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光彩是虚的,最近她气色一直不太好,只能用胭脂来提亮。
今儿个东珊带着补品去看望苏棠,彼时苏棠着了身湖色缠枝纹坎肩,领口与袖口皆点缀着白绒绒的狐毛,眸光盈动间,越显妩媚娇柔,
苏棠一见她甚是惊喜,笑逐颜开地站起身,放下的小老虎帽子,拉她坐下,又让雪念将热乎乎的炉递给她。
打量着那虎头帽,东珊笑问她可是给孩子准备的。
苏棠点头笑叹,“额娘晓得我有了身孕,立马就将这小衣服小帽子送过来,说是早已准备妥当,就等我的喜讯呢!”
说起孕事,苏棠不觉好奇,“旁人都道怀孕后会恶心呕吐,我怎么毫无感觉,和寻常一样?”
东珊只道每个人的反应不同,有人胃口大增,有人食不下咽,还有人脚肿胀,浑身不舒坦,但也有人到临产也无甚特别反应。
“原来如此,还是你懂得多呐!”笑眯眯的瞄她一眼,苏棠侧首悄声询问,问她是否也有了身孕,所以才这般了解。
“家嫂嫂多,都是听她们闲聊时说起的,”一提起孕事,东珊笑意渐消,眸光不自觉的黯淡下来,
“我还没喜讯呢!最近正为这事儿而苦恼,日日喝药,夜夜煎熬。”
察觉到失言,苏棠暗恨自个儿不该多嘴,温言宽慰道:“不必太在意旁人的看法,傅恒才是你的依靠,只要他不介意,你便无需担忧,这才半年而已,来日方长,肯定能怀上。”
傅恒肯定不会催她,可她总得为他考虑,这才着急想怀上一胎,也算给太夫人一个交代。
未为免除她的焦虑,苏棠提议让她去一座送子观音庙里拜一拜,说是一位姑姑带她去拜过之后,她很快就有了身孕。
东珊本不信这个,但现下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寄希望于神明。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东珊一直在努力的尝试各种法子,咏微送来的方子她试过,送子观音也拜过,大夫开的药她也在喝,但凡有一种法子管用,她便不必再这般担惊受怕。
喝药调理一事,东珊没打算与傅恒说,有一回傅恒去找他四哥下棋时,无意听四嫂说起,他才晓得此事,回去便问她,
“我说你最近怎的越来越瘦,你还说什么腹胀没胃口,原来是在调理备孕,怎的也不与我说一声?”
东珊无谓一笑,故作平淡,“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是想着等调理好了,有了身孕再告诉你,也好给你一个惊喜。”
“可你越吃越瘦,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这药肯定有问题,需知是药分毒,哪能一直吃?还是停了吧!我又不着急要孩子。”
可她着急啊!一日无孕,她便一直无法安心,再者说,这药是太夫人找人开的,她若不喝,太夫人肯定不高兴。
尽管傅恒再嘱咐不许她再喝药,她还是趁他不在家时悄悄让人煎药,但不敢在寝房里喝,免得残留一些药味,被傅恒察觉。
今年的雪格外的多,一共下了场,正所谓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是风调雨顺的吧?
只可惜这个年因为皇太子的薨逝而变得不再喜庆,乾隆的眉间始终隐着淡淡的哀愁,好在正月十四这日,嘉嫔顺利诞下一位小阿哥,这一好消息冲淡了积压在乾隆心底的忧郁,振奋的他即刻赶至启祥宫,看望嘉嫔母子。
而承恩公府的夫人茗舒亦在正月底诞下一子,傅玉初为人父,欢喜不已,请示太夫人过后,打算将儿子命名为明俊。既希望他才智出众,又希望他容貌英俊。
傅玉还问茗舒有什么意见,若是她不喜欢,还可以再改,茗舒只道无甚意见,让他决定即可。
钰娴前来恭贺,看茗舒已然产子,羡慕不已,只因她的身孕已有八个多月,估摸着下个月就能临盆,她只盼着早些诞下孩子,也就不必再事事小心,处处谨慎,睡觉也睡不安稳。
妻妾同时有孕,对傅谦而言亦是一种折磨,好在他是清心寡欲之人,对□□倒也不甚在意,唯一头疼的是,只要一宿在听风阁,怡珍便与他抱怨,说是这里痛,那里酸。
起先他还十分有耐心的哄着她,夜间帮她锤一锤,捏一捏,以缓解她的不适,可后来她总是这般,在他睡得正香时唤他起来,说是腿抽筋,哼咛着让他揉一揉。
有一夜一连唤了回,以致于傅谦没睡好,次日当值时犯困,偏巧被领班撞见,好一顿训诫,还罚了月俸。
但只要他宿在织霞苑,便能睡个安稳觉,傅谦还曾问过钰娴,问她是否腰痛腿抽筋。
钰娴淡淡的点了点头。
傅谦不觉好奇,“那你怎的从不唤我?”
“唤你作甚?”钰娴已然习惯自立,做什么都不会指望他,更不会向他撒娇卖惨,
“此乃孕者常有的毛病,即便告诉你,你也不能替我承受,那又何必说出来?自个儿忍忍便过去了。”
同样一件事,她两人处理的方式完全不同,按理说他那么喜欢怡珍,应该对她很有耐心才对,可被折腾的次数多了,他居然有些抵触,不太愿意去听风阁,一回府便下意识的往织霞苑走。
钰娴并不在意他是否过来,对她而言,有他没他都一样。她所在乎的,只有孩子,傅谦对她不好无所谓,只要孩子与她亲近,她便知足。
二月初,东珊又来了月事,见红的那一刻,她的心情格外烦躁,令她更头疼的是,当天午后,太夫人便差人来将她请去。
章佳氏先问起她最近的状况,东珊一一细答,不敢有遗漏。
迟疑片刻,章佳氏哀叹道:“看你这情形,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有孕,我这个做婆婆的等得心焦,寻思着该给恒儿纳个妾室才是。”
恭敬的坐在一旁垂眸聆听的东珊闻此言,心滞神凝,不可置信的抬起眸子,懵然片刻,惶声道:
“额娘,我已经很努力的在调理身子,这才过去一两个月,可能没那么快见效,还请额娘再等一段时日。”
“等多久?再等半年吗?如若你还没有消息,又当如何?”外孙的去世令章佳氏越发清楚的认识到子嗣有多重要,
“东珊呐!你该知道,我对你一向偏疼,可咱们承恩公府的儿媳,首要任务便是诞育子嗣,开枝散叶。上头那些个兄长们,个个都有了孩子,唯独恒儿没有,我能不着急吗?”
“儿媳明白,我也很想怀孩子,只是……”说到后来,她都不晓得该如何为自己开脱。
原本东珊也是傲然有气性的一个人,对谁都不卑不亢,几乎没落过下风,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卑微过!
傅恒一直在背后为她撑腰,她也无需讨好媚哄谁,如今却在婆婆面前低声下气,说尽好话,就因为子嗣问题,令她始终抬不起头来!
看她面色哀戚,章佳氏心有不忍,好言劝说道:
“实则我问过大夫,大夫也说此事急不来,调理至少需要半年,一旦你心有压力,更难怀上,所以我才打算给恒儿纳个妾,只要妾室能怀上身孕,让我有个盼头,有孙子可抱,我也就不再担忧,你慢慢养身子便是,将来你再有孕,仍旧是府嫡子,倒也不妨碍什么。”
单是想象那样的场景,东珊的心便蓦地一疼,实在不敢去深思,万一傅恒纳妾,她的日子该怎么过?
未听她吭声,章佳氏又道:“你们小夫妻感情好,我很清楚,但你当需明白,男人纳妾乃是常情,你看咱们府里,老四夫妇感情也很好吧?他还不是照样纳了两个妾?傅宽和傅谦他们,哪个没妾室?”
想起傅玉的状况,东珊忍不住小声反驳了句,“可哥他也没纳妾啊!”
“傅玉对茗舒太痴迷,我也曾说过他,他没当回事,我是想着反正他是庶出,非我亲生,既然不听劝那便罢了,可恒儿是嫡子,他的事我必须管到底!”
婆婆的语气不容置疑,东珊实在没退路,不敢明着犟,唯有哀声请求,“额娘,您可否再等一等,倘若到六月的时候,我还没有身孕,您再考虑此事也不迟。”
然而章佳氏却不愿再等,“东珊啊!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我让恒儿纳妾,不仅仅是为子嗣考虑,亦是为长远做打算。
你可有想过,假如你有了身孕,无法与他同房,这一年间总得有人侍奉他吧?不管你是否怀的上,恒儿始终都要纳妾的你明白吗?这是迟早的事,咱们做正室的,谁不想得丈夫独宠?然而现实根本不允许,所以你该摆正自己的心态,需知纳妾无可避免,你若拦着,便是失了妇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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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心寒起争端
太夫人一顶高帽扣下来,东珊竟是无言以对,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还能说些什么?若再多言,只会令婆婆不悦。
屋内烧着碳,看着盆的火星,她只觉自己那颗盛满对未来期许的心也被架在上头烘烤着,滋滋冒烟儿,烫得她一阵瑟缩,强掩下心的悲切,东珊终是低了头,一双宝石似的眸子失去了光彩,黯淡无光,她不再卑微哀求,颤声道:
“儿媳明白了,谨遵额娘教诲。”
出得宁辉院时,外头竟又飘起了雪花,一片片无愁无忧,淡看尘世,悠然而下,落地即化。
才刚在屋内暖半晌,骤然喝风,呛得她鼻翼酸涩,抬捂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雪不算大,落在她依旧发烫的面上却是一阵冰凉。可她已经不在乎了,只因心寒无望,也就无所谓是否挨冻。
回屋的路上,主子一言不发,蔷儿很想劝她,奈何嘴笨,实在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生怕说错了话,又惹主子难过。
回到南月苑后,茫然无措的东珊让蔷儿为她磨墨,打算练字宁神,然而提起时,竟是心空且乱,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只因太多的情绪倾搅在一起,她已不知该如何理顺。
当秋霖将剪好的药端来搁在桌上,请她喝药时,东珊握着狼毫的不自觉的发颤,回想这几个月的隐忍,羞愤交加的她反一挥,盛着汤药的碗瞬时摔落在地,连带着褐色的汤,尽数溅落。
主子一向温善,从不与她们摆脸子,今日骤然发脾气,下人们都骇一跳,慌忙跪下,立时噤声,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嘴询问,唯有蔷儿大着胆子说了句,
“夫人今日若是不想喝药,那便先不喝。”
此刻的东珊化悲为愤,再不愿委屈自己,红着眼恨斥道:“不仅今日,往后我也不会再喝,怀不上便罢,反正傅恒都要纳妾了,我是否有孕无甚所谓,多的是女人等着帮他生孩子。”
“夫人您多虑了,那只是太夫人的意思,九爷他没说要纳妾。”
尽管傅恒尚未表态,东珊已然看清眼下的局势,“这事儿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他,这个家是太夫人做主,他是嫡子,在子嗣的问题上,太夫人不会允许他胡来。”
想起先前努力喝药调理的窘态,东珊只觉自己很可笑,太夫人都说了,不管她是否有孕,都要给傅恒纳妾,既如此,她又何必再去折腾自己?
她想怀孕,并非因为她有多喜欢孩子,说到底不过是因为顾及傅恒的颜面,不愿让他被人说道,才想为他诞育子嗣而已。
才成亲那会儿,她对傅恒尚无感情,还想着一定要守好自己的心,将来他若是纳妾她也不至于难过,可她终是没能守住啊!终是为他动了情念,以致于现在一听说他要纳妾,她便心如刀割,难以接受!
偏她没身孕,自己有问题,也就不敢与太夫人对抗,只能任由太夫人做主,事到如今,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苦求子嗣的必要,怀了孕又如何,若然傅恒注定会有其他女人,那这份情,她实该及时收回,不能再继续相付,否则她真的要失去自我,变成一个可悲又可怜,为争宠而痛苦的深闺怨妇!
那样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守住自己的本心,做一个简单快乐的人,心知无力改变,她再也不愿费神思量,索性破罐子破摔,这药她是不会再喝了,怀不上便罢,不论太夫人和傅恒做什么决定,她都不会再多管。
窗外的雪还在絮絮的飘着,外头天寒风冽,屋内的她抱着炉,感觉到温暖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能解决温饱已是幸事,期盼独一份的感情,不过是自寻烦恼的奢望。
当天晚上,傅恒归来时,斗篷上落了一层雪花,秋霖过来将其解下,原本要为他换便服,他却说待会儿药去傅玉院里,于是秋霖拿来一件蓝锦缎常服为他换上。
以往他一回来,东珊都会主动相迎,过来与他说话,这会子她正在桌前写写画画,眉目静雅,并未抬眸,也未吭声。
傅恒并未察觉到她的异常,更衣之时兀自说道着,“哥喊我去吃兔肉,你要不要一起过去,顺道儿看看他们的孩子?”
东珊淡笑着婉拒,说得改日得空再去,入夜天冷,她不想出门。
既如此说,傅恒也就没强求,独自去往傅玉院。
蔷儿见状,暗自焦虑,她还想着少爷回来后能劝一劝夫人,孰料人刚回来就又要出去,当着夫人的面儿,她也不敢相拦,唯有期盼着九爷早些归来。
然而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人影,按理说一顿宴应该早就用完了吧?忧心的蔷儿背着夫人去往爷院,向院里的丫鬟打探,方知晚宴已然用罢,这会子两位少爷正在下棋品茗。
她想进去请九爷回去,却又不知该找什么理由,且夫人嘱咐过,这些事不许告诉九爷,她若擅自说出来,万一夫人不悦,或是打断了九爷的雅兴,九爷觉得失了面子不高兴,又当如何?
纵有心,她终是胆小,不敢付诸行动,犹豫半晌最终又拐回南月苑。
夏果儿见蔷儿独自回来,甚感诧异。按理来说,只要蔷儿以夫人的名义去请,九爷肯定立马赶回来,绝不耽搁才对,这怎的没见人影?
一问才知,原来她根本就没见着九爷!
失望的夏果儿指着她摇头轻嗤,“你呀!怎的这般怯懦?早知你没胆儿,还不如让我去请。”
“可是九爷这会儿正在下棋。”
夏果儿根本不把蔷儿的提醒放在心上,明眸一转,无谓哼笑,“下棋不过是消遣,能有咱们夫人重要?”
随后夏果儿让她守在这儿,她亲自去请九爷,说夫人有些不舒坦,请他回去瞧瞧。
如她所料,九爷果然放下棋子,说是改日再继续,正杀得难舍难分的傅玉见状,顿觉扫兴,摇头叹道:“果然是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兄弟啊!”
觑他一眼,傅恒笑嗤道:“若是嫂来请,只怕你跑得更快。”
道罢傅恒没再多言,离了傅玉的院子。路上问及东珊的状况,夏果儿却是支支吾吾,只道他回去便晓得了。
脚步顿住,傅恒负斜她一眼,不悦挑眉,“跟爷打哑谜?是嫌月俸烫?”
吓得夏果儿立马改口,“九爷息怒,并非奴婢故意隐瞒,而是夫人不许奴婢们说出来。”
东珊不许她们说?究竟是什么事,竟如此神秘?傅恒好奇的同时心生不满,
“所以呢?你现在只听夫人的话?爷的话在你面前毫无威慑力?”
“不不,奴婢始终谨记您才是一家之主,断不敢有所违逆。”唯有主子们和睦,她们做丫鬟的方能有好日子过,于是夏果儿顺水推舟的将真相道出。
听着她的话,傅恒眉宇渐拧,再回想东珊的神色,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今日她的面上似乎没有笑意,可恨的是他当时竟然没察觉!
傅恒暗叹自己太大意,再不耽搁,当即加快步伐往回赶,同时不忘警示夏果儿,
“我与夫人皆是你的主子,你都得忠心侍奉,但你理该察言观色,辨别轻重,夫人不许你说的,你无需一味听从,凡是重要之事,务必及时上报。”
夏果儿诺声称是,心道自个儿虽然挨了训,但也算是功劳一件,却又担心夫人追究,紧跟着九爷的步伐,哀声请求,
“夫人若是问起您听谁说的,少爷能否别把奴婢供出来?”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东珊可不是傻子,“你认为她猜不出来?”
“夫人可能会怀疑,但只要您没指认,她便无法确定。”夏果儿抱着一丝侥幸心态,不希望夫人因为此事而对她有所防备。然而九爷只是哼笑了一声,并未理她,疾步前行,应该算是默许了吧?
当他回到寝房时,却见东珊正躺在帐,唤她两声她也不理会。
靠近帐边的傅恒顺势在她身侧躺下,猜测她可能是在装睡,便像从前那般,吻她的耳朵,再滑至香颈间,每回用这招时,他都能如愿以偿的听到婉转轻哼声,然而今日的她无甚反应,十分不情愿的推拒着,说是很困,不想要。
“我瞧着你面色不太好,是真困还是有心事?今儿个府可有什么事,说与我听听。”
傅恒并未直白拆穿,而是先询问她,想看看她是否愿意主动告知,然而东珊并未讲出来,哑声道:
“没什么要事,我很好,就是有些犯困。睡吧!有话明儿再说。”
细心如他,又岂会听不出来,“你声音沙哑,眼眶泛红,明显是哭过,定是在家受了什么委屈。”
尽管被他揭穿,东珊仍旧不愿道出,太夫人的每一句话都狠狠的扎着她的心,她生怕自己复述之际会忍不住哭出来,用了整整一下午,好不容易才平复了的情绪,实不愿再被烦心事牵动,懒声敷衍,
“没有的事,别瞎想,你也累了一天,快去洗漱歇息吧!”
“你这样瞒着我,我如何得安?”再询问她都不肯说实话,傅恒心下微恼,松开了她,坐直身子,再不与她玩笑,直言不讳,
“今日之事我已知情,额娘找你谈话,说要给我纳妾,你正为此事而烦恼,是吗?”
一直低垂着眸睫的东珊终于抬眼看向他,满目诧色,“你既知晓,又何必多此一举的试探?”
“我是从旁人那儿得知此事,倘若无人与我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她这样疏离的态度,着实令他失望,
“东珊,我可是你的丈夫,是你最亲近之人,你若受了什么委屈,大可与我倾诉,我定会帮你解决,为你出气,你却刻意瞒着我,好似我是个外人一般,假如我有事瞒着你,你会是什么感受?”
人在悲愤之际,说话的声音难免不自觉的高扬,严肃的语态在东珊听来,不像是关怀,更像是质问训责,越发令她难受,努力的睁着眼,她强忍着委屈,不许眸底的泪落下,
“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跟你哭诉,求你不要纳妾吗?傅恒,我这几个月已经够卑微的了,实在不想再低下四的去祈求什么!”
“无需你来请求,我根本就没有纳妾的想法,”她居然会生出忧虑,大抵还是对他不够信任吧?思及此,傅恒只觉心寒,眸光渐凉,语气冷硬,
“额娘的意愿并不代表我的态度,咱们相处那么久,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吗?你根本没问过我的想法,就笃定我会纳妾。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薄情寡义,喜新厌旧之人?”
她知道,现在的傅恒不会主动纳妾,但若太夫人严辞要求呢?他又是否扛得住压力?
“事关子嗣,由不得你我选择,当初咱们成亲,你不也是奉旨行事吗?”
那时候他也没想过自己会栽在东珊里,
“若然娶的是旁人,无甚感情,纳妾倒也无可厚非,但我娶的人是你,我对你已经情根深种,又怎么可能再去纳妾?”他的心意那么明显,难道她都感觉不出来?
“你这样怀疑我,会让我觉得自己的一腔情意都付诸流水!东珊,你就不能对我多一丝信任,多一份在乎?”
迎上他那被刺痛的眼神,东珊心有愧,哽咽道:
“不是我不信你,而是因为那是你的额娘,生你养你之人,父母之命大过天,我拦着不许你纳妾,婆婆说我失了妇德,我不想把婆媳矛盾告诉你,只是不希望你夹在间为难,你却又说我不在乎你!
我若真不在乎你,也不会管你是否纳妾,更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没能守住自己的心,为什么要把心交付给你,才落得如今这般进退两难的地步!你教教我,我到底该怎么做,你们才能满意?”
声泪俱下的控诉,似闪着寒光的白刃,一寸寸的剜进他心脏!疼得他几近窒息,傅恒只恨自己为何一时冲动口不择言,竟说出那样伤她心的话,懊悔不已的他抬起臂,疼惜的将她拥在怀,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再次向她表态,
“娶谁我或许无法决定,但是否纳妾由我做主,我不会受人摆布!额娘那边我会去解决,不会再让她找你的麻烦,你尽管放宽心,我傅恒可以对天起誓,此生绝不会纳妾给你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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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不相信我?
他的言辞那么恳切,态度如此坚决,明亮的眸光定定的注视着她,一如参天大树,屹立在她身畔,根系深扎,守护着她,为她遮风挡雨,破解困境,摆平烦恼。
人心肉长,大都柔软,她又岂会感觉不到他的满腔情意?感动的同时,东珊又觉得所谓宣誓,其实并无必要,
“我不需要你承诺什么。”
她的语态依旧淡漠,似乎没有任何触动,傅恒见状,一颗心登时沉入海底,疾疾下坠,越来越黯,声音也变得低哑,
“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
无关信任,她只是不想被承诺束缚,尘世间瞬息万变,人心可坚如磐石,亦可脆如青丝,只要他当下是真心,她便知足,实不敢奢求什么长远永恒,能白头偕老最好,倘若不能,她也不会因为他此时的承诺而去质问,画地为牢,并非明智之举,
“因为我觉得真正的感情不需要去承诺,光阴自会证明一切。”
沉思许久,傅恒道:“诺不轻许,我明白你的顾忌,以往你心大,不在意这些,而今你心有了我,也开始变得细腻敏感,所以我觉得还是需要时常表达,你才能感受得到我的爱意,才会有安全感。”
不过几句寻常的话,却令她整颗心都在沸腾,暖意沿着心脉流淌至四肢百骸,大多数的感动,往往都在不经意的一瞬间,如此盛情,她已不知该如何回应,原本被他拥着的东珊终于鼓起勇气,抬回拥着他,倚在他怀里哭成了泪人,
“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
“呃……”傅恒一脸懵然,“我以为你会说很喜欢我。”
吸了吸鼻子,东珊泪眼迷蒙的呜咽道:“我讨厌你对我这么好,其实你没回来的时候,我都想好了,不要再喜欢你,这样你纳妾的时候我就不会难过,可是你一回来又扰乱了我,你真的很讨厌!”
女人的心果然难以揣测,感慨的同时,傅恒只觉自己好可怜,“看来你对我还是不够重视,还不知道我的态度就把我给抛弃了,我在你心里究竟占几分?”
已然平复情绪的东珊轻声哽咽着,“不知道,只知道今日过后又多了一分。”
“那何时才能占满?”
“为何要占满?”十分的感情,真的好吗?东珊认为就算再怎么喜欢一个人,也不能完全将心奉献,
“我也该留一分给自己吧?我不想因为太在乎你而迷失自我。你也一样,我不要求你爱我十分,只要有八分即可。”
说得好似很有道理,但人心能由自己控制吗?他认为随心即可,不必顾虑太多,
“两个人的感情也不可能完全对等,总有一个人爱得更深一些,我宁愿那个人是我,你只管享受我的疼宠即可,我对你没有太多的要求,但是有一点,希望你能做到。”
自他怀直起身来,东珊抬起泪眸,疑惑的看向他,“你尽管提意见便是,我会尽量改正的。”
她的睫毛已然被泪珠湿透,越显浓密,红红的眼眶水盈盈的,惹人怜爱,傅恒抬指为她擦拭着面上的泪痕,顺道儿向她倾诉着心里话,
“我不奢求同等的感情,但我需要足够的信任,我希望你以后若是遇到什么困境一定要尽快告诉我,不要再像今日这般瞒着我。
当我听说你被额娘为难时,你晓得我是什么感受吗?你在承受着痛苦,我却一无所知,还跟哥饮酒下棋,没有陪在你身边,一想到你这几个时辰都在独自受折磨,我就痛恨我自己,没能细心的察觉到你今日的变化。
身为你的丈夫,我想与你分享快乐,也愿为你分担痛楚,我不怕麻烦,就怕你与我有嫌隙,不肯与我交心,你懂吗?”
她从来不晓得,原来一个大男人竟也如此心细,她只想着不给他添麻烦,却忘了顾及他的感受,被他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自己考虑得太浅薄,心虚的她默默的点了点头,
“现在懂了,我知道错了。”
难为他苦口婆心的与她讲这么久,好在她认错的态度尚算诚恳,傅恒适可而止,没再深究,顺势给她一个台阶,
“知错要改,你晓得该怎么做了吧?”
他这语气,浑如老夫子一般严肃,东珊有错在先,哪敢犟嘴,温顺应道:“以后有什么事,我定会与你说清楚,不再隐瞒。”
她那双大眼里写满了愧疚与真挚,如此乖巧的模样看得他心一软,不忍再说她,反而向她道歉,
“才刚我的态度也不是太好,倒也没有训你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重视我们的感情。
至于孩子的事,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额娘那边我会去摆平,那些调理的药你也别再喝了,我可不愿看你为我而委屈自己,逢迎旁人,很多事冥冥之自有安排,我相信心怀善念之人定会有福报。”
点了点头,东珊坦然道:“今儿个我已然想通,若然天意如此,那我再怎么强求都是徒劳,倒不如顺其自然,至少不会过得那么辛苦。”
温柔的轻抚着她的面颊,傅恒欣慰一笑,“你能想通再好不过,千万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豁然开朗的东珊一扫阴郁,会心一笑,至于傅恒打算如何跟他额娘沟通,她也没再多问,任由他去处理。
今夜天色已晚,傅恒不便过去打搅母亲,明日一早还得当值,只能等到傍晚归来时再去宁辉院。
章佳氏跟儿媳打过招呼之后,便打算抽空再与儿子说,今日尚未派人去请,傅恒就过来了。
彼时梨枝才将桔子剥好,章佳氏接过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甚是爽口,瞧见小儿子,笑笑招,让他坐下,
“来得正好,恰巧我有事跟你说。”
傅恒也不拐弯抹角,撩袍一坐,直接摊牌,“额娘可是想说纳妾一事?您的好意,孩儿心领,但孩儿并无纳妾之心,额娘无需再张罗此事。”
章佳氏闻言,笑容顿僵,正色道:“眼下这情形你也瞧见了,萨喇善与鄂容安皆比你晚几个月成亲,他们的妻子都有了身孕,东珊却无喜讯传来,你与他们走在一起,不觉得面上无光吗?”
他还真没有这种感觉,“孩儿一向脸皮厚,满怀的优越感,从不觉着自卑。”
一句话噎得章佳氏无言以对,闷叹一声,恼斥道:
“你心大无所谓,可是为娘着急!就不说旁人,你这些个兄长们皆有子嗣,独你没有。东珊的身子也不知何时才能调理好,我让你先纳个妾,有何不妥?”
“东珊请来的大夫说她没毛病,您请来的大夫说她有问题,开了药喝了那么久,毫无作用