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说法再讲出来,今日情急之下她忘了改口,只因她也不晓得病毒这种东西该怎么去描述,且肺炎是西医的说法,古代并没有这一说,皆称之为咳嗽,是以她根本无法表述清楚,更不晓得该如何治疗病毒流感,急得她满头大汗,语无伦次,
“破伤风你肯定知道的,为什么一个小小的伤口就能致死呢?风寒也是一样的道理。总而言之,永琏的病情不可忽视,现下的医术有限,无法检测病毒种类,我也不懂医理,帮不上什么忙,你还是想办法带额娘进宫见永琏一面吧,我真怕他撑不过去。”
看她这般紧张,傅恒不禁陷入了沉思。
半晌没听他吭声,东珊眸光顿黯,已然不知该如何解释,“你不相信我的话,觉得我在危言耸听?”
摇了摇头,傅恒迎上她的目光,郑重道:“虽然有些词汇听不懂,但我相信你,你看的书多,懂得也比我多,我答应你,会让额娘进宫一趟,再嘱咐太医和宫人,日夜轮番照看永琏。”
得他应承,东珊之心甚慰,长舒一口气,虽不知是否有用,好歹她尽力了,毕竟太夫人常年难见外孙一面,听说上回见面还是半年之前,这回实该让她再见一面,万一真的无法挽救,至少能让太夫人少一些遗憾。
正胡思乱想之际,一杯热茶出现在她眼前,是傅恒递过来让她润润嗓的。
看她这般忧愁,傅恒不觉好奇,“说来你与永琏才见过一面,怎的那般关心他?可是因为他长得像我?”
都道外甥随舅,仔细一看,永琏和傅恒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东珊不禁在想,儿时的傅恒大约就和现在的永琏差不多吧?
“虽只有一面之缘,但他毕竟是你的外甥,这么乖巧的孩子若是没了多可惜。”
听她这话音,此事似乎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虽然傅恒对她很信任,但他还是太明白,她为何如此悲观,
“你成日的做那么多梦,难不成都会成真?不都说梦境与现实相反吗?”
沉思片刻,东珊不答反问,“梦有颜色吗?”
“啊?”骤然被问,傅恒一时怔然,仔细回想许久,竟难以断定梦境是否有颜色,“这个问题我还真没琢磨过。”
起先东珊也不清楚,后来无意听人说起,再做梦时她才会留心观察,“有的梦境是灰白,有的则是彩色,灰白的梦境很模糊,醒来容易遗忘,一般不会对我造成困扰,但彩色的梦境令我印象深刻,我会一直惦念着,这样的梦境很容易成真。”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单纯的谎话无法令人相信,真假掺半才不容易被怀疑,为隐藏她穿越的事实,她只能将这些所谓的预知能力归结于梦境。
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傅恒无法深究,但看他对她是否信任。
虽然她的说法很玄幻,但傅恒还是选择相信,毕竟东珊没有骗他的理由,防患于未然,终归错不了。
十月十一,天未亮,傅恒派出去的人已出发。
承德离此甚远,来回一趟耗时颇久,待人将番茄酱取回来时,东珊打开蜡封,拍了拍心口,暗自庆幸,还好储存妥当,酱汁没腐坏,可以拿来做菜。
奈何此时宫门已关,只能等明晨再送去。
今日傅恒入宫当值时已找人给皇后娘娘传话,说是母亲想入宫探视二阿哥,皇后请示太后,得了太后允准,这才回话,允母亲明日进宫。
十二日卯时,东方未白,秋霜障叶,章佳氏早早的起了身,换上命妇服,随儿子一道入宫。
她能进入宁寿宫,傅恒却只能守在宫门外,期间他将番茄酱交给太监,让太监转交给御膳房,也好让病重的永琏尝尝鲜。
今日无日头,天幕一片昏白,枝叶纹丝不动,无风且燥热,将近巳时,御膳房那边将御膳送至宁寿宫,傅恒在外等得焦急,昨日他已和姐姐说过,千万不可大意,还说永琏的病情很可能会恶化,嘱咐太医好生照看,却不知永琏的病况如何,是否有所好转。
送进去的御膳若是用了话,应该会很快端出来才是,可这迟迟不见动静,难不成永琏还不能进食?
就在他兀自揣测之际,宁寿宫内忽然传出一道响厉的哀嚎声,震得雀鸟离枝,展翅乱飞,自煞白的天际滑出凌乱的曲线。
戍守的侍卫本该波澜不惊,然而傅恒闻此声,心惊肉跳,只因他骤然想起东珊之言,难不成,永琏真的出事了?否则这宁寿宫里怎会传出这样的哀绝的声音?
在家里等消息的东珊一直在抄经念佛,祈求老天大发慈悲,帮永琏度过这一劫,按理来说,若无大碍,太夫人应该会很快出宫,可东珊等了一整日都没消息,墙头处还传来乌鸦的叫声,凄厉刺耳,以致于东珊越发惶恐,总觉得今日有些不寻常。
直至宫里差人来府上传话,着官品以上,武官四品以上命妇入宫服丧,东珊始知老天并未听到她的祈愿,永琏没能避过此劫,已殇于巳时!
流感在这个时代的确难治,一是因为大多数人都不晓得此病的严重性,二是因为永琏身份贵重,这种不吉利的话不便明言,说了也没人信,即便信了,太医也没有医治之法,纵然她能预知结局,也终究无法逆转这局面。
一种深深的绝望感压得她无法喘息,自穿越之后,身边之人她都不熟识,不晓得他们在历史长河的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会是怎样的命运,是以她从未关注过旁人的命数。
永琏之殇,她是知晓的,倘若她没有嫁入富察家族,此事与她关系不大,倒也无甚所谓。一旦融入这个家族,无形会有一种责任感束缚着她,她会不自觉的生出私心,想让永琏活得久一些,然而历史并未按照她的意愿发展,这一刻她才明白,企图改变既定的历史,不过是妄念。
毕竟后来继承皇位的不是永琏,那么他的早殇也就是必然的结果。她无力回天,唯有接受。
因着东珊并不是受封的命妇,无需入宫,上头的四位嫂嫂皆得入宫服丧,一时间,承恩公府再无热闹的气氛,变得沉寂肃闷,只因永琏是皇后嫡子,皇上对他十分器重,连带着对富察一族也格外眷顾。
富察家族皆指望着这个孩子平安康健的长大,将来继承大统,奈何永琏福薄,□□岁便早殇,那么这朝局,大约也会出现变故。
众人一时惶惶,或悲伤,或为前程担忧,暂不细表。
今儿个萨喇善去了留香楼,清湘见到他便亲亲热热的将他挽住,“奴家还以为萨爷已经把我给忘了呢!先前您说成亲之后便会过来,可这都过去一二十日了,您也不曾来瞧我,难不成家里那位夫人貌若天仙,把你的魂儿都给勾住了?”
“我家夫人乃是闺阁千金,举止本分,哪会像你这般妖娆勾人?”说话间,萨喇善轻抚她那白皙如脂的脸蛋儿,眼底的笑意极为轻佻。
持绣蝶巾帕的清湘娇柔一笑,眼波流转间荡漾着满满的魅惑,“那萨爷喜欢纯善的,还是喜欢娇媚的?”语罢,还不忘朝他抛了个媚眼。
这还用问吗?揽着她清瘦的肩,打量着她那线条流畅的锁骨,想象着抹腹下的风景,萨喇善顺势在她面上轻啄一口,朗笑道:
“爷自然是喜欢新鲜的,不会只采一种花。”
对待旁的客人,她只想要银子,可一面对萨喇善那双桃花眼,她便跟丢了魂儿似的,只想将自己交付与他,任由他折腾。难得见面,她自是得好好把握,贴在他的颈间对他娇笑道:
“那您今晚可得留下来,以慰奴家相思之苦。”
萨喇善正有此意,只因淑媛虽美好,却是个胆怯的,在闺房之事上太过僵硬,完全不懂配合,他耐心教条了许久也不见她开窍,是以他今晚才打算出来潇洒,孰料才听了一首曲子,正准备将人拉入怀一亲芳泽时,忽闻一阵急急的敲门声传来。
立在外头的长随说是有要事回禀。
清湘闻声,柳眉一拧,不悦抱怨道:“爷,这人也太不懂规矩了吧?居然敢扰您的雅兴?”
他这个长随一向有眼色,若非关紧之事,断不会来打扰,思及此,萨喇善当即松开清湘,理了理袍褂,坐正身子,让人进来回话。
打开门后,长随神色凝重的近前附耳低语,萨喇善闻言,面色顿紧,即刻起身。
看这架势,他似乎是要走,清湘顿时慌了神,紧拽着他的腕,可怜兮兮地道:“爷,不是说好的今晚要陪奴家吗?您可不能食言啊!”
萨喇善只道临时有要事得办,今夜不得空,改日再说。
又是改日,他已改了几回,清湘美眸微瞥,不悦娇哼,“爷您总是说话不算话,当真寒了奴家的心。”
“拿这个暖暖就热乎了。”随撂下一张银票,萨喇善不耐皱眉,挣开清湘的,再不理会她,径直往外走去。
二阿哥殇逝,此事关系重大,帝后必然心痛神伤,他身为宗室,自当到场,可不能在这种时候失礼,以免惹皇帝动怒。风月之事不过是消遣,哪能与二阿哥的丧仪相提并论?
在宫当值的傅恒熬了大半夜,直至子时才回府。彼时东珊已然躺在帐,却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在等着他。当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时,东珊当即坐起身来,掀开帐帘往外望去,当棉帘被掀开时,黯淡的烛光映照在一身侍卫服的傅恒身上。
随着傅恒一步步缓缓走近,东珊分明瞧见他满脸疲惫,被哀恸充斥的双目已然肿了起来,唯一的外甥没了,他肯定难以承受,这会子她像是能感同身受一般,赶忙下帐穿鞋,上前一把拥住傅恒,柔声安慰着,
“宫里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晓得你很难过,节哀的话说出来没意义,我只想让你明白,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身边都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回拥着她,听着她的鼓舞,傅恒那烫如火煎的心终得一丝安慰,想起前日里她说得那些话,再对比今日的情形,他只觉这天意竟是如此无情,一个鲜活的小人儿,竟然说没就没了,东珊曾提醒过他,可他竟是无能为力,无法帮永琏渡过难关!
那种明明知道结果却无力改变的感受比不知情更让人煎熬,
“我多希望你的梦境是假的,可事实证明,那的确是真的,永琏他……居然因风寒而病逝,姐姐几度哭晕过去,额娘也痛心拔脑,悲不自胜,皇上肝肠寸断,无法接受,看着他们那般痛楚,我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
东珊可以想象,此刻的帝后与太后正沉浸在极度悲痛之,谁的话他们都听不进去,
“人在极度悲伤之际,任何安慰皆无用,只能独自下咽,你也别想太多,该做的我们都做了,此乃天意,无可避免。”
想起那番茄酱,东珊忍不住问道:“永琏他可有如愿?尝到番茄鱼了吗?”
提及此事,傅恒鼻翼微酸,哽咽道:“御膳房那边已将菜呈上,听额娘说,永琏已瞧见,苍白的小脸儿看着那盘的鱼生出了笑颜,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尝,就……就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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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的子嗣问题
想象着那样的场景,一阵酸涩自她胸腔上涌,原本是她在抱着傅恒,给他以安慰,这会子倒成了她倚在他怀,悲慨万千,
“永琏心心念念了那么久,却没吃着,定然很遗憾吧?”
起初傅恒没想那么多,只希望永琏能如愿,可昨日之事发生之后,再次回想起来,他忽觉后怕,
“皇上痛失爱子,悲恸之余定会迁怒旁人,太医与宫人皆已被问罪,倘若永琏吃了鱼,而后断气儿,你猜皇上会怎么想?鱼是御膳房的,番茄酱却是咱们拿去的,只怕咱们也难逃干系。”
傅恒虽然疼惜外甥,却也深知伴君如伴虎,皇帝伤心欲绝之际哪里还会讲什么道理?必得处置一些人方能泄恨,而那盘没动的鱼,避免了诸多悲剧。
如此说来,永琏没吃鱼,倒是给他们留了条活路,东珊心有余悸,暗悔自己没能考虑全局,险些害了傅恒!
也许很多事,冥冥之自有安排,有天定亦有人为,经此一事,她再不敢感情用事,凡事必得思而后行,争取不给傅恒惹麻烦。
因着唯一的嫡子永琏殇逝,乾隆拊心泣血,难以振作,辍朝五日,以平复内心的悲痛。
在此期间,乾隆召令庄亲王允禄、和亲王弘昼以及诸位军大臣入宫,申明早在他登基那年的月初二,已亲书密旨,将永琏立为皇太子,恐他年少志气未定,恃宠而骄,被人谄媚,这才未行册封礼。
奈何永琏未能等到那一日,而今乾隆欲将正大光明扁后的密旨取出,昭告天下,按皇太子之礼为永琏举办极为隆重的丧仪,赠谥号“端慧”。
兆惠与蓝瑾的婚期原本定在十一月,但皇太子的丧仪需停嫁娶四十日,是以他们的婚期只能往后推迟。
淑媛失去小外甥,心里难免悲痛,已有六日没与萨喇善同房,萨喇善理解她失去亲人的痛楚,一直在忍着,今晚拥着她好言安慰之际,一时没忍住竟有了反应,情不自禁的吻住她的唇,想要纾解内心的意念。
淑媛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极不情愿的推开了他,垂眸歉声道:“我实在没那个心思,你若有想法,大可去找别的女人,但切记不可去青楼,如今正是特殊时期,停嫁娶,禁音乐,你身为宗室,更不该在这种时候去消遣,若被人瞧见,参你一本,皇上定会拿你开刀。”
这个是自然,萨喇善虽爱寻欢作乐,却也晓得轻重,绝不会乱来。仔细琢磨着她的话,他忽而笑了,
“除却成亲那晚你主动说了一些话之外,往后便再也不肯与我多言,今儿个突然出言告诫,这算是在关心我吗?”
她所顾忌的不过是后果罢了,至于萨喇善本人,她还真没在意过,“我怕你惹是生非,连累一大家子。”
唔---原是他自作多情呢!萨喇善了然一笑,再不多言,回身躺平。
没见他下帐,淑媛好奇侧眸,“你……不是有想法吗?不去找别人侍奉?”
瞄她一眼,枕着胳膊的萨喇善嗤笑道:“你当我饥不择食,随便一个女人都能睡吗?你带来的丫鬟容貌尚可,却太瘦弱了些,我瞧她没什么起伏的线条,摸起来肯定硌,实在没兴致。”
淑媛闻言,面带愠色,恼斥道:“你……你说话怎的这般轻浮狂狼?”
实则他在男人面前更放肆,到她面前已然收敛些许,“咱们成亲已将近一个月,你不会还认为我是个正人君子吧?在外头虚与委蛇也就罢了,在家我想什么便说什么,懒得装腔作势。”
他随性惯了,不愿改变自己,淑媛也就不再对他报什么期许,只希望他能适可而止,
“你尽管评判旁人,不要评判我带来的婢女,她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好姑娘,我还打算将来给她们指个好人家,你无需惦念。”
反正他也没什么兴致,随她怎么安排吧!说了半晌的话,他意念全消,困意来袭,顺势翻了个身,梦周公去了。
自皇太子薨逝后,皇后万念俱灰,缠绵病榻,忧思深甚,章佳氏心疼女儿,奈何她不能时常入宫陪伴,只盼着女儿能看在和敬的份儿上,好好保重身子。
承恩公府近来没什么大事,都晓得太夫人心情不好,无人敢放肆,傅谦说到说到,后来的日子里,去织霞苑的次数逐渐增多。
真正和钰娴相处之后,他才发现,钰娴不似怡珍那般擅长诗词歌赋,但她对史书兵书之类的颇有钻研,两人闲聊起王朝战役时,她也能发表一些独特的见解,令傅谦深感钦佩。
怡珍心不愈,但又顾念采茶的话,终是没敢与傅谦抱怨,面上强装欢笑,傅谦以为她终于转性,不再与他置气,其心甚慰。
冬月二十二夜里下了场大雪,次日的京城被皓皓白雪覆盖,苍寂无声,葬悲掩恨。
今日是姨娘李氏的生辰,皇太子的国丧期已过,众人皆聚在宁辉院这边,给李氏庆贺。
八夫人与珍姨娘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行动不便,加之有雪路滑,章佳氏特地让人去传话,告知她们不必过来。
钰娴虽未到场,礼数却是没少,差人带了贺礼送给李姨娘。
堂内烧着炭火,红光融碳,弯曲了周遭的暖流,缓缓传至四周,众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章佳氏身着绛色绸绣团寿镶貂皮的夹马褂,看着满屋子人,热热闹闹的,本是喜庆的时刻,她却笑容苦涩,不禁又想起了永琏,她一个外祖母尚且如此悲痛,女儿的日子怕是更难捱吧?
神思游离之际,忽闻屋外有人来禀,说是辅国公府那边派来一位嬷嬷,这嬷嬷乃是章佳氏亲自挑选给小女儿陪嫁的。
一见人来,章佳氏心下一惊,生怕小女儿在婆家受了什么委屈,一问才知,原是淑媛有了身孕,两个多月,她还没敢跟婆家的人说,先问问母亲再做决定。
章佳氏一直沉浸在失去外孙的悲痛,骤闻喜讯,总算有了笑颜,忙对嬷嬷嘱咐道:
“这事儿先不公开,不过淑媛可以跟萨喇善说,毕竟他们新婚夫妻,如胶似漆,现下这月份还不稳固,她得跟萨喇善说清楚,不可再同房,以免伤及胎儿。”
喜出望外的章佳氏又命人备下补品,着嬷嬷带回去。
人走后,一众儿媳皆在感慨,说淑媛好福气,才进门就有了身孕。
大家都在谈论此事,唯有东珊没吭声,五夫人瞄她一眼,刻意笑问,“东珊嫁进府已有半年,你们夫妻恩爱,感情和睦,怎的一直没好消息?莫非已然有了身孕,没好意思说出来?”
她若真有好消息,月初又怎会来月事?被询问的东珊顿感难堪,干笑着否认。
目睹东珊的窘态,四夫人帮腔道:“东珊与九弟还年轻,孩子终归会有的,不必着急。”
“话虽如此,可这一直没动静,不觉得怪异吗?”瞥她一眼,五夫人怀抱着琇琇,心笑面忧,故作关切状,
“东珊啊!你可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我也是为你着想,你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吧!若然身子有什么毛病,也好及时医治,争取早日有孕呐!”
傅恒可是章佳氏最疼爱的儿子,连带着对东珊也格外疼宠,一直在关注着东珊的状况,如今他二人已成亲半年,依旧没喜讯,章佳氏难免忧心。
当着众人的面儿,她本不愿提及,怕伤及东珊的自尊,孰料这老五媳妇儿竟是口无遮拦的说了出来,既如此,章佳氏也没再装聋作哑,顺势劝道:
“宝慧说的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请大夫来瞧瞧,看看问题出在哪儿,才好对症下药。”
婆婆都这么说了,东珊总不能拒绝,遂点头称是。
宴罢,回去的路上,一阵寒风吹来,东珊拢了拢月白锦缎绣青竹的斗篷,蔷儿细心的将帽子扣上,帮夫人挡风。
雪白的一圈狐领在风间簌簌翻飞着,北风过耳,沁凉透骨,东珊目光恍惚,心神不宁,忘了看路,脚下一滑,幸得蔷儿扶得紧,才没摔倒。
见主子心不在焉,蔷儿忍不住道:“夫人可是在为五夫人的话而忧虑?五夫人素来与您有仇怨,她定是故意说那番话膈应您,您可千万不能胡思乱想,以免如了她的愿。”
忠言逆耳,她又岂会不懂?“不管五嫂是出于什么心思,她的话终归不假,我这半年都没个动静,的确不正常。”
据她所知,傅恒后继有人,且不止一个儿子,是以她从未担心过子嗣一事,可为何她嫁过来那么久都没怀上?这不应该啊!
情绪冗乱的东珊特地嘱咐蔷儿,这事儿不许在傅恒面前提起,等明日他入宫当值后,她请个大夫来瞧瞧,听听大夫的诊断再做打算。
晚膳时分,傅恒差人回来传话,说是今晚有应酬,不在家里用膳,让她别空等,困了先歇息。
纵使早早的入了帐,东珊也睡不着,脚边放着汤婆子,明明锦被很暖和,她的心却是一片冰凉,郁郁难舒。
傅恒归来已将近亥时,外头天寒地冻,饶是他穿着貂皮马褂,指亦冰凉僵硬,幸得里屋烧着银炭,他接过夏果儿递来的热茶饮下半盏,又抱着水磨红铜镏金炉兀自暖着,免得太凉,待会儿入帐冰着东珊。
洗漱过罢,看她还没睡,傅恒摩挲着她的,与她闲聊,说昨晚做了个梦,梦境十分清晰,且那个梦的确是彩色。
彩色的梦?原来他还记着她那句话呢!东珊闲问起他的梦境,但听他道:
“我梦见咱们生了个儿子,小屁孩话很多,时常与人犟嘴,我一恼便罚他跪着,额娘还训我,不许我打罚,说我儿时便是这般顽皮。梦境里的他穿着蓝色的小衣裳,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记得很可爱,却不知他到底像你还是像我。”
一回想起那个梦,傅恒便觉十分温馨,眸眼微弯,唇角不自觉的溢出笑意。
看着他那满脸期许的模样,东珊鼻间泛酸,只恨自己无用。傅恒之所以会做那样的梦,一定是想要一个孩子吧?偏她没动静,他会不会很失望?
今儿个傅恒不在家,并不晓得东珊的处境,还打笑问,“你说我的梦境会实现吗?咱们的儿子该不会真是个捣蛋鬼吧?”
本是闲聊,却不听她应声,傅恒问她怎么了,东珊不愿与他提那些糟心的事,掩下哀戚,勉笑道:
“会实现的,你会有儿子的。”
“其实我想要女儿。”说话间,傅恒吻了吻她的面颊,一双探进被,开始寻峰踏溪,带她畅游情海。
冬日里的两人紧挨着彼此,格外暖和,然而今夜的东珊心事重重,仿佛游离在外,始终无法专心感受他的疼爱。
寂冷的夜里,苍茫天地间又飘起了雪花,一片片晶莹在檐前灯笼的映照下泛着柔柔的光晕,纷扬的雪渐渐浓密起来,被风吹斜,打着旋儿凌乱飞舞,落在尘间,轻盈又沉重。
一场欢情之后,傅恒搂着她沉沉睡去,外头呼啸的风声却像是狠厉的鞭子抽打在她身上,一阵阵痛楚蜇得她心绞痛。
成亲之后,她一直被傅恒疼爱呵护着,这样美好温馨的日子让她一度认为自己很幸福,然而事实证明,没有谁的人生是完美的,她虽有丈夫的疼爱,却在子嗣一事上栽了跟头。
东珊实在想不通,为何傅恒明明有后代,她却愣是怀不上,难不成因为她的穿越,无形之改变了一些事?难道傅恒的妻子原本不是她,而是旁人?
总不至于傅恒娶了她就绝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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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妾
可她的身子一向康健,月事也来得准时,应该没什么毛病吧?
思量不出个所以然来,东珊沉声哀叹,抬眸看着傅恒的睡颜,伸出指节,颤颤的描摹着他那如剑似峰的长眉,越发生愧,总觉得不配得到他的宠爱。
轻轻挪开他的,东珊翻了个身,面朝帐里,一双晦涩的眸子里裹藏着思绪万千,纷纷翻涌,浮荡着尘埃,搅得她心潮难平。
以往她都睡得很沉,很多时候傅恒晨起她都不晓得,今儿个觉浅,倒是听见些许动静。
每回下帐时,傅恒的动作极其轻缓,亦不许丫鬟们大声说话,生怕扰她美梦。
假寐的东珊今日才知,原来他临走前会过来吻她的面颊,蜻蜓点水般轻盈,她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诚挚爱意。
这情意越深重,越令她不安,连个回笼觉也睡不踏实,她干脆早早的起了身,坐于床畔,看着院的积雪发呆。
天一亮,小厮就去请大夫,待她用罢朝食后,大夫正好过来。
大夫先询问了一些比较私·密的问题,东珊不便回答,由夏果儿代为答话,而后大夫又给她把脉。
东珊未出嫁时,这位大夫时常到她家看诊,医术精湛,为人实在,从不说假话,是以东珊对这位老先生很信任。
诊断过后,大夫只道她的身子很康健,无甚毛病,
“妇人受孕当需天时地利人和,方才听您说近来睡眠不稳,大抵是因为思虑过甚,情绪郁结所致。九夫人您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不必太过在意,调整好心态,该来的自然会来。”
而后大夫给她开了些安神的药,又嘱咐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小厮送大夫出去,顺道儿去抓药,这边厢,太夫人亦请来一位大夫给她看诊。
东珊不好拂太夫人之意,便又让人诊一次脉。
这位大夫亦诊不出什么毛病,但他颇为圆滑,深知既然来看诊,断不能说没病,否则会被当做无能的庸医,于是随意编了几句,又开了些调理的药和坐胎药,嘱咐她同房之前先喝药。
同房这种事,谁说得准?有时候傅恒连着几日都会交功课,有时隔一两日,皆看他的心情,她从不会去要求,难不成这坐胎药她每天都得喝吗?
纵然心有疑惑,东珊也没好意思多问。
两位大夫说法不一致,她也不敢辩解,免得婆婆不高兴,无奈之下,东珊只得听从第二位大夫的话,开始喝药调理。
腊月初六,乃是兆惠与鄂尔泰之女蓝瑾成亲的日子。
今儿个天朗气清,枝头的雪已然融化,只剩零星几簇,点缀着枯枝。
因着兆惠亦是乌雅氏的族人,咏微终于不再被父亲禁步,得以来参宴,见着了随傅恒同来的东珊。
两姐妹数月未见,一见面便感慨万千,傅恒被人拉住寒暄,想着她两姐妹要说悄悄话,便没过去打扰。
咏微的脸盘儿丰润如玉,福相明显,面上笑意淡淡,到哪儿都招人喜欢,当她仔细打量表妹时,却发现表妹比之以往更清瘦,且面上的笑容很勉强,小声问她这是怎么了,
“我看你面色不大好,该不是傅恒欺负你了吧?”
在旁人面前,东珊不敢抱怨什么,一到表姐跟前,她心里的委屈尽数上涌,再也不愿藏掖着,统统倾倒而出,
“傅恒待我很好,只是我自己不争气,成亲半年都没怀上,婆婆担心我身子抱恙,请来大夫开了调理的药,最近我一直在喝药,一闻到药味儿就想吐,没什么食欲,才会这般。”
原来是为子嗣忧虑,咏微尚未成亲,并未经历这些,单听表妹说起,便能想象她在婆家过得肯定很压抑,遂好言劝道:
“傅恒是嫡子,你婆婆自当格外关注,至于你,还年轻,有的是会,谩说半年无孕,有的人一年没怀上,最后还是会生的。所以你也别太担心,用药调理的同时还得摆正自己的心态,不要给自己施加太大的压力。
需知这天意一向难说,你越是想着孩子,老天爷越不给你,你没念想的时候,兴许惊喜就来了呢?”
想起自家嫂嫂也曾为子嗣一事困扰,最后请了位神医给开了一道方子,服用个月便有了,于是咏微打算回去之后向嫂嫂请教,等拿来方子就让人给她送过去。
这些话东珊一直闷在心里,也不敢跟傅恒说,毕竟他每日当值已经够辛苦的了,她实在不愿让他再为她的事忧心,今日跟咏微倾诉过后,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调整好情绪后,两人没再提此事,一道去往喜房看望新娘子蓝瑾。
路上偶遇鄂容安,却未见苏棠的身影,东珊顺口闲问,鄂容安只道她身子不适,在家休养。
担忧的东珊问及苏棠的病情,鄂容安顿了片刻,干咳一声,小声轻笑道:
“倒也无甚大碍,有喜了,才两个多月,所以没敢让她出来走动。”
原来苏棠也有喜了,这比她成亲晚的,个个都有了身孕,独她没反应,越发令她惆怅。
“你若得空,可以过去陪陪她,她时常说在家烦闷,原先还有蓝瑾陪她,如今蓝瑾也已成亲,我不在家时,她更加孤单。”
鄂容安的话将东珊那纷乱的思绪拉了回来,东珊向他道贺,还说明儿个就去看望苏棠。
待他远去后,东珊深叹一声,既为苏棠感到高兴,又为自己的处境而苦闷,小山眉紧蹙藏忧,始终难以舒展。
咏薇拉着她的,打岔说起了旁的,以免她又胡思乱想。
初这天,风有些大,好在日头尚暖,灿灿金光照耀在东珊这身暗花缎镶狐皮的袍褂上,明艳的果绿色越发衬得她肤白唇红,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