂红娇艳如火,轻易就燃起他内心那几乎不被察觉,沉睡已久的意念。
傅恒一直以为自个儿对姑娘家并无兴致,觉得她们娇里娇气只会惹麻烦,从不想与哪个姑娘亲近,今日也不过是母亲施压,他才打算付诸行动。
直至此刻靠近她,鬼使神差地印上她的红唇时,一种奇异且难以言说的感觉瞬时在久静无波的心湖间荡漾开来,泛起圈圈涟漪,震得他心弦大动,恍惚间似有仙音雅乐传来,令他不自觉地辗转怜吻,久久不愿分离。
那一刻,他才惊觉自己已然不是被动,对于亲近东珊这件事,他似乎并不排斥,甚至还有一丝渴望。
纵然意识到这一点,他也无力去思考,只放任自己沉醉其,品着她的樱唇,不愿再去深思其他。
可怜东珊一直认为傅恒只是吓唬她而已,毕竟昨晚他那么规矩,且他一直都很嫌弃她,又怎会来真的呢?
以致于真的被吻时,她懵然无措,瞪大了双眼愣怔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初吻好像没了!
不对,昨晚就没了,她亲过他的脸,细思之后她才惊觉不对劲儿,羞恼地推搡着。
被一双小使劲推着,傅恒这才回过神来,心满意足地松开她,肘半撑在帐边,凝向她的眸笑意缱绻,轻声赞道:
“好甜!”
窘得东珊又往里钻了钻,甚至不敢抬眸直视他,她那低垂的密睫在灯火的映照下根根分明地倒影在卧蚕之上,心忿忿然的她小声抱怨着,
“我只是亲过你脸颊,又没亲你的唇,你这样我又吃亏。”
“唔---”傅恒了然一笑,“原是亲错了,那重来,这次听你的,亲你面颊。”
她并非此意啊!然而尚未来得及辩解,他的吻就直直地落在她面上,甚至还大胆地顺着她面颊游走。
感觉到他的唇在颈间停留,一阵奇特之感毫无征兆地自她心扉蔓延开来。
尽管她强忍着没吭声,傅恒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整个人都在轻颤,于是干脆埋在她颈间贪恋的轻嗅着她那若有似无的香气。
他似乎越来越放肆,东珊难以忍受,只觉再这么下去她可能会真的发出声音,羞忿的她紧吆着自己的指节,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发出声来,省得被人笑话。
稍作停顿的傅恒抬眸看着她那隐忍的模样,忍不住坏笑着商议道:“你若是觉着吃亏,大可回亲我,我不介意。”
这人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气得东珊抬起粉拳就往他肩上砸,“我才不要亲你,对你并无兴致!”
笑攥住她那不老实的,傅恒也不恼,继续询问,“哦?是吗?那昨晚亲我之人又是谁?”
她还不是想尽快入眠才想出那么个法子,哪料他白天没追究,今晚竟是不停的提及,说得她无地自容,香腮红透,无颜面对,
“你又提?那都怪你,并非我自愿,不许再提那件事,不然我真的会生气!”
眼瞧着她似是真恼了,傅恒适时打住,“好,不提便不提,反正我吃的亏已然讨了回来。”
有冤无处诉的东珊忿忿然瞪着他,“那还不松开?”
“慌甚?还没圆房呢!”说话间,傅恒长指速抬,将她的衣轻拨至一旁,顺势要解她系在后方的带子,吓得东珊赶忙握住他的,不许他乱来,
“哎---别这样!”
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心火燎原,再难熄灭,他如何还能停下?“不圆房,明日如何与额娘交代?”
“你圆房就是为了跟你额娘交代?”
虽然早就清楚他的目的,可此刻听到这话,东珊竟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的不舒坦,仿佛自己只是个交差的工具,毫无尊严。本该是夫妻之间最美好的事,却在两人都不怎么情愿的情况下发生,从未经历过的她又该如何坦然的去接受?再心大的姑娘也渴望被尊重啊!
傅恒并未察觉到她眼神里的细微变化,听她这话还以为她很不情愿,只好与她商议着,
“放心,交了差之后我便不再欺负你。”
是啊!他那么讨厌她,今日也只是迫不得已才勉强亲近,往后肯定不会再碰她,她也没必要矫情,哪有妻子拒绝丈夫的道理?
思及此,东珊掩下心伤感,再不阻止,但仍倔强道:“你想怎样便怎样,但不要解我衣衫,我……我不习惯。”
“……”好的吧!既然她不乐意,那他尽量顺着她,停了没再动她的带子,只将鸳鸯锦被拉起,覆盖住二人。
夏夜月晖薄轻,柔柔地洒落在院,弯弯的月牙探着脑袋悄悄偷看,傅恒再无顾忌,开始游山玩水,赏峰峦,戏流瀑,偶闻莺啼,声音甚是婉转,好奇的他拨开草丛,向林前行,渴求听到更悠扬的声音。
辗转间行至山涧,但见清水潺潺,悦耳动听,身畅心舒的傅恒仿似化作行龙,潜入涧底,自在遨游,昂扬腾飞的青龙年轻气盛,横冲直撞,震得山涧水花四起,大有山崩地裂之势!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美景,亦是从未体验过的畅快!
而东珊亦觉大地在开裂,恍惚间似要将人撕做两瓣,她甚至以为自己可能捱不住要去见阎王了,孰料后来陡然轻飘,缓缓被人拉至云霄,有什么在眼前轰然而炸,耀目刺眼,使得她一阵眩晕,几乎失去意识……
惊天动地之后,一朵红花在洁白的巾帕上悄然绽放,天地之间归于宁静,傅恒仍旧紧搂着她,两颗紧挨着的心毫无规律剧烈的跳动着,他只顾听那杂乱的心跳,感受着她近在耳畔急促的呼吸声,一时间忘了松。
东珊的指节紧紧的蜷缩在一起,疲惫不堪的她仍未缓过神来,直至感觉到负重,她才惊觉自己已然这样被他拥了许久,心头百般滋味,难以言状,难以承受的她使劲儿推了推他,幽声道:
“现在可以交差了吧?”
傅恒顺势歪至一旁的枕边稍作休憩,抬眼就见她眸似有晶莹涌动,忙问她这是怎么了。
不问还好,他一问,东珊只觉满腹的委屈瞬时涌来,呛得她心酸眼涩,悲不自胜。
她最珍贵的东西就这么没了,明明早有预料,早已做好准备,明明告诫自己不要太过介怀,反正两人已然成亲,她理该服侍他,道理她都懂,可真到了这一刻,她仍旧觉得难受,心底的涩意如洪水决堤,止也止不住。
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圆房不过是为了交差,那么方才他的那些看似温柔的一切举动都是假象。
男人就是这样,即使不喜欢,也可以理智的去完成,可悲的是,她始终做不到彻底抽离。
总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境况下奉献给他,很不甘心,可她又没资格拒绝,事到如今,米已成炊,她再去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本就是赐婚,无关感情,她实该看开些,也就不至于陷入痛苦之。
见她许久不吭声,傅恒凑近一看,发现侧过脸的她眼角有泪痕,暗恨自己一时失控,竟没能顾忌到她的感受,
“你怎的哭了?”
察觉他近在身畔,东珊赶忙抬起背抹了把泪,不敢明言,借口道:“无碍,有点儿疼而已。”
“哪里疼?我瞧瞧伤得重不重。”他刚要掀她锦被,就被东珊一把拍开了,紧捂着薄被不许他动,又羞又窘地恼嗤道:
“还能是哪里?你……你明知故问,这怎么能乱看?傅恒!你别太过分!”
目睹她涨红了脸,说话都结巴的模样,傅恒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所说的伤究竟是指什么。
实则他并无玩笑之意,他真以为是自个儿下没个轻重,又像在巷子里那回,伤到了她的腕之类的。
得知是误会,他也就没再拉扯,干脆下了帐。
东珊也没理他,窝在被兀自伤感着,力求平复自己的情绪,尽快恢复正常。
依稀听到瓷器碰撞的声音,东珊懒得回身,不耐蹙眉,“大半夜的,你这般哐哐当当的在找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找药膏,你不是受伤了吗?擦些药兴许能缓解。”然而找了半晌他也不知该用哪个,
“跌打损伤,烫伤……这能用吗?”
“当然不能,药膏怎可乱用?”他这脑瓜子在想什么呢?东珊快要被他气晕,羞愤交加,实不愿再提此事,
“莫费工夫,这种伤没得治,只能自个儿养着。”
无奈的傅恒只好罢休,想着等明日找嬷嬷问一问,但今晚这夜还长,东珊又当如何度过?回到帐的傅恒心里过意不去,很想为她做些什么,
“那要如何你才能好受些?”
伤害她的人正是他,现在又来做好人,她才不会领这份虚情!东珊心里乱成麻,既感难过,又觉自己不该怪他,眼下她情绪不稳定,说出的话难免带刺,是以她打算一个人静静,
“你老老实实的躺下,莫再与我说话,让我安生入眠,我便阿弥陀佛。”
得!错在他,心怀歉疚的傅恒没好意思辩解,乖乖认错,柔声哄道:“怪我太鲁莽,才害你受苦,下回我尽量温柔些,争取不伤到你。”
此言一出,尚在忍受痛楚的东珊吓得一个激灵,钉截铁地打消他的念头,“没有下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诺阿、浅若清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凤胎、>
感谢大家留评支持!,,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食髓知味
傅恒不觉纳罕,“怎的就没下回?”转念一想,她可能是被伤怕了,遂好言商议着,“你若是怕疼,那我今晚不再碰你,你好生养着,等你好些再……”
“养好了也不许!你拿喜帕即可交差,只要额娘不再追究,你我便无需再亲近。”东珊以为他要的只是喜帕上的落红,殊不知傅恒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个。
不喝酒的人往往是因为还不曾尝到佳酿的醇香滋味,一旦品过其的美妙,便会日日惦念着,想要戒酒,却是难呐!然而傅恒不愿承认自己已上头,只逞强借口道:
“你我已是夫妻,行房天经地义。”
虽说是天经地义,可他俩这不是特殊情况嘛!“相看两厌,何必勉强?”
他讨厌她吗?傅恒扪心自问,似乎并没有,但东珊明显讨厌他,他是知道的,是以他也不愿主动澄清,顺水推舟道:
“厌着厌着就习惯了,倒也不影响。”
一边讨厌她,一边还要与她亲热,兴许他是被意念驱使,不管身边躺着的是谁,都可将就吧?
如此想着,东珊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仿佛能预见自己将来的命运,这后半生,怕是都要这般蹉跎了,在这世家贵族之,“情”之一字本就是奢望,她早就明白,又何必再矫情的去感慨?
转念一想,东珊又觉得现下的状况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反正傅恒这样的身份,将来应该也会纳妾吧?两人若无感情,即便他要纳妾,她也不至于吃醋难过,若然动了情念,他却做不到只与她一人厮守,那时的她又当如何自处?
想通之后,她吸了吸鼻子,不再胡思乱想,也不接话,就此睡去。
傅恒还想再说,但看她困顿得紧,便没再打扰,回身躺下。
忆起方才那激烈的情形,他至今仍觉心潮在涌动,亲眼看着她在他娇艳绽放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令他回味无穷,但此时的他尚不能确定,自己对东珊的这种感觉,究竟是情意萌生,还是欲念在作祟?
一夜无话,醒来已天明,朝霞漫空,红彤彤一片,蕴着盎然生。
六月初八是回门之期,章佳氏早已命人备好大礼,只待儿子梳洗更衣之后带着儿媳回娘家。
回门宴上宾客众多,因着是与富察家结亲,许多先前不曾与宁琇来往的达官贵人皆不请自来,送上贺礼,幸得索绰络氏有先见之明,多备下几桌酒菜,倒也不至于失礼。
表妹回门,咏微自当到场,过了今日,两姐妹再要相见可就难咯!
咏微来得早,此时东珊尚未归来,前厅人多,她不愿过去与人交谈,便打算先去表妹的房候着。
行至半路,一名丫鬟瞧见跟在表姑娘身边的霜晴,好言恳求她帮忙搭把,说是家宾客太多,实在忙不过来。
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可不能怠慢贵客,左右都是自己人,咏微便让霜晴去帮把,霜晴也是个热心肠,一口应下,随人去了。
这宅子咏微时常来,就跟自个儿家一样,熟悉得很,无需有人引路,她独行便可。
毫无防备的她才拐了个弯儿,迎面就撞见一道熟悉的青衣人影自假山后方走出来,一道锐利的目光紧锁着她,在她身前立定,挡住她的去路。
那曾是她无比期盼见到的身影,如今竟成了她的噩梦!时隔几月,再次见面,咏微没有任何欢喜,震惊的神情只余憎恨在回荡!
即使心有恨,她也不愿再与之计较说废话,转身欲掉头,却被他一把拽住胳膊,
“咏微,我好不容易才借着这个会见到你,你别急着走,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我没兴致听!”不愿再与这种人有任何接触,咏微奋力挣扎着,使劲儿掐着他,只想将其甩开,只可惜他攥得太紧,她根本挣不动,情急之下,她唯有威胁,
“李侍尧,快放开我!这里可是我表兄家,你若在此放肆,我立马喊人!”
没能见到她之前,李侍尧一直心存侥幸,想着这当应是有误会,甚至想过那封信可能不是咏微亲所书,也许是她的家人仿造,想打消他的念头而已,可今日一碰面,亲眼看到咏微的反应,他方知自己竟是太乐观。
她的面上没有红疹的痕迹,光滑如初,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的她每每瞧见他时,眼都蕴着柔柔的光,可如今,两相对视,她眸间的厌恶溢于言表,再无爱意。
这样的转变令他恐慌,但还是想要问个清楚,奈何她不愿与他好好说话,心下窝火的李侍尧再不祈求,冷然一笑,语出威胁,
“你尽管大声喊,把所有人都招来,我不介意当众说出你我之间的纠葛!”
此言一出,咏微瞳孔微紧,心惊肉跳,恐慌之余,对他的恨意骤增无减,“李侍尧!你是不是疯了?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任何好处,其实我也不想害你,咏微,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误会,我只想跟你见一面,把话说清楚,仅此而已。”说着李侍尧便将她拉至一旁的假山后,
“此处无人,你只要静下来听我说即可,倘若你还要逃,或是大声嚷嚷,就别怪我狠心!”
说出这番话时,李侍尧眸眼微眯,似警惕的毒蛇,泛着幽幽的冷光。
明明是大晴天,迎上他那森冷的目光,咏微竟觉脊背发寒,脚步也像被绑住一般,有心无胆,不敢乱来,只好暂且顺他之意,没再挣扎,但态度依旧冷淡,甚至连对视都不愿,
“你我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
她果然是怕了,眼见她不再逃,李侍尧这才松,一双夹杂着悲愤的双目紧盯着她,沉声询问,“那封信真是你写的?你为何要写那样的话?”
他居然还好意思质问她?“你心知肚明,又何须装腔作势?”
“我不明白,你把话说清楚!”
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索性将话说清楚,也好让他死心,不再纠缠,
“你接近我究竟是图什么?起初我以为你是真心喜欢我,后来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能吸引你的根本不是我本人,而是我的姓氏!你想要的,不过是我家族背后的势力,想借此打开你的青云路而已,所谓的情深似海从来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根本不曾对我付出过任何感情!
我为你连后宫都可以逃,可你呢?虚情假意哄我与父母反目嫁给你,并不是因为你爱我,而是因为你找不到比我家世好又这般痴傻的姑娘,所以你才佯装深情,可笑我居然信以为真,当真是傻到极致!”
说到后来,她的双眼不自觉的泛红,心恨意如火,汹汹燃烧着,难以熄灭!
时隔多日,她以为自己已然放下,不会再为此事而波动,孰料今日再次提及,咏微仍旧气到浑身发抖,恨自己眼瞎,竟是被蒙蔽那么久才看清他的嘴脸。
亲耳听到她的话,李侍尧心惶惶,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但他不敢承认,仍旧装糊涂,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我相识已久,我的为人你还能不清楚吗?我又不是纨绔子弟指望女人上位,我有自己的能力,虽然家世不算优渥,但我的官职都是靠我自己的本事挣来的,并非游好闲之辈。究竟是谁在记恨我?说些无生有之词,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当然是他亲口承认,她亲耳听到的。但这话她不能说,咏微心知李侍尧精明,假如她说自己听到过他的话,一旦他追查下去,肯定会知道是傅恒的安排。
虽然以他的能力,根本不足以与傅恒抗衡,但傅恒此举只是为了让她看清小人,咏微感激不尽,自不会恩将仇报,将人给卖了,以免李侍尧记恨傅恒。
思及此,咏微再不肯透露其他,此时的她已然冷静下来,不再像方才那般恐慌,望向他的神色冷漠而镇定,
“真相如何,你比谁都清楚,否认没有任何意义。即使你不承认,我也不会再相信你。你我之间就此了断,再无任何瓜葛。纠缠无用,只会两败俱伤,你若想自毁前程,大可一试!”
他会威胁,她也不是吃素的!撂下狠话后,咏微就此转身,刚走几步,却又被他拽住,心慌意乱的李侍尧紧紧攥着她的腕,只因他很清楚,会难等,一旦错过,他再难见到她,更难让她改变主意,是以他双眼发红,急切的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意,
“咏微,我是真心喜欢你,你不能听信流言就放弃我们的感情,我知道你家世好,我高攀不起,但我在意的始终是你!
你阿玛不肯答应,我想尽千方百计只为求娶你,期间我受过多少冷眼与嘲笑,若是寻常人早就放弃了,我是一直念着你,想与你共度余生才鼓舞自己坚持下去,我不在乎旁人怎么说我,只要你肯相信我,那我受多少白眼都值得!
我李侍尧可以向天起誓,今日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你一定要相信我!”
尽管他竖指立誓,再申明保证,咏微也难再像之前那样,毫无保留的相信他,所有的信任都源于那份情意,一旦情意消散,信任也随之消亡,再难拼贴。
纵使他眸光盈动,似蕴着无限深情,她也能透过假象看透他真正的心思,无非是想挽回这段本就虚无的感情,想让她继续与家人抗争,继而嫁给他,为他谋取更好的出路罢了,
“男人在乎名利,无可厚非,谁都想通过出仕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但你实不该利用我的感情去实现你的梦想,如此卑劣的段,亏你想得出来!”
“咏微你真的误会我了……”李侍尧还想再说,她已没了耐心,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放开我!该说的你已经说了,我也听到了,总之我不会再相信你,也不想再见到你!”
她那紧拧的细眉挂满了对他的嫌恶,李侍尧仅存的一丝希望也被摧毁,难以想象柔情似水的咏微怎会变得这般无情冰冷,
“先前的情意绵绵山盟海誓你都忘了吗?你怎可对我如此残忍?”不甘心的李侍尧依旧没松,孰料腕骤疼,吃痛的他下意识松动,咏微趁后退躲开他的钳制。
李侍尧低眉一看,发现地上有石子飞落,才知自个儿被人袭击,紧跟着便听到一声呵斥,
“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对姑娘家毛毛脚?”
咏微心顿颤,循声望去,但见一身着薄墨色袍褂的陌生男子负立在不远处的桃树下,难道方才拿石子袭击李侍尧之人是他?却不知此人何时来此,有否听到她和李侍尧的话?
李侍尧心下不愈,刚要发火,转头一看,来人竟有些眼熟,“广廷兄?”
一看是李侍尧,广廷舒眉寒暄,面上却并无笑意,“不知李兄为何为难一位姑娘?这般拉拉扯扯,败坏旁人的名声,成何体统?”
广廷的阿玛乃是富察皇后的亲舅舅,曾在雍正年间任两广总督,颇受先帝重用。李侍尧与广廷不过点头之交,并不相熟,在外人面前他始终有所顾忌,不敢说自己与咏微相识,讪笑着借口道:
“这位姑娘与我老家的一位亲戚颇为相像,一时走眼认错了人,”为了让广廷相信,李侍尧还特地对咏微拱道:
“并非故意唐突,还望姑娘海涵。”
咏微恨瞪他一眼,有口难辩,懒得理他。
有人打岔,李侍尧无法再说什么,幽幽地看了咏微一眼,欲语还休,含恨告辞,先行离去。
咏微这才松了口气,向那陌生男子福身一拜,“多谢公子解围。”
广廷微颔首,声温和,面清冷,淡声道:“举之劳,不足挂齿。”晃眼瞥见她腕上有红痕,遂提醒她涂些活血化瘀的药膏。
局促不安的咏微赶忙将窄窄的挽袖往下拉了拉,遮住腕间的痕迹。
就在此时,霜晴赶了过来,瞧见主子的身影,边朝这边走来边嘀咕道:“真是怪事,方才那位妹妹喊奴婢去帮,可奴婢去了之后那边又说忙得过来,不让我动。”
联前想后,咏微已然猜到,此事必是李侍尧的安排,故意支开霜晴,才好钳制她。正思量间,但听霜晴好奇问道:“哎---姑娘您怎的还在这儿?不是要去找表姑娘吗?”
“啊?我……”咏微心顿慌,只因有外人在场,她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广廷见状,猜测她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主动道:“怪我初来此地不识路,找这位姑娘带路,才耽搁许久。”
怔然片刻,咏微才领会到他这是在替她解除困境。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